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來看熱鬧
雁安寧的住處,阿韭正用藥油為雁安寧揉搓膝蓋。
“姑娘,還疼嗎?”阿韭不敢下重手,她家姑娘顯然是疼了,半蹙著眉,一聲不吭。
雁安寧的褲腿高高卷起,露出兩只淤青的膝蓋。
微腫的傷處用藥油揉過以后泛紅發紫,襯著周圍白凈的肌膚,顯得格外怵目。
雁安寧昨日在宮道上跪了兩個時辰,起來的時候兩腿麻木,幾乎感覺不到存在。
跪一跪倒還罷了,冰涼的石板上,寒氣不斷往膝蓋里鉆,她回來從昨晚躺到現在,用了幾次藥,這才舒坦了些。
雁安寧揉完藥,拉過被子蓋好:“你別光顧著我,也給你自己多擦些。”
昨天和她一起罰跪的不只幾名抬轎的宮人,還有隨她進宮的丫鬟阿韭,她跪了多久,阿韭就跪了多久。
阿韭放下藥油:“姑娘放心,這點兒跪不算什么,我以前跟著戲班賣藝的時候,練功罰跪的時間比這長。”
雁安寧拿起床邊的絹帕,遞給她擦手:“那也不能掉以輕心,你把褲腿拉上去,讓我瞧瞧。”
主仆二人正在互相照看,門外傳來一聲通報:“蘭貴妃到!”
阿韭還沒出門迎接,就見珠簾一晃,蘭貴妃帶著桂香走了進來。
“喲,”蘭貴妃看見床上的雁安寧,似是吃了一驚,“雁婕妤這么早就睡了?”
雁安寧微微躬身:“腿上有傷,不便行禮,請娘娘莫怪。”
蘭貴妃笑笑:“你我多年未見,雁婕妤還是這般嬌弱。”
“娘娘,”桂香從旁搬了把椅子過來,“奴婢見這殿中,只這椅子還算干凈,娘娘快坐下歇歇。”
這兩人話里有話,聽上去陰陽怪氣,阿韭擰了擰眉,看向自家姑娘。
雁安寧語氣平靜:“娘娘不說,我險些忘了咱倆見過。”
她露出深思的神情:“好像是四五年前,娘娘隨蘭將軍離開梁州的時候?對了,我記得娘娘的生母是梁州人,你們這么多年沒有回去,不知可還惦念梁州的一切?”
她這話像是尋常寒暄,蘭貴妃聽了,卻眼神一暗。
“難為雁婕妤還記得,”蘭貴妃嬌笑一聲,“我與母親在京中過得甚好,怎會惦記那梁州苦寒之地。”
“母親?”雁安寧微訝,“娘娘說的是蘭將軍的夫人?”
蘭貴妃勃然變色。
雁安寧卻只望著她嘴角含笑。
她并非當真不記得蘭貴妃此人,恰恰相反,因為某些緣故,她對蘭貴妃印象很深。
蘭貴妃的父親蘭嘯天曾是雁家軍的一名副將,因犯了過,在軍中受到處罰。蘭嘯天的夫人娘家在朝中有些勢力,蘭嘯天托岳父運作,最終離開雁家軍,回京謀個了職位。
幾年后蘭貴妃入宮,深受皇帝寵愛,蘭嘯天借女兒的光,身份水漲船高,一路做到了金吾衛大將軍。
可蘭貴妃并非蘭嘯天的嫡女,蘭嘯天在梁州的時候,在當地納了位女子為妾,蘭貴妃正是這位寵妾所出。
蘭嘯天的正妻留在京中,蘭嘯天身邊的一切便由寵妾打理,這位寵妾在梁州儼然有當家主母的派頭。
蘭貴妃跟著生母,日常享用與別家嫡女毫無二致,可謂萬千寵愛集于一身。
然而這樣的美好隨著蘭嘯天回京戛然而止。
依照時下的規矩,妾室所出子女需喚正室夫人為“母親”,自家生母只能叫作“姨娘”。
稱呼上的改變倒還罷了,回到京中,蘭貴妃的待遇與在梁州天差地別,雖說衣食住行并未受人苛待,但她上面還有正室所出的一對兒女,不管是府中的奴仆,還是外面交際的各府貴女,都更高看那對嫡子嫡女一眼。
過去在梁州,蘭貴妃身邊從不缺人追捧,如今回到京里,地位一落千丈,這讓她心里怎么受得了。
直到后來她入了宮,成為皇帝的寵妃,這才揚眉吐氣,自覺扳回一城。
然而雁安寧這話,聽在蘭貴妃耳里就是諷刺她的出身,叫她如何忍得下。
“雁婕妤嘴巴倒是伶俐,”蘭貴妃冷笑,“聽說你的母親死了多年,家中無人教養,難怪不懂禮數。”
雁安寧嘴邊笑容不變:“娘娘對我家中的情形,倒是知道得不少。”
“彼此彼此。”蘭貴妃道,“誰不知雁婕妤投了個好胎,白得一個好爹爹和一個好兄長,可惜人這一生,能享的福分都是有數的,雁婕妤如今,會不會后悔生在了雁家?”
“有何可悔?”雁安寧奇怪道,“難道進宮,娘娘悔了?”
蘭貴妃一窒。
雁安寧又道:“或是娘娘,還念著我家兄長?”
蘭貴妃騰地一下起身:“住嘴!”
她厲聲喝完,又趕緊朝左右掃了眼。
她在梁州的時候,對雁安寧的兄長雁長空的確有過想法,但那只是少女的萌動,以及幾分虛榮心作祟。
雁長空身為雁家軍統帥雁來的兒子,英武俊朗,人品出眾,實在吸引了不少女兒家的目光。
蘭貴妃自認才貌過人,兩家也算身份相當,有幾次她特地瞅準時機,想在雁長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然而雁長空卻不識風情,對她視若無睹不說,更是從來不給她單獨相處的機會。
蘭貴妃自視甚高,對雁長空的好感很快化作了怨恨。
要說她是否還惦著此人,也許是有的,畢竟她生平頭一回遭到冷落就是在雁長空這兒,但要說她對他還有男女之情,那是決計沒有。
可怕就怕在人言可畏。
她是寵妃,雁安寧卻只是一枚用來犧牲的棋子。
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雁安寧此時的態度就像一個無賴,雁長空遠在天邊,就算讓人知道皇帝的寵妃對他有好感,別人也不能拿他怎樣,但蘭貴妃卻不同。
她在外人眼里風光無限,就連皇后也比不得她受寵,但越受寵,越是對皇帝的脾氣知之甚深。
那是一個能將李美人的腦袋砸成稀泥的君王,蘭貴妃不想有一天,自己的腦袋也變成那樣。
她瞪著雁安寧,暗自慶幸外面侍奉的人不多,雁安寧那話音量不大,理應傳不進旁人耳中。
可慶幸之余,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她今晚會到雁安寧這兒,本是聽說她挨了罰,想來瞧瞧她落魄的樣子,沒想到人沒氣著,先把自己給氣到。
蘭貴妃嬌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張口:“桂香,給我堵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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