過了半響，崔敘淡淡道：“我要知道你們的線索是什么？”

此話一出，王令就知道此事穩(wěn)妥了，他臉色放松起來，“既是談判，線索就要對等才是，崔寺正連一句承諾都沒給，就想讓我將線索說出去，這未免也太不公正了。”

他的話溫和又犀利，絲毫不給崔敘考慮的機會，而且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不怕崔敘不答應(yīng)。

桑榆雖然不知道崔敘的想法，但是也能猜到百里家指的百里謙的父母，當(dāng)年在上任途中遭遇強盜身死，被冠上“勾結(jié)叛匪”的污名，升平長公主和宋先生多方周旋，才保下了他們唯一的骨肉，也就是百里謙。

這些年他們雖然多方查探，但都因為證據(jù)不足而止步不前，至今不得平反，若不是升平長公主在后面撐腰，只怕百里謙這個寺直之名都要落人詬病。

若王令說的都是真的，他的手中真的有線索，那百里一門污名就有可能洗刷，百里謙也能解開心結(jié)。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可是王七郎犯下的不是小事，若是聽王令的意思瞞下，那崔敘勢必要背上欺上瞞下的罪名，他可是皇家之人，怎能背叛？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無論是哪一方都是崔敘無法割舍的。

“那這樣也不公平。”桑榆道：“你的線索未必是我們需要的？”

倘若王家的線索他們早就查明，那豈不是白白搭上了一個承諾？

王令燦然一笑，“這也不必擔(dān)心，我可以代表王家承諾你們，不管這條線索有沒有用，在你們翻案的時候，我王家必然會跟你們站在一起，陳年舊案可不好翻，當(dāng)年之事還不知道牽扯到了多少人，王家可以祝你們一臂之力。”

崔敘瞳孔一縮，這個條件比線索要有價值的多，要知道百里家不是什么名門望族，若想翻案，那么必須有家族在背后支持才行。

一個小小的寒門，翻不翻案無足輕重，朝臣們大多不想多事，百里家的案子才會拖到現(xiàn)在，升平長公主身份敏感，不宜插手前朝之事，宋家又是以文入仕，最忌諱參與朝廷斗爭，在沒有十足的把握的情況下，宋硯也不敢輕易出手。

雖然柳家已經(jīng)承認了百里謙女婿的身份，可是按照柳家的態(tài)度，他們也不會為了柳錦書出面，甚至還會放棄她和百里謙。

崔家就更不用說了，那是萬萬指望不上的。

若是王家能夠站在他們身后，以王家的影響力和王公大理寺卿的身份，想必他們會順遂許多。

一時間，崔敘也陷入了迷茫之中，他不能對不起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百里謙，也不能辜負圣人對他的信任。

王七郎所犯的事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通敵了，早在軍中的時候，桑榆曾鼓勵貝赫拉姆將突厥的習(xí)俗整理一番，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發(fā)現(xiàn)一個部落圖騰異常熟悉。

貝赫拉姆本就記性好，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他苦思冥想許久，才明白這個圖騰他之前見過的，正是王七郎當(dāng)時手臂上的圖案。

只是王七郎手臂上的圖案比這個圖騰要復(fù)雜許多，還有毀壞的痕跡，貝赫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將圖案還原，并在其中分離出了圖騰的部分。

此事傳到了崔敘的耳朵，崔敘疑惑重重，“這個圖案也說明不了甚，王七郎既然被抓，又受到折磨，被烙印上那個部落的圖騰也是正常的。”

像這樣的烙印之刑，在大興的牢房中時有發(fā)生，算不得大事。

“親愛的，這不一樣。”貝赫拉姆興沖沖道：“突厥人以圖騰為榮，這種圖騰不是誰都能烙印上的，他們不覺得這是一種刑罰，而是一種榮耀的象征，只有宣誓效忠部落的人才能烙上這個。”

“那就是被迫效忠？”

“不。”貝赫拉姆搖搖頭，堅定地說，“這種效忠必須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們會采用一種巫術(shù)來鑒別有沒有說慌，傳言這個圖騰是一種咒術(shù)，一旦刻上就說明他愿意將靈魂獻祭給了草原，若是背叛，是要被丟去喂狼的。”

當(dāng)年的王七郎還是一個孩童，心里藏不住事，他若是說慌，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這就說明當(dāng)時王七郎是自愿效忠的。

這難道是當(dāng)時的他的自保方式？假意服從？

可幾年的時間已過，王七郎還沒有將圖騰消掉，叫人不得不想到其他方面。

要么就是王七郎害怕咒術(shù)，不敢抹去，要么就是年幼的王七郎在突厥的蠱惑下宣下誓言，至今也在為突厥做事。

崔敘思前想后許久，傳信給了百里謙，叫他暗中徹查此事，直到不久前才得出結(jié)論，原來王七郎真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對外傳遞消息。

兵器輜重的流轉(zhuǎn)都會經(jīng)過太原，王七郎每次都會將兵器數(shù)量、守備人數(shù)、運送路線等詳情傳遞到太原城外，這給了調(diào)換兵器提供的信息。

這是一道設(shè)計好的流轉(zhuǎn)線路，王七郎將信息傳送出去，太原城外的接頭人會安排人秘密調(diào)換，然后分送到各個村落，由村落的掌控人運往突厥，再由突厥接手。

這樣分散轉(zhuǎn)移的方式，也讓危險大大降低。

王令應(yīng)該是早就查出王七郎參與其中，所以在天威軍的時候改變態(tài)度，極力幫助崔敘等人拿下仆固部落，以證王家的忠心。

而在那之后，百里謙的調(diào)查驚動到了王家，逼的王令不得不在如此關(guān)鍵時刻從邊關(guān)趕回太原，又在這個時候避開耳目，找崔敘談條件。

王令見崔敘的態(tài)度有所緩和，放輕了音量，“七郎年紀小，被突厥蠱惑才犯下錯事，家父可以承諾將他送去老家莊子里，他永遠不會離開那里，此生只會平淡度過，這也算是對他的懲罰了。”

這也算是王家的態(tài)度，真要說起來，王家最好的做法是將王七郎秘密處死，而不是這樣監(jiān)禁起來，可是王七郎變成這樣，也是因為王家的緣故，王家不忍殺了王七郎，所以愿意做低伏小，不惜一切代價，給王七郎換取一線生機。

哪怕是一輩子離不開老宅，以王家的能力，足以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平安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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