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桑榆愣了，她知道崔敘和自己在長安是有些名聲的，怎么離開小半年，都變成青天下凡了？

周良才一把接過戲折子，也不管能不能看懂，嚷道：“怎么就只有你們兩個？我呢？里面可有我的戲份？”

桑榆壓根兒沒理他，對著盈娘道：“你說你要找我們報官？你有何冤屈？”

盈娘見狀，眼睛亮了起來，快速抓起紙筆寫道：“我要告靈武縣縣令和靈州刺史，他們派人放火殺了我全家六十八口！”

又是一起滅門案？桑榆警覺起來，“什么時候的事？你如何確定是他們放的火？”

盈娘抖著手寫道：“我親眼所見！”

盈娘口不能言，交談起來有些費勁，但是桑榆七拼八湊，還是將事情弄清楚了。

盈娘的家在靈州的靈武縣，那里背靠著賀蘭山，自然的天闕阻擋住了突厥的腳步，這里成為了邊境難得的樂土，它距離長安也不遠(yuǎn)，經(jīng)濟(jì)一度繁榮。

盈娘家里是當(dāng)?shù)氐膯T外郎，她的祖父年輕時做生意賺了些銀錢，到了她父親這一輩，就給他捐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身，在當(dāng)?shù)匾菜闶穷H有威望。

雖然是個副官，沒什么實權(quán)，但每一任縣令都會給他個面子，算是過的有滋有味。

五年前，盈娘十四歲的時候，靈州迎來了百年不遇的干旱，這件事開始并沒有引起大的騷動，靈武縣的縣令為了將此事瞞住，千方百計地截留了消息，逼著當(dāng)時的大戶出糧出錢。

作為靈武縣的大戶人家，她家當(dāng)仁不讓地出錢出力，幫著朝廷賑災(zāi)救濟(jì)。

可是干旱一直在持續(xù)，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想象，渴死餓死的人不計其數(shù)，那些大戶人家再有錢也架不住一縣百姓的吃吃喝喝，很快就捉襟見肘了。

可是即使是這樣，靈武縣令還是不愿意請朝廷救災(zāi)。那時候他正面臨三年一度的調(diào)任，只要保住那一年的評優(yōu)，他就可以往上走一走，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出錯。

“他們一直逼迫我阿耶拿銀錢出來，我阿耶連家中所有的存糧都拿出來了，可也有心無力啊！”盈娘寫道。

“所以他就對你家動手了？”百里謙肅聲道：“若只是因為這個理由也說不通，他既然為了考核，斷不會犯這樣的錯。”

政績評優(yōu)不單單只是一個民生問題，所在的轄地發(fā)生案子的多少、輕重都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一個滅門的大案足以將他死死地釘在當(dāng)?shù)亓恕?br />
“不是，因為我阿耶派人去靈州府上報了。”盈娘寫道：“當(dāng)時我阿耶不堪被脅迫，秘密派人去請示了靈州刺史，靈州刺史知曉后，上報朝廷，朝廷下令嚴(yán)查此事。”

“你的意思是當(dāng)時縣令為了報復(fù)你阿耶，所以才動的手？”桑榆還是覺得很不明白，總覺得這個縣令的出發(fā)點有點不對。

盈娘繼續(xù)寫道：“我沒有說慌，當(dāng)時我阿耶送去書信后不久，  我親眼看見縣令帶著官差在大火之后去了我家查驗的。”

她一邊寫，一邊哭，淚水打濕了紙張，那時候的她還小，夏日炎熱，她又愛玩，便帶著婢女到處打鬧，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和婢女被困在一處高閣中，是婢女拼死將她抱出來，藏到了院子里的水缸中，告訴她等著耶娘來找她。

大火借著風(fēng)勢，很快將整座宅院全部覆沒，盈娘藏在廢棄的水缸中，一邊哭一邊喊直到昏迷過去。

桑榆聽了實在頭疼的厲害，私心里，她是想幫忙的，同為身負(fù)血海深仇之人，盈娘千里求援，拒絕她于心不忍，可是現(xiàn)在她就算想幫忙也有心無力，

她身上的案子根本沒有頭緒，單憑一個小娘子的話也無處查證，若想找到真相，最起碼也要去當(dāng)?shù)刈咴L查驗一番。

靈州遠(yuǎn)在北方，與他們要去的地方相隔甚遠(yuǎn)，總不至于再回去吧？

不知聽了多少的崔敘走上前來，“此事事關(guān)重大，若真如你所說，那就是一個大案子，眼下我們要先去宣州，你若沒事可以隨我們一同前往，或者我派人將你們送去醴泉，等我們宣州事了再議。”

盈娘聽了心思微動，她不遠(yuǎn)千里追著崔敘等人，可不就是想盡快查明案子嗎？崔敘和桑榆話雖然說的好聽，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沒有完全答應(yīng)，這叫她如何能接受？

不等盈娘說話，崔敘又道：“若是真的要查，也需要先知道靈武縣縣令現(xiàn)在何處？”

這件事距離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大興外放官員基本上是三年一變，就算是連任也不會超過六年，按照盈娘的說法，當(dāng)時靈武縣縣令犯下如此大的罪過，沒準(zhǔn)兒還會被追責(zé)，誰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

盈娘眼中神采一現(xiàn)，低頭寫道：“靈武縣縣令在那之后就自盡了！”

“自盡了？”崔敘滿臉不解，“既然兇手已經(jīng)死了，那你還要報什么仇？”

“不。”盈娘道：“放火燒了我家的是靈武縣令，可是當(dāng)時他是按照靈州刺史的命令行事的，他才是殺我全家的真兇。”？盈娘起初也以為是靈武縣縣令報復(fù)殺人，可是到了靈州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想的太簡單了，彼時靈州已亂，大批的百姓流離失所，不只是靈武縣遭了災(zāi)，其他的縣也不好過。

難民們紛紛涌進(jìn)靈州，靈州城門緊閉，拒之門外，朝廷用無力鎮(zhèn)壓了暴亂的難民，這個靈州怨聲載道，充斥著血腥和死亡。

她當(dāng)時還想著找靈州刺史申冤，若不是家中去傳信的老仆先一步發(fā)現(xiàn)了她，她恐怕連靈州城都走不出去。

“小娘子，靈州已經(jīng)變天了，你不能在這里呆下去了！”老仆一雙干枯的眼睛看著盈娘，“老奴記得涼州有阿郎的好友在，你去那里避一避。”？盈娘淚如雨下，聲音嘶啞，“為什么？”

老仆抱著盈娘，哭得稀里嘩啦，“我可憐的小娘子啊，你還沒看出來嗎？要咱家命的人是靈州刺史啊！那靈武縣縣令就是一個替罪羊，是我們阿郎太輕信他人了，這才招來殺身之禍！”

盈娘還是不明白，她想不通阿耶為何而死，靈武縣縣令不顧百姓死活，阿耶派人將信息傳出去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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