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烏克爾河畔，狹窄的公路橋南邊，戴著眼鏡的羅塞爾教授手持鐵皮擴音筒向過橋的人群喊話：“軍人和能拿武器的男人到左邊營地集合，老人、婦女和孩子去左邊！男人們，馬恩河就在身后，巴黎就在身后，法蘭西需要我們，站出來吧！”

　　與教授的文明喊話不同，幾名法軍軍官帶著一隊中國憲兵粗暴的把軍人和尚稱壯年的男人從人流中揪出來，一個不漏的驅趕到左側的營地。[燃^文^書庫][www].[774][buy].[com]www.jdxs.net

　　軍人被叫去問話，沒穿軍服的被套上一件天藍色的法軍外衣，手里塞進一個牛皮子彈盒，順序拿上一桿勒貝爾三發(fā)步槍，跟著已經形成的隊伍開到東南邊的高地下，那里是臨時新兵訓練營地。

　　老人、婦女、孩子順著左邊的道路移動，很快就可以得到干凈的白開水、黑面包和一些藥品甚至牛奶，補充體力稍事休息之后，繞過烏希堡前往夏托—蒂埃里堡渡口，乘船到馬恩河南岸地區(qū)再行疏散。這也就告訴逃難的法國人，馬恩河以北地區(qū)都將成為交戰(zhàn)區(qū)。

　　田金榜中將站在烏希堡四層的堡樓陽臺上，夜幕中移動的人群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注意力被北方大約五公里處的爆炸閃光所吸引。

　　5月30日即將來臨，中國遠征軍也將在蘇瓦松西側高地和烏克爾河南岸與德軍接觸，這是一場當面鼓對面鑼的交鋒，是田金榜中將指揮的最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戰(zhàn)役總指揮，其實就是預備集團軍群總司令官何向東在前線的總指揮官，代行集團軍群總司令官的一切戰(zhàn)地指揮權，雖然現在只下轄中國遠征軍六個師和三個旅，可是隨著戰(zhàn)斗進程的推進，法第九集團軍、第十集團軍和整備后的第六集團軍都將跟隨田金榜中將的指揮棒轉動，還有法第五集團軍、美國遠征軍的幾個師也將配合田中將。

　　權力越大，責任越重。

　　“伯元，炮眼來電。”張孝準少將成了田金榜的參謀長。“蘇瓦松車站南一千二百米，鐵路線東五十米，德軍重加農炮二十四門放列陣地，炮口指向西面森林線84高地群。目標已經在地圖上標定，打不打？”

　　打不打？參謀長如此問，那就是證明參謀長也拿不準打不打，拿不準是因為有顧慮。顧慮什么呢？為二十四門重炮暴露炮眼在敵后的存在！黑夜里，準確的炮擊，德軍指揮官只要有正常的腦子都會得出“敵軍偵察兵在己方陣線之內”的判斷。第7集團軍在前番馬爾梅松戰(zhàn)役中吃虧不小，肯定會更加警惕。

　　想想看，從埃納河到烏克爾河十五公里的縱深，從蘇瓦松西側的森林線到蘭斯高地西側也就是三十公里左右，卻至少有三十萬德軍在這一地域里。德軍密度之大，給炮眼活動、生存、轉移的空間之小，張孝準和田金榜不用過腦子都能想象得到。

　　參謀建議，主官決斷，而后參謀督促部隊執(zhí)行。中國陸軍與德國陸軍在參謀指揮體系上是基本相同的，故而參謀長要揣著答案問一問總指揮。

　　“不打！向炮眼重申紀律，非重要目標，非關鍵時刻，不準輕易開機！同時通報姜司令官做好防炮準備。”

　　張孝準擺手讓身后一名參謀執(zhí)行命令，上前幾步與田金榜并肩站了，看著下方的人群正在疏散，再看看北邊的炮火閃光，估計這也就是最后一批難民了。戰(zhàn)爭在自己的國土上，對法國人而言就是一場災難。那么中國呢？盡管參總英明的把戰(zhàn)火引向朝鮮半島，可在遼東，在青島的日軍不去，戰(zhàn)火勢必在中國國土甚至縱深內燃燒；而且，幾乎沒有海軍的中**隊必須做好抗擊日軍在艦隊掩護下的登陸作戰(zhàn)，在沿海，在大江大河的下游地區(qū)，中國人民一樣要被戰(zhàn)火席卷在內。

　　將心比心，張孝準對逃難的法國人充滿了同情。觸景生情，又對未來中日之戰(zhàn)給國人帶來的災難而擔心。

　　在戰(zhàn)爭失去的東西只能通過戰(zhàn)爭拿回來！參總領率中**隊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奇跡了，還能奢望更多嗎？不能！

　　“伯元。”

　　“嗯。”

　　“我們在這里經營了大半年，這一仗把握很大，你無需過于憂慮，心情太過沉重會影響你的決斷力。”

　　“兵力太少了，一個師要負責三公里的防御正面，烏克爾河幾乎起不到阻敵的作用，除了那些法軍散兵游勇和筑壘民兵營的志愿隊，我們幾乎沒有預備隊。不過，我擔心的不是能否完成防御作戰(zhàn)任務，而是傷亡，兩萬吶，這是一道緊箍咒！”

　　張孝準腦子里的數字更加精準：“還有一萬七千四百三十三。”

