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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黃昏日落之時,殘陽穿過海灣,將鋪著白色鵝卵石的行車道染上了一層玫瑰金。

        高檔轎車排著隊,尾冒灰煙,沿著巨大的圓形噴泉緩緩行進。黑橡膠輪胎碾過橢圓的石子,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十二,十三,十四……”

        提西坐在爬滿蛛網(wǎng)的窗前,仰著頭,木然地念著數(shù)字。

        “提西先生,您該開始準備了。”

        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提西沒有回頭,用目光送走了一輛淡藍色的敞篷跑車,又迎來了一輛黃色的四門轎車。

        “十五。”他嘟囔道,同時抬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早知道昨晚后半夜就不那么歇斯底里地哭了,哭了半天,到最后還不是得自己難受。

        “提西先生,您該開始準備了,派對在一個小時之后正式開始。”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讓提西不禁想到了倫敦那位成天故作嚴肅的老教授。

        思及此,他眼前的事物又變得模糊起來,那些形形色色的車子上也被覆了一層粼粼水紋。

        “我今天不太舒服……”提西慢慢回過頭,看向身后穿著黑色燕尾服,白襯衫,頸間打著領結(jié)的老管家,試探性地:“能不能不去?”

        “這恐怕不行提西先生,蓋茨比先生中午特意交代過,今天的派對您必須出席。”管家語氣恭敬地回道,可那微仰的下巴卻讓他看起來像一只縮了水的瘦孔雀,沒幾兩肉,卻驕傲無比。

        提西抿起嘴唇,慢慢垂下頭,一副乖順妥協(xié)的樣子,可那雙十指修長的手卻搭在腿面上緊攥成拳。

        “我知道了,請你把衣服和面具留在這就好。”提西小聲說,然后將目光又投回了窗外的行車道上,從頭開始數(shù)起來,“一,二,三……”

        與此同時,身后傳來了“嘭”的一聲關門巨響,引得窗邊拖地粗布窗簾跟著輕輕顫了顫。

        提西抿著發(fā)抖的嘴唇,站起身,抬手拉上了窗簾,而后轉(zhuǎn)身緩步走到房間中央的茶幾邊。

        茶幾上面有個銀質(zhì)托盤,上邊整齊地疊了一套白色袍服,旁邊還有一只黃金打造的,做工精美的貓臉面具。

        這樣的羞辱究竟到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

        提西重拳錘在木茶幾的面板上,細嫩白皙的指關節(jié)處頓時一片通紅。

        到今天為止,他已經(jīng)被困在這里四十四天了。

        此時此刻,自己明明應該身在倫敦皇家藝術學院里,跟著業(yè)界享有盛名的巴頓教授學習雕塑、準備年終展的作品,而不是在這間長著霉斑的半地下室里蹉跎歲月,還要穿著這令人難堪的衣服在派對上娛樂賓客……

        咳咳咳——

        少年原本就低落愁緒被一陣急咳猛然打斷。

        他趕忙用左手撐住茶幾邊沿,半窩著身子,右手握成拳,使勁垂著自己的胸口。

        這幾日氣喘癥發(fā)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提西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將肋骨敲得咚咚作響,同時目光瞥向天花板和墻壁交界處的大片黑色霉斑。

        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撐多久,這樣潮濕的半地下環(huán)境,對于患有先天氣喘癥的人來說簡直就是慢性毒殺。

        如今哥哥請人給自己配的特效藥也吃完了,再這樣下去,怕是還沒逃出去,他就要去見了上帝。

        想到這個令人膽寒的可能性,提西敲打胸口的動作倏然加重幾分。

        他不想死。

        他還有很多事想做,很多目標想達成,很多夢想想要實現(xiàn)呢。

        不行,必須想辦法趕緊離開。

        忍耐,一定要忍耐,今晚一定可以的。

        提西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兒,又卯足力氣使勁捶了幾下胸口后,慢慢直起身子,開始顫抖著解上衣扣子。

