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囂與她相識(shí)數(shù)日，頭一回見她笑得如此爽朗。
  他的眉頭卻鎖得更緊：“雁安寧，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樣像什么？”
  “像什么？”
  “像戰(zhàn)場托孤�！卑倮飮痰�，“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雁安寧眨眨眼，無辜地看著他。
  她的神情既嬌俏又天真，便是再冷的心，看到她這樣子也會(huì)融化，然而百里囂的心卻比鐵石更硬。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冷冷道：“說話�！�
  他不喜歡被人糊弄，尤其是現(xiàn)在。
  雁安寧飛快瞥他一眼：“這是命令嗎？”
  她不得不說，百里囂此時(shí)的氣勢真像一個(gè)將軍，可惜他是西南軍的將軍，而她是雁家的人。
  她在雁家軍什么沒見過，豈會(huì)輕易被他的氣勢壓倒。
  百里囂見她不把自己的威懾放在眼里，漆黑的眸子動(dòng)了動(dòng)：“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兄長，耍賴沒用�！�
  他怎會(huì)看不出她這一招是使慣了的，想必生在雁家，她早就學(xué)會(huì)了怎么與軍中的漢子打交道。
  可雁安寧的親人能慣著她，他卻不會(huì)。
  他是一軍統(tǒng)帥，平日可以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生死關(guān)頭卻容不得半點(diǎn)馬虎。
  他既看出雁安寧不對勁，就容不得她找借口搪塞。
  雁安寧抽抽嘴角：“你煩不煩？”
  她連借口也懶得找：“我對你好言好語，還成了我的錯(cuò)不成？”
  百里囂聽她強(qiáng)詞奪理，幾乎被她氣笑：“雁姑娘，你不覺得你變臉變得太快了嗎？”
  她今日在他面前心事重重，以為他當(dāng)真看不出來？
  雁安寧自然不承認(rèn)：“百里將軍，你不覺得你太多疑了嗎？”
  她掀起眼，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犯得著這樣審我？”
  “你若是我的敵人，你不會(huì)有機(jī)會(huì)反駁�！卑倮飮炭此�一眼，他對敵人從沒有這么多的耐心。
  雁安寧觸及他的視線，眼神晃了晃，她從未見過他這般冷酷的模樣，他總在她眼前吊兒郎當(dāng)?shù)匦χ�，語氣輕飄飄的，像對什么都不認(rèn)真，對什么都不在乎。
  可此時(shí)，他黑衣落拓，臉色肅然，俊挺的鼻梁在光下落下一道暗影，襯得他整張臉銳利如刀。
  他的眼神也如刀。
  只是再快的刀也斬不斷流水。
  雁安寧道：“那就多謝百里將軍手下留情了�！�
  “雁安寧，”百里囂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你就仗著我不敢把你怎樣——”
  說到這兒，他忽然住了口。
  他望著雁安寧，目色幽深，幾度變換。
  雁安寧茫然回望。
  他都拿出大將軍的威風(fēng)嚇?biāo)�了，還叫不敢把她怎樣？
  他是不是以為，得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才算大膽？
  雁安寧張口就要說話，冷不防頭頂伸來一只手，將她的腦袋壓住。
  雁安寧掙了下，沒能掙脫，她被迫低著頭，看不見百里囂的臉，只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他輕拍了兩下。
  “你這么倔，還想在宮里活到最后？”百里囂說完這話，把手收了回去。
  “我從來不愛多管閑事，你若當(dāng)真想留，你就留吧�！彼�沉沉笑了下，“就當(dāng)我沒說過�！�
  他靠在椅子上，一手隨意地搭在桌角，另一只手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紙。
  “這是你想要的地圖，”他扔過去，“天底下只這一份。”
  雁安寧接住地圖，拿在手中并未急著展開。
  她起身從妝臺(tái)上抱來一個(gè)首飾匣子，拉開最下面一層抽屜。
  她從里面拿起一枚拇指大小的虎形印章：“這是通寶錢莊的信物，你拿著它去找錢莊掌柜，千兩白銀隨你支取。”
  百里囂接過印章瞧了瞧，只見印章只有半截，想必另一半就在錢莊掌柜手上。
  “這玩意兒再做大些可以充當(dāng)虎符，”他慢悠悠道，“你把它就這樣給了我，不怕我把你的家資敗光？”
  “你可以試試�！毖惆矊帥]給他好臉色。
  百里囂將印章收入懷中，目光一瞥，掃到抽屜里的另一樣?xùn)|西，他伸手一勾，將它挑了起來。
  那是他留給雁安寧的那顆狼牙，鋒利的狼牙掛在細(xì)繩上，在他指尖搖搖晃晃。
  “這東西你若覺得累贅，可以還我。”百里囂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模樣。
  雁安寧心頭微微一跳：“送出去的東西還有拿回去的道理？”
  百里囂挑眉：“收禮的人用不上，還留著干嘛？”
  “誰說用不上，”雁安寧道，“那晚在馴獸場上，我拿著它，那幾頭狼一開始都不敢向我靠近。”
  她是后來才想起民間的傳言，狼王生前威懾群狼，許多獵人在殺死狼王后都會(huì)取下它的獠牙隨身攜帶，據(jù)說這樣一來，只要遇到同一部族的狼群就不會(huì)遭到攻擊。
  想必百里囂把狼牙給她，正是源于這個(gè)道理。
  百里囂聽她說完，扯了扯嘴角：“狼王死后，狼群會(huì)選出新的首領(lǐng)，靠一顆牙齒能頂什么用。”
  雁安寧疑惑：“那你把它給我做什么？”
  百里囂道：“狼牙上面浸過草藥，狼不喜歡這味道，但也僅僅只是不喜歡而已。”
  出于對生肉的垂涎和覓食的本能，那幾頭狼再不喜歡這樣的味道，最終還是會(huì)襲擊雁安寧，不過雁安寧很幸運(yùn)，那晚守在她身邊的人是百里囂。
  百里囂將狼牙放在桌上：“把它給你只是怕你亂喊亂跑�！�
  雁安寧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晚她給他的印象如此膽小？她明明記得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怯過。
  百里囂見她神情不忿，笑了笑：“不是看不起你。”
  “那是為何？”雁安寧問。
  百里囂撥弄著那顆狼牙，慢慢道：“剛?cè)霊?zhàn)場的新兵，無論訓(xùn)練時(shí)多么勇敢，真正面臨生死關(guān)頭，膽怯才是本能。對于這樣的新兵，上陣之前總要給他們一點(diǎn)激勵(lì)，讓他們相信自己無往不利，這樣他們活下來的希望才更大�！�
  雁安寧聽懂了，他是把她當(dāng)成了他的新兵。
  “你們西南軍都是這樣帶兵的嗎？”她問這話純屬好奇。
  百里囂道：“每個(gè)將領(lǐng)的帶兵習(xí)慣都不一樣�！�
  “你呢？”雁安寧問，“你對每個(gè)新兵都用哄的騙的？”
  “我可沒騙過你�！卑倮飮痰馈�
  雁安寧唇角一彎：“百里將軍是沒騙過我，你只是喜歡保持神秘，若不是我猜到你的身份，你怕是現(xiàn)在還在我面前自稱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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