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少年后邊說的話因?yàn)槁曇籼。鐕艺Z般無法辨識，不過就這短短幾個字，已經(jīng)足夠使這位豪宅的主人臉色鐵青。
瘦孔雀管家趕到時(shí)，正巧看到蓋茨比青筋暴起的側(cè)頸，頓時(shí)雙腳釘在金籠外兩碼處，猶豫著自己此刻貿(mào)然上前，會不會有生命危險(xiǎn)。
“告訴所有人，派對結(jié)束。”蓋茨比音如冰刃，從金籠子中冷冷射出。
見狀，饒是年過半百，見過不少世面的管家，都不禁打了個寒顫，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勉強(qiáng)整理好情緒回道：“明白，蓋茨比先生。”
說完，他轉(zhuǎn)身沖著散落在派對各個角落的仆從們打了幾個手勢，緊接著所有穿著服務(wù)制服的人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立刻止住手上動作，迅速收起酒瓶酒杯，引著或尚在狂歡、或慌亂逃竄中的賓客們朝大門走去。
人群漸漸散開，喧鬧慢慢褪去，蓋茨比低頭看著懷里流著眼淚哀喚哥哥的少年，心里陡然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沒有特定指向的憤怒。
他繃著臉將人丟回地上，抹干指尖的濕漬，毫不留戀地站起身來，目光卻沒能從那抹白上移開。
而陡然失了溫暖懷抱的提西，像離了巢的雛鳥，窩縮成一團(tuán)，閉著眼睛本能地朝著溫暖安全的地方挪。
蓋茨比雙手攥著拳頭，看著地上身穿長袍的少年費(fèi)力蠕動著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自己，仿佛在急流中抱住救命枝干一樣緊緊抱住他的皮鞋。
“哥哥……別走……”
他聽見提西哀求，瞇了瞇眼睛，試圖把腳抽出來。可對方抱得太緊，若非使用蠻力，恐怕無法輕易脫身。
蓋茨比盯著那雙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嚨桨l(fā)白的小手，重重地嘆了口氣，最后還是蹲下身子把人重新?lián)破饋恚槼聤A在胳膊下邊，大踏步地走出了金籠。
就在他一只腳剛邁入幾乎空了的宴會廳時(shí)，突然被身后一道熟悉的聲音給叫住了。
“蓋茨比先生。”那人禮貌喚道。
蓋茨比回過頭，看向身后一身藍(lán)西服的棕發(fā)男人hce，緊繃的臉上化開一抹笑：“尼克，你來了。”
“是的，我剛到，不過今天的派對似乎結(jié)束得很早呀？”尼克朝周圍看了看，不解地問。
“很抱歉，老兄，是我招待不周。”蓋茨比微微頷首，“今天家里有點(diǎn)私事，所以不得不提早結(jié)束派對了。”
尼克朝著他胳膊下邊夾著的少年瞥了一眼，并沒有多問，而是知趣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沒關(guān)系，家里的事要緊，那我先告辭了，下次再來拜訪。”
說完，他點(diǎn)頭笑了笑，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等等尼克。”
“怎么了？”尼克回頭看著他。
“那個……你的表妹，黛西，她還好么？”蓋茨比說話時(shí)聲音很低，臉上的表情也因?yàn)檎務(wù)摰膶ο蠖岷土诵┰S。
“她還行，不過……”尼克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杰伊，你也知道，那天在廣場飯店的聚會，大家聊的并不愉快……”尼克小心翼翼地說，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那還不是因?yàn)闇罚”緛砟翘祺煳鞫紲?zhǔn)備好要和他斷絕關(guān)系了，要不是湯姆突然說了一堆詆毀我的謊話，嚇到了她，此時(shí)此刻我跟黛西都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易斯維爾舉行婚禮了。”
蓋茨比情緒激動地低吼道，全身肌肉緊繃，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加重了幾分，使得被他夾在大臂下的少年小聲呼痛，并且扭動著身體，想要逃離桎梏。
“杰伊，你先冷靜點(diǎn)。”尼克又把目光瞥向了穿著白袍子的少年，眉頭不禁微微皺起，“我看這位先生似乎很不舒服，要不你先去忙吧，其他的咱們改日再說？”
“不，不用管他。”蓋茨比的情緒已經(jīng)被剛才的話題挑起來了，如今臉紅脖子粗，根本無法繼續(xù)用理性思考問題。
語畢，他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美人榻，往前走了兩步，直接將胳膊底下夾著的提西拋了上去。
純金的貓臉面具撞上軟塌的實(shí)木把手，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少年弱弱地掙扎了一下，而后便再無動靜。
“請接著說吧，尼克老兄。”蓋茨比整了整頸間的領(lǐng)結(jié)，沖著好友尼克·卡拉威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杰伊，他……”尼克看著美人榻上的人，眉頭緊皺。
“尼克老兄，咱們繼續(xù)說黛西的事，最近湯姆沒有為難她吧？”蓋茨比微微提高了聲調(diào)，表情嚴(yán)肅地問。
“應(yīng)該沒有為難吧，其實(shí)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那次事情之后我就沒再見過表妹黛西。不過我上禮拜給她打電話，本來想邀請她出來喝下午茶，可她卻說自己現(xiàn)在出不去。”尼克隱晦地說，可目光還是止不住白衣少年那邊飄。
