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的身份
雁安寧哭笑不得。
她在認真發(fā)問,他卻亂答一氣。
“那你看上我了嗎?”她下巴微抬,似笑非笑。
百里囂靜了靜,像是被雁安寧的反問噎住,默了半晌,突然“噗”地一聲笑起來。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笑聲震動胸膛,在喉間滾了幾滾。
窗外暮色四合,暗灰色的云影落在院中,狹小幽暗的房間里,他與雁安寧相對而坐,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張簡陋的木桌,他的目光如夜風輕飄飄拂過她臉頰。
“按照雁姑娘的說法,我們才見了四面,我怎么會看上你?”他涼涼問道。
“沒看上就好,”雁安寧抿唇而笑,“閣下是西南軍的將軍,你若看上我,恐怕對你的大業(yè)無益。”
“我看未必,”百里囂歪歪腦袋,“你不是一直擔心我會挾恩圖報嗎?娶了你,西南軍與雁家軍就是姻親,姻親之間,怎么會打仗?”
雁安寧聽他胡攪蠻纏,不由搖頭:“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她不但是雁家的女兒,還是皇帝的妃子。
百里囂直直望著她,即使在幽暗的光線中,他的目光仍炯然有神。
“你除了是雁安寧,還能有什么身份?”
雁安寧微怔。
她除了是雁安寧,還能有什么身份?
拋開她的家世,她的處境,她就只有一個身份,她是雁安寧。
剎那間,她心頭一跳。
就像高山遇見流水,孤鴻邂逅晚照。
她望著百里囂,順著他的視線看進他眼里,試圖找出一絲戲謔。
他迎著她的打量,眼中帶笑,卻無輕佻。
雁安寧別開眼,又望回去,她淡淡笑了下,眼波盈盈。
“多謝。”
百里囂支著下巴,聽她道謝,連眉毛也沒抬一下:“你除了道謝,就不會說些別的?”
雁安寧微微笑道:“我冒險將你藏在我的院子里,難道不算回報?”
百里囂輕嘖一聲:“雁姑娘,是我將你送回了梧桐苑。”
“可你燒了馴獸坊,”雁安寧道,“皇城守衛(wèi)應當知道有人縱火,才會增派人手,不許人進出。”
百里囂從鼻腔里發(fā)出哼音:“你猜得沒錯。”
“為什么?”雁安寧問,“你白天還在圍場打獵,沒道理突然回去放火。”
百里囂瞥她一眼:“皇帝要殺我。”
雁安寧驚了驚。
她是料到皇帝看百里囂不順眼,但他今日才在圍場中大放異彩,皇帝怎么說殺就殺。
“你又干什么了?”
她這口氣,活像他整天挑事兒似的。
百里囂不滿地用手指點點桌面:“殺了一只老虎,救了一個人。”
雁安寧狐疑:“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百里囂諷刺地挑起嘴角,“你們皇帝是個瘋子。”
他也是下來以后才聽說,皇帝原本想殺了那名被馬壓住的侍衛(wèi)。
百里囂冷笑:“我當眾駁了他的面子,他怎肯放過我。”
雁安寧默然。
百里囂只是寥寥數(shù)語,卻能想見今日圍場中多么驚心動魄。
“你打算怎么辦?”雁安寧問。
“先藏一藏,等守衛(wèi)松懈再說,”百里囂說到這兒,似乎還嫌不夠,再次丟下一個驚人的消息,“我還傷了蘭嘯天。”
雁安寧一時無言。
她總算明白皇城守衛(wèi)為何開始戒嚴,蘭嘯天是金吾衛(wèi)大將軍,是朝廷重臣,他受到刺殺,別說封鎖皇城,就算挨家挨戶搜查也不為過。
“你為什么傷他?”
“他命侍衛(wèi)在屋里偷襲,我跑出去的時候見他站在外面,就捅了他一刀。”
百里囂說得一派輕松,雁安寧卻更是不知該拿何種眼神看他。
這個人,以西南軍主帥之身潛入大衍,本該步步小心,處處謹慎,他卻總是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
別人被偷襲,能自救成功,及時跑路就不錯了,他卻有空放火,還將外面的官員捅傷,雁安寧瞪著他,想不出是該夸他膽識過人,還是說他無法無天。
“你刺傷蘭嘯天,你不打算與大衍結盟了?”
百里囂側身壓在桌沿:“你果然很聰明,這都讓你猜到了。”
他話音低沉,在陰暗的房間里顯出幾分涼意:“怎么辦,雁姑娘,西南軍不與大衍結盟,你是不是就徹底把我當成了敵人?”
雁安寧看著對面朝自己傾過來的身影:“除非你打算與大衍開戰(zhàn)。”
她淡淡道:“不過你眼下應該沒空。”
西南軍身后有后平與南陽虎視眈眈,百里囂若對大衍宣戰(zhàn),等于讓自己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這個男人雖然任性而囂張,但他絕不愚蠢。
黑暗中,沉沉的低笑聲響起。
“沒意思,”百里囂懶懶道,“想嚇唬你都不行。”
“你還有心思嚇我?”雁安寧沒好氣,“你傷了人,不往外面逃,跑進宮里做什么?”
“聲東擊西,”百里囂道,“蘭嘯天遇刺,皇城各衙署會立刻加強搜查,只有躲進宮里更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他本想去冷宮附近找個地方藏起來,誰知剛到這邊就撞見了雁安寧。
“你既然能傷蘭嘯天,為什么不殺了他?”雁安寧疑惑。
百里囂道:“殺了他,這皇城我就真出不去了。”
皇帝震怒之下,定會嚴防死守,到時整個京城大肆戒備,別說百里囂,便是與他隨行的屬下,也難逃篩查。
“既然如此,你何必傷他?”
“我看見他就手癢。”百里囂動了動手指,“誰叫他太倒霉,站的地方剛好擋住我的去路。”
雁安寧嘴角一抽:“做你的屬下一定很辛苦。”
“怎么這么說?”
“你太有本事,但又太任性。”雁安寧說著,起身朝門外走,她已問清他入宮的目的,剩下的事情便不打算再摻和。
“你進宮時想必已想好了退路,走的時候請自便,別驚擾了我院子里的人。”
她的身影在暗室中露出一個淺淺的輪廓,百里囂望著她模糊的背影,懶洋洋道:“過河拆橋。”
雁安寧回頭:“什么?”
百里囂雙手環(huán)胸:“蘭嘯天與雁家一向不和,我替你捅他一刀,你不高興?”
“心領了。”雁安寧側過身,“你有很多理由傷他,但絕不是因為我。”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百里囂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雁安寧也不是說什么就信的傻子,百里囂明知蘭嘯天的身份還敢捅他,必定有不能為外人道的用意。
說話間,正房傳來阿韭的驚呼:“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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