        他身上穿的是管家送來的硬麻布睡衣,粗糙的面料日夜摩擦著他曾經(jīng)只穿絲綢的嬌嫩皮膚,使得各處關節(jié)都呈現(xiàn)出片片褪不去的嫣紅。

        提西脫掉上衣,單手斜抱著自己的肩膀,繼續(xù)哆嗦著去解睡褲系帶。

        片刻后,刷拉一聲睡褲墜地,兩條細白的長腿從中輕顫著邁了出來,一雙膝蓋處也是同樣的紅。

        提西拎起托盤里的袍服,忍著厭惡,快速套在自己身上。

        袍服很松垮,柔軟的月白色棉紗層層堆疊,看起來很像古希臘神明穿的那種束腰長衣,只是在大腿處開了高叉,稍微一動就會露出半條膝頭桃紅的白腿。

        這是身衣服是那個男人的惡趣味,提西恨透了,尤其是在紙醉金迷的派對中,被那些骯臟的視線掠奪時,他更想一把火燒了這座堪比皇宮的豪宅。

        “今天的作品完成度很高,一定可以的,一定能自由的。”提西低聲自語,再次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那個男人說:只要按要求完成一件優(yōu)秀的作品,他就會放了自己。

        雖然對于這種說法提西也并不全信,但此時身陷囹圄的他,也只能盡力抓住這個唯一的求生機會了。

        系好腰間的衣帶,提西頓了頓,然后伸手拿起了托盤中的那個黃金貓臉面具。

        這個面具很是精巧,上沿處有兩只雕琢細致的三角形貓耳,耳尖兒處各鑲了兩顆黃鉆,在燈光下泛著璀璨的光,一看就是個價值連城的物件。

        可提西卻無法被它的華美所打動,只覺得恥辱。

        他盯著面具看了一會兒,而后慢慢覆在臉上,然后雙手伸至腦后,“咔嚓”一聲扣上了鎖扣兒。

        這個鎖扣兒必須要用鑰匙才能打開。

        鑰匙他沒有,被瘦孔雀管家攥在手里。

        有次派對結(jié)束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管家沒來給他開鎖,以至于提西被迫帶著這個沉重的黃金面具捱到了第二天深夜,期間連水都沒能喝上一口,更別提吃飯了。

        那次的經(jīng)歷讓他連做了一周的噩夢,以至于現(xiàn)在一見到這個面具,就會產(chǎn)生生理性不適。

        可不適又能怎樣,還不都得受著。

        提西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又坐回窗前,繼續(xù)數(shù)外邊攆著石子開過的車子。

        不過夕陽已經(jīng)不在了,黑暗像一只長著大嘴的怪物,正將這片天地包入腹中。

        ……

        奢華無比的宴會廳里,水晶杯搭成的香檳塔成螺旋狀從桌面一直延伸到了半空,與穹頂上的九層吊燈搖相呼應,光輝璀璨奪目。

        宴會廳塞滿了衣著光鮮的男女,他們或推杯換盞,或勾肩搭背,嬉笑怒罵著在酒精制造的幻夢中忘卻凡事喧囂。

        沒有人會花力氣思考,為什么在禁酒令開始執(zhí)行的第二個年頭,在這里卻依然能夠歌舞升平,開懷暢飲。

        你若真是提了這個蠢問題,就一定會被周圍人嘲笑。

        首先,這是蓋茨比的豪宅。

        那個傳說中連人命都不放在眼里的神秘巨富,似乎只要是跟他有關的一切事物,就不在任何人類規(guī)范管轄之內(nèi)。

        其次,你再看看坐在沙發(fā)上,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摟著電影明星的胖男人是誰?

        就連堂堂保守派議員先生都樂在其中,誰又會不開眼的去提什么禁酒令?

        所以,讓禁酒令見鬼去吧!

        凡是派對總少不了音樂,宴會廳的躍層處有一架占據(jù)了整面墻體,華美無比的黃銅管風琴。傳說這是從歐洲某個大教堂里搬來的,歷史悠久,演奏出來的音色宛若天籟。

        不過在這些半醉的賓客耳朵里,天籟之音早就無法撼動他們麻痹的神經(jīng)了。

        他們至今還沒有開始耍酒瘋鬧事,不過是因為他們在等,等今晚的一場好戲。

        “嘿,你聽說了嘛,今晚也有那個表演呢。”

        “當然了,不然我大老遠從格林威治跑來做什么?”

