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后，云蕎將地契與商契看了半晌，腦中流轉了一遍所在地域，才從中留出一張，其余的放回一個看上去普通的盒子中。

        這個木盒用了金屬材料專門做了機關，用破壞器具的方法根本無法打開，要想將其中的東西拿出，必須要將每一條線路對好。

        極致聰明之人破了解法才有概率不用密鑰打開盒子。

        這是她祖母在世時，留給她的稀罕物件，據說是魯班后人的作品。

        她一直帶在身上，前世的契約也都藏在盒中，若齊思恒等人想打開盒子，并非易事。

        將所有出門要用到的東西準備好之后，云蕎才找到沈如珩：“我要去食肆看看，午膳約莫也不回來吃了，你若是有事便讓飛羽去尋我。”

        “好。”沈如珩只應了聲，并未過多詢問她所去何事。

        她到食肆的時辰不算晚，大堂仍有客人在用餐。

        云蕎四處打量食肆的裝潢與布局。

        食肆用了紅色偏深的配色，連大堂中央的幾根承重柱都刷了暗紅色的漆。房間的配色，使室內的光線微微有些顯得陳舊暗淡。

        窗戶紙上蒙了油漬，看上去不夠清爽。每扇窗戶都用小臂長的木頭支著透氣，堂內卻仍有食物的油敗氣味。

        有小二見云蕎進門，往肩上搭了條白手巾，含著腰跑過來：“客官吃些什么？大堂還是包廂？”

        “包廂都有幾等？”云蕎用帕子遮掩了下口鼻，她今日出門帶了珠珠和一個小廝，倒也像個來這里用餐的夫人。

        “兩種，一等相對寬敞安靜些。”小二悄悄打量了一下他們，笑逐顏開，“客官可以先上樓瞧好了再決定！”

        “那便先帶我上去看看吧。”云蕎環視一圈，并未見到上樓的樓梯。再次仔細看去，才在角落位置看到上樓的窄梯。

        她微微蹙了眉毛，小二已率先上樓，她與珠珠、小廝跟在后頭。

        整個樓梯只允許兩人并排通行，若有人下樓，堪堪擦肩而過。

        樓梯盡頭，豁然開朗。

        二樓用了金麒麟色作為主色調，比一樓更要明朗些。

        房間向陽，走廊外墻的窗戶設計得密集。

        再加上樓層優勢，二樓與一樓的風格全然不像同一間食肆。

        “先看二等房。”云蕎提醒道。

        小二這才收了腳步，回頭望了望，然后折身回到其中一間房的門口，從外向內將房間推開。

        “這邊請。”小廝站在門口等她過去。

        云蕎先踏入房間，小廝才跟進來。

        上午的陽光正好，暖融融照在身上，讓人忍不住有些困倦乏意。回頭望見，墻根倒是有個矮塌，上面鋪有涼席。

        茶桌上一個茶壺配備十個茶杯，茶桌的流水格子橫平豎直，只有轉彎處雕刻得圓滑流暢。整個托盤都刷了暗紅色漆，并且涂了防水層。

        出水口放著一個同色系木桶，倒是刷的干凈，桶中沒有水漬。

        這個房間沒什么詬病，要說也只能說小了些。

        云蕎又看了一等房間，與二等房有些微差異。

        房間略微大了些，各種物件的擺放也更精致、用心。

        每間房整體布局也挑不出多大的毛病。

        “這兩間房的收費可否知會？”云蕎心中雖已有大概，仍問道。

        “要看夫人點什么餐食、茶水。”小二并未給出具體數值。

        “若不點餐，僅僅是在這房間里待上兩個時辰呢？”云蕎語氣淡淡，走到窗前，用食指挑開一等房的紗制窗簾，去看街上的景象。

        視野范圍還算不錯，這家食肆的地段很好。

        也難怪，雖然這間食肆詬病頗多，營收卻不少。

        “若不用餐食，二等房需三分銀子，一等房需五分。”小二倒是耐心。

        云蕎視線從窗外收回，轉向小二：“金掌柜在嗎？”

        “在。”小二點頭，“客官與金掌柜可是舊相識？”

        云蕎沒正面回答，只說：“那便煩請小哥將掌柜請來，順便送壺好茶上來。”

        金掌柜與云蕎曾見過，當初將食肆轉到她的名下時，各商掌柜都有露面。

        見是云蕎，金掌柜連忙拱手見禮：“大小姐。”

        “金掌柜客氣。”云蕎微笑示意，“還麻煩掌柜晚些將賬本予我一看。”

        “是。”掌柜低眉順眼著。

        云蕎將滾燙的茶水緩緩澆在茶寵上，有水流順著茶寵的洞眼順暢流出。

        涓涓細流，最終都匯入桌下的木桶中。

        分別給兩人都倒好茶，云蕎才又開口：“您也算食肆的老人，想必也能猜到我的來意。”

        “不知掌柜與父親的交情多少，如今食肆當家是我，那食肆的所有事宜往后便都由我做主。我嫁了沈家，焉知嫁女如揚水，我也想聽您一句話。”

        “夫人放心，老夫自然是東家為誰便為誰效力。”金掌柜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連忙表忠心。用手托著茶杯向自己這邊挪了半寸。