“出不去？”
“呃，是的，出不去。一個是因?yàn)椋罱鼫钒鸭依锍怂约撼Ｓ玫能囈酝猓渌娜妓腿ゾS修了。你也知道他們家地處偏僻，沒有車的話出行很不方便。另一個是因?yàn)椤驗(yàn)轺煳鞯哪_受傷了……不過杰伊你放心，應(yīng)該只是輕微扭傷，休息半個月就好了。”尼克趕忙解釋道，并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的反應(yīng)。
“受傷了？怎么回事！”
“杰伊，你別著急呀，據(jù)說只是跳舞跳得太多，不小心扭傷了，已經(jīng)請醫(yī)生來看過，并無大礙……”尼克趕緊安慰道。
“她根本就不喜歡跳舞！”
蓋茨比咬著后槽牙低咒，金色的長睫毛擋住了眸光，讓人看不出具體情緒。
“你說什么杰伊？”
“沒什么。”蓋茨比搖搖頭，然后走上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生硬的語氣頗顯客套：“謝謝你今天能來，尼克老兄，實(shí)在抱歉沒能好好招待你，下次我一定盡好地主之誼。”
對方的送客之意明顯，聰明如尼克，自不會多做糾纏。
“咱們倆之間無需這么客氣。”他笑著回道，然后目光又飄向了美人榻上那個白袍少年，面露擔(dān)憂。
“杰伊，他就是在前幾天在派對上表演現(xiàn)場雕塑的男孩兒吧？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舒服，你看要不要請醫(yī)生來瞧瞧？”
“不用管他，死不了。”蓋茨比瞥向提西，眼神中明顯多了一層冷硬的尖棘。
“可是杰伊……”
“尼克老兄，我不記得你什么時(shí)候?qū)e人的事開始如此上心了？”蓋茨比背著手，看向尼克，淡淡地問，“難道說你跟某位地產(chǎn)商一樣，也對這位在我這做客的小東西有興趣？要不我讓管家給你在樓上開間客房？”
“不，不不，不不不，杰伊，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尼克被好友的話嚇得連連擺手后退。
“既然是這樣，今天晚了，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咱們再聚。”蓋茨比抻了抻之前被人攥皺的前襟，點(diǎn)頭道別，“回見了，尼克老兄。”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又看了一眼美人榻上窩著的提西，使勁咬了咬后槽牙，最后揚(yáng)長而去。
宴會廳里超過一半的掉燈燭已然熄滅。
面帶倦色的仆從們進(jìn)進(jìn)出出，抱著那些空酒瓶和被損毀的裝飾物，沉默地打掃著狂歡后的殘局。
尼克·卡拉威慢慢走出宴會廳，卻沒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通往大門的走廊上回頭張望。
剛剛他和蓋茨比站著聊天的地方，一位仆從或許是困迷糊了，竟把從天花板上撤下的彩色拉花和厚帆布，一股腦兒地堆在美人榻上，堆在白袍少年的身上，仿佛那個活生生的少年也是要即將被處理焚化掉的垃圾。
尼克站在那兒靜靜地看，漠然的臉上早已不見剛剛那種擔(dān)憂的神情，嘴角甚至還帶著微微上揚(yáng)的弧度。
他好似一個坐在電影放映廳中的觀眾，饒有興趣地看著熒幕上上演的好戲。
既置身事外，又樂在其中。
美人榻上的東西越堆越多，將少年淹沒，唯有那只踝骨泛紅的瓷白小腳丫還露在外邊，正無聲地告訴人們，這里還有個奄奄一息的人。
那個防水帆布怕是不透氣吧，真要是堆上個把小時(shí)，這位布坎南家天生體弱多病的小少爺，估計(jì)就沒得救了。
尼克嘴角的笑意更盛。
他突然有點(diǎn)想抽煙，于是低頭從禮服內(nèi)兜兒里翻出個銀煙盒，并動作嫻熟地從里邊抽出一根古巴雪茄。
就在尼克用嘴角夾住雪茄，捧著打火機(jī)，把煙點(diǎn)著的同時(shí)，余光卻突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蓋茨比去而復(fù)返，大踏步地走到美人榻旁，動作異常粗魯?shù)爻堕_了蓋在少年身上的帆布。
“可惡！你看不見這躺了個人嗎？“他沖一旁的仆從大吼道，那聲音很響亮，在空曠的宴會廳里猛烈撞擊回蕩。
“對，對不起蓋茨比先生，我，我，我真的沒，沒有注意到。”
仆從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大跳，趕忙低頭結(jié)結(jié)巴巴道歉，捧著空酒瓶兒的手垂在身前，止不住瑟瑟發(fā)抖，似是從未見過一向斯文的主人發(fā)這么大脾氣。
“有眼無珠！”蓋茨比瞪著他低咒了一句，而后擺擺手讓人退下。
就在那人如蒙大赦，同手同腳地彎著身子往后撤時(shí)，他面前的冷臉主人又補(bǔ)充道，“去通知管家阿爾弗，讓他馬上來主臥室。”
“是，是。”仆從點(diǎn)頭稱是，逃也似地跑了。
蓋茨比沒再理他，而是彎下身子，從垃圾堆里將毫無生氣的提西拽了出來。
原本就輕若無骨的少年此刻似乎又減了些分量。他的身子被提著，手腳卻如斷線木偶一般，松松垮垮地垂向地面。
蓋茨比見狀動作一頓，轉(zhuǎn)提為抱，將少年的手腳都收進(jìn)了自己的臂彎之中，然后快步走上樓梯，朝著豪宅的主人專屬區(qū)域走去。
尼克看著好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黑白相間的石階頂，眼神漸漸冷至冰點(diǎn)。
他歪頭將嘴里冒著火點(diǎn)子的雪茄吐到地上，用舌尖兒頂了頂口腔內(nèi)的軟肉，而后轉(zhuǎn)身闊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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