        “也不知道他是蓋茨比先生從哪兒找來的,那細腰,那白嫩嫩的小腳丫兒,真是勾人啊。”

        “可惜就是看不見臉,沒準兒那個黃金面具下邊是個丑八怪呢。”

        “丑八怪怎么了?就算是丑八怪,沖著那副身段兒,只要蓋茨比先生肯把人借我兩天,我就把中央公園東邊兒那片地雙手奉上。”

        一眾賓客聽完捧腹大笑,然后一起舉杯,沖彼此點頭致意,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上流社會的良好教養(yǎng)。

        宴會廳外,月上云稍,破碎的銀光在微薄起伏的海面上歡騰跳躍,與遠處某宅邸碼頭上的綠光交織在一起,落在提西如藍寶石一般的眼眸之中。

        “請進吧,提西先生。”管家恭敬地打開了巨型金色籠子的門,微微探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提西回過頭,斜看了管家一眼,然后挽起袍服,赤著腳踏了進去。

        咔嚓——

        籠門落鎖,將他同一塊與成年人等高白色的石膏塊困在一處。

        提西嘆了口氣,走到巨大的石膏塊面前,將手掌覆上去,而后閉上雙眼,像是在默默祈禱。

        就在這時,他身后的宴會廳中,來自歐洲教堂的管風琴奏出了一個高亢的和弦,把整個派對的氣氛推至新的巔峰。

        人群像是在天籟之音中得到了召喚,紛紛端著酒杯走出宴會廳,來到游泳池邊,望著水中間那圈被白色紗帳圍著的地方,眼中露出狂喜。

        看這時間差不多了,站在紗帳外的管家揚起下巴,望向豪宅三層的某處。片刻后,他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快速收回視線,沖著周圍的仆從微微頷首,指揮著他們將紗帳有序撤下。

        “啊!終于開始啦!”

        人群中有人發(fā)出了驚呼。

        隨著紗帳緩緩剝離,金色的卵形巨籠和籠里手執(zhí)鑿錘的白衣少年隨之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

        那少年很瘦,個子不算高,微卷的金發(fā)披散至肩頭。他帶著黃金貓臉面具,讓人看不清容貌,只能憑借那雙含水的藍色大眼睛,和線條優(yōu)美細嫩的天鵝頸自行遐想。

        此刻他正一手拿著鑿子,一手拿著錘子,小心翼翼地在那塊石膏上敲敲打打。

        如果不是因為離得有點遠,再加上巴赫曲子那連綿不斷的多聲部循環(huán),人們肯定能聽到那鑿子釘入石膏時的脆響,和少年如泣的求救聲。

        然而就算聽到了又能怎樣,在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誰又救的了誰?

        海上起風了,將泳池邊的喧囂卷入空中,而后又穿過敞開的窗子,吹進了位于豪宅三層的私人書房。

        書房里,蓋茨比正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天鵝絨燕尾服,負手站在窗前。

        他先抬頭看了看海對岸的那束綠光,又低頭看了看被眾人環(huán)伺的籠中少年,臉上表情平淡如水,不怒不喜。

        “布坎南家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沒有,蓋茨比先生。”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垂首恭敬回道。

        蓋茨比點點頭,繼續(xù)問:“我從英國回來有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零十四天,蓋茨比先生。”

        “真是奇怪,這個提西不是湯姆·布坎南最寶貝的親弟弟么?怎么丟了一個多月,他都毫無反應呢?阿爾弗,你下周試著約一下阿瑟,我得再跟他問清楚了。”蓋茨比淡淡吩咐著,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個金籠中的白袍少年身上

        “好的,蓋茨比先生。”管家應道,“對了,剛剛曼哈頓的地產(chǎn)商亨利先生又提出請求,希望可以把提西先生接去他府上做客兩日,并且還表示中央公園東側(cè)的那片地最近競爭分外激烈,希望您一定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立刻把人轟出去。”蓋茨比驀然打斷了管家的話,轉(zhuǎn)了轉(zhuǎn)右手尾指上的戒指,冷冷地補充道:“下手不必太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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