        “如此甚好。”云蕎將茶輕抿一口，“金掌柜嘗嘗這茶，濃醇高銳，茶香持久。”

        金掌柜將茶捧起喝了一口，咂吧兩下嘴，不由得點頭贊許。

        云蕎低眉輕笑。

        “有話我也便直說了，金掌柜年長，我便當您為長輩。若您有意去父親那邊謀得一個好些的職位，便盡早去。”云蕎說著話，視線卻落在茶桌的流水溝槽處，“若是決定留下，那彼此便是合作關系，疑人不用，想必金掌柜也清楚這句話的道理。”

        “是。”金掌柜面相柔和，不像奸猾之人，加上方才飲茶時，他的反應也算過了她的關。

        “那便今日歇業后掛出布告，食肆七日后暫停營業，我欲將大堂與樓梯整改過后再營業。”云蕎手指抵在下巴處，補充，“食肆招牌也一并換了，晚些時候，裝潢布局找了人設計好便動工。”

        “期間，就辛苦掌柜與賬房將之前食肆的賬對好。”

        “突然將食肆停了，是否會對營收有影響？”金掌柜想勸云蕎，他其實覺著，一介女流，哪里能將生意經營好。

        她才將食肆過到名下便折騰，與食肆并無益處。

        食肆停業整改，必然會對食肆的營收有損，他這句話也只是提醒云蕎不能因心血來潮，便隨意做出決策。

        “無妨。”云蕎笑言，“我自有打算。”

        她這樣說，金掌柜自然不能再出言制止，只能下去將賬本拿來讓她看。

        將自己關在房內，一晃就三個時辰過去，天色已然悄悄掛了橙。

        “有些餓了。”云蕎未用午膳，看賬冊的時辰里，僅僅用些糕點墊了墊肚子。

        “正巧。”云蕎讓珠珠叫來小二，“讓廚房將今日能準備的菜品端些來，恰好試試菜。”

        又吩咐小廝：“回府去問問……”

        稱呼在舌尖轉了一圈，還是緩緩吐出，“問問夫君，是否愿過來一同品嘗。”

        因云蕎只是試菜，所以每樣吃食的量都極少。

        她淺嘗幾口涼菜，放下筷子：“珠珠，去拿了紙筆過來。”

        珠珠拿來紙筆時，沈如珩也上了樓。

        他在她對面落坐。

        云蕎垂眸，在紙上用流暢的行書寫出涼菜口味上的弊端，他目不轉睛地看著。

        “夫君嘗嘗這菜，還有一處奇怪，我有些嘗不出。”

        云蕎將菜碟推向沈如珩，話說得流利，都不知自己竟能如此自然地當面稱他為夫君。

        他表情微動，視線膠著在她身上，她卻沒有抬眼看他，筷子已落在另一道菜上。

        然后在菜肴名稱后，備注了個“善”字。

        “可有見解？”云蕎這才抬眼看他。

        “入口微澀。”沈如珩輕聲道，“大約火候掌握不夠細致，有些過了。”

        云蕎聽他這話，從涼菜中夾出一小塊紅色辣椒圈。

        辣椒的顏色并不深，卻隱約能看出炸過火。

        她點頭，將此點記錄進去，兩人又試了幾道菜，云蕎將凡是她與沈如珩能品嘗出問題的菜肴一一記下，準備一起同廚房說。

        試菜過半，突然有小二上樓，對云蕎說道：“有位供貨商聽說您在，想要一見。”

        “哪家人？”云蕎有些疑惑。

        “之前都是金掌柜接待，我也不清楚是誰家。”

        “金掌柜呢？”

        “與來人在大堂。”

        “那便請上來吧。”云蕎垂眼，將賬冊一一合上，起身抱著幾個賬本，將其放在屏風后的柜子里。

        “我回避一下吧。”沈如珩道，說著已經起身。

        “不必。”云蕎倒是不介意，“你若是不想與人見面，便在屏風后躲一躲。”

        “若不在意，便在這兒坐著吧。”

        沈如珩還是去了屏風后，從云蕎這里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沈如珩的存在。

        半晌，外面傳來叩門聲。

        “請進。”云蕎起身相迎。

        門被推開，來人身穿墨藍色的衣袍，斯文地站在門口。

        她的眉頭在看到來人那刻便擰起，手已悄悄抓上衣角。

        “聽聞阮家大小姐國色天香，”來人扯了一個燦爛風流的笑，“今日一見，果真過目難忘。”

        他笑著，云蕎的臉部肌肉卻僵著，半晌，才堪堪扯了個不算好看的笑容。

        “在下失禮。”他似乎以為，云蕎的異樣是因他的話所致。

        云蕎松了手指，面上掛了得體卻不達眼底的笑：“不知公子名諱。”

        “齊家思恒。”男人抱拳，對她示意。

        “久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真風流倜儻。”云蕎將他的話又原樣恭維回去。

        “若不是阮小姐將齊家聘禮扔了出來，或許說不準與小姐成婚的或許是在下。”齊思恒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自己不覺尷尬。

        云蕎冷了臉，客氣道：“已是過去之事，不必再提。”

        “如今，我為沈家新婦，也煩請齊公子能喚我句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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