　　主官和參謀長的談話若給旁人聽去，似乎有草菅人命的嫌疑，其實不然，兩人都舍不得任何一個官兵，都在絞盡腦汁的想方設法盡量減少傷亡而完成戰(zhàn)役任務。

　　“參謀長，請你留守，我去童翼（童緒鵬在姜明經接任第二軍司令官后，以重炮旅長兼任炮兵指揮官）那里看看，這一仗要想傷亡少，就看他炮指的了。”

　　張孝準知道自己的說解并沒有減少田金榜的沉重心理負擔，反倒又增加了一些。唉身為遠征軍參謀長，自己何嘗不是這樣的呢？戰(zhàn)斗沒打響之前就這般模樣，看來，自己與參總相比還差得遠呢！

　　參謀長實在低估了自己，大大的高估了何向東。

　　尚蒂伊城堡與烏希堡之間跳過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建立直接聯系，迪歇納被撤職了，作為更高一級的責任人，德斯佩雷上將肯定要被牽扯進去，只有犧牲德斯佩雷才能保住貝當。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德斯佩雷就算委屈也沒地兒說去。

　　地圖墻上是新張掛的戰(zhàn)區(qū)地圖，地圖上的箭頭、線段、圓圈、小旗等等符號顯示，德軍與烏克爾河之間已經成為空白地帶，等同于在5月29日，德軍又突進了十二公里！也等于在幾個小時之后，中國遠征軍經營的防線將成為全體法國人甚至協約國家的希望所在！

　　老虎克列蒙梭連打了幾個電話到尚蒂伊城堡與何向東通話，反復詢問中國遠征軍把德軍攻勢阻擋在馬恩河以北地區(qū)的可能性。何向東沒有給出克列蒙梭希望的回答，反而說在必要的情況下，遠征軍將退守馬恩河南岸。

　　理由很簡單，德軍在突出部的兵力實在太過雄厚，協約軍唯有加強兩翼，加大正面縱深才能攤薄德軍兵力，消耗德軍勢如破竹的銳氣。也只有加大了的縱深才能給分割、殲敵創(chuàng)造機會。如今啊，要從埃納河南岸著手封住口袋已經不現實了，何向東也不能把太窄、太淺的烏克爾河作為封口袋的依托。目光繼續(xù)南移之后，就鎖定在足夠寬闊洶涌的馬恩河了。

　　先發(fā)制人的德軍占據了先機，何向東也沒辦法，只能改變原定計劃中的殲敵地區(qū)。兩翼保持壓力，正面節(jié)節(jié)抵抗撤到馬恩河以南，甚至放德軍過馬恩河，再殲滅過河的德軍。

　　殲敵二十萬的計劃如今就變成這副鳥樣子。怪誰？只能怪迪歇納敗得太快、太徹底。

　　代理武官唐寶潮如今成了何向東的副官，他拿著最新收到的電報抄稿走近，站在何向東的背后報告：“美軍已經行動起來，第二師沿馬恩河北岸向維萊科特雷開進；第三師經南岸鐵路向夏蒂榮（蘭斯高地南側，馬恩河北岸城鎮(zhèn)）開進；第一師已經在康蒂尼（中國遠征軍第二軍右翼）與德軍交火。”

　　“命令第九集團軍轉向開到馬恩河南岸，發(fā)展巴黎筑壘民兵營的防線，建立縱深的第二陣地；第十集團軍開向貢比涅，先頭部隊接受中國第二軍司令部指揮，待集團軍司令部到達后，中國第二軍接受夏爾—芒讓將軍指揮。電告烏希堡，切記，存人失地則人地共存。”

　　遠處的福煦和貝當在翻譯的解釋下弄懂了“深奧的中國話”，不約而同的上前來，一左一右在何向東身邊，福煦說：“何，你不能撤退了！”

　　“費迪南，我把指揮權還給你。”

　　“不，我法國需要把德軍擋住，距離巴黎越遠越好！此刻的巴黎恐怕已經陷入恐慌之中了。何，法國政府和人民希望你能像在累斯河畔那樣擋住德軍，成為巴黎的救星！”

　　尼瑪，情況一樣嗎？當初德第18集團軍已經連續(xù)作戰(zhàn)一周，兵力分散四向；今天的德第7集團軍兩天內突進三十二公里，兵力相當集中，特別是前鋒的后備第8軍，整整六個精銳的后備師！

　　在生與死的戰(zhàn)場上，便宜可不是隨地都能撿到的瓜落。

　　“烏希堡兵力不足，只有兩個選擇。”何向東冷著臉說道：“第一，把右翼讓出來，縮短防御正面，讓法第五集團軍左翼軍承受更多壓力；第二，層層阻擊，節(jié)節(jié)抵抗，逐步后撤到馬恩河南岸，便于整個戰(zhàn)役布勢完成。”

　　何向東的語氣很堅決，根本就是不容置疑。

　　福煦尚未說話，另一邊的貝當說：“我同意何的決斷，費迪南，此事由我向政府作出解釋。”

　　貝當的這番表態(tài)，讓何向東對他的觀感大為改善。這興許不是戰(zhàn)略眼光、戰(zhàn)術思維的問題，也不是觀人之術、相信何某人與否的問題，至少反應出貝當敢于承當責任的人品問題。

　　有貝當頂雷，有何向東負責調兵遣將擋住德軍，福煦也就順水推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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