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凡爾賽之前，何向東以萬分的誠摯邀請法國總理兼陸軍部長克列蒙梭、法軍參謀總長福煦、預備隊司令官法約爾將軍和美國陸軍參謀長布利斯中將、美國遠征軍參謀部作戰處長哈伯德少校等人，于2月20日蒞臨瓦茲河畔的貢比涅車站，觀閱一場坦克突擊和步兵反坦克作戰的“戰術試驗”演習。

　　在福煦的極力鼓動下，克列蒙梭慨然應邀，并準備提前出發，把這一次出行擴大為對前線后方地區的巡視。

　　打著準備演習的旗號，中國遠征軍裝甲師奉命從烏希堡移駐貢比涅，師屬工兵營由華工第14營協助，在貢比涅市區北面大約三點七公里處的小河南岸構筑防御工事。坦克一團、二團和機步團、摩步團、炮兵團各部相繼展開演習前的大集訓，強化炮火掩護下的坦克突擊和步兵跟隨作戰，以及反坦克戰術、戰法。

　　法國的冬天，每每要到二月初才是最冷的時候。

　　法國坦克，法國的油料，法國的補給，法國的土地上，訓練中國的裝甲兵，這門生意是如此的劃算，官兵們對冰天雪地中執行演習任務毫無怨言，完全按照總司令部擬定的演習方案鋪開訓練。

　　工事構筑一板一眼，工兵、華工和步兵齊心合力，工程機械、炸藥、鎬鍬一起上陣，很快就在河溝南面構筑了兩道正面寬度為1000余米的塹壕工事，并在左翼挖掘了眾多的單兵掩體，右翼是瓦茲河，河對面是貢比涅森林，該處防御不列入考慮之中。

　　全師一百零八輛中型、輕型坦克每天摩托時間最少四個小時；每輛卡車的摩托時間長達十個小時。若非頭頂時不時有德軍最新的戈塔式夜間轟炸機的威脅，就算半夜三更，官兵們也恨不得開著車燈訓練，盡量的培養更多的駕駛員和戰車兵，也盡量的在訓練中“出情況”，培養一批坦克、汽車維修技術軍士。

　　炮兵團在正常炮操的同時，各連指揮班分片包干，忙著測繪“敵軍來襲”的北岸地形，把法軍提供的地圖進一步完善。充足的時間讓每個炮連甚至每一炮的放列、預定轟擊區域、地圖坐標方位和參照物都緊密結合起來，從團長章斌到炮手，無不想著趁這個演習的機會露一手，從此不再旁觀兄弟部隊打仗。

　　別說裝甲師一萬六千官兵們不知情，就連總司令部制定演習方案的作戰主任參謀張少雄上校也不知情。

　　除了何向東、張孝準、蔡鍔、殷承獻之外，就只有法軍參謀總長福煦知道——所謂演習不過是從貝當那里把裝甲師調出來，并瞞過可能存在的德軍間諜，提前在貢比涅北面構筑阻擊陣地而已。

　　演習準備熱火朝天，何向東卻接到福煦的電話，克列蒙梭總理和中國特使陸徵祥邀請中國遠征軍總司令官一同視察法第六集團軍在謝曼德達姆山脊的防線，并祭奠去年四月在那里獻身的法軍官兵。之后，老虎總理就會轉道貢比涅觀看演習。

　　1918年2月6日，蘇瓦松，法第六集團軍司令部。

　　貝當從尚蒂伊城堡匆匆趕來與克列蒙梭會合，通報“德軍正在大量向西線集結”，一場軍事會議由此召開。

　　“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重。”貝當親自擔任向總理講解戰局的任務，站在巨幅地圖前的第一句話就讓老虎總理、陸徵祥以及中、法兩軍將領的臉色沉凝起來，貝當似乎很滿足于這種氣氛，用同樣沉凝的語氣說：“軍事情報局庫安特上校提供的最新報告顯示，德軍從12月到2月，整個冬天都在從東線向西線調兵，初步估算德軍目前在西線的總兵力從去年的二百七十萬增加到四百萬�！�

　　四百萬德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此前，法軍統帥部曾于1917年11月提出報告，估計德軍會從東線抽調大部分力量到西線，屆時西線的德軍總數會在四百五十萬左右，而且還可能會有一些奧匈軍隊。結果卻是四百萬，少了的五十萬在哪里呢？聽說蘇俄正在與中歐同盟談判，估計那五十萬德軍正在談判的同時加緊向蘇俄發起進攻吧？

　　“根據無線電監聽和敵后間諜的報告，德軍在西線新增五個集團軍級單位，目前，從海邊到瑞士邊境，德軍依次為王儲集團軍群，轄第4、6、17、2四個集團軍約八十多個師，配置在海峽到圣康坦一線；皇太子集團軍群轄第18、7、1、3四個集團軍約六十個師，配置在圣康坦到阿爾貢之間；加爾維茨集群轄第5集團軍和C集群，約二十四個師，配置在阿爾貢到摩澤爾之間；公爵集團軍群轄第19集團軍和A、B集群約二十六個師，在摩澤爾到瑞士邊境。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德軍大大增強海峽到圣康坦一線兵力，黑格元帥和阿爾貝國王對此表示極大的憂慮，請求法軍最少再抽調三個師到海峽方向。”

　　協約國家的軍事情報工作遠比德國優秀，難以計數的專業間諜或者臨時間諜可謂無孔不入。新一年的戰局還沒有開打，德軍的配置情況就基本掌握在敵人手里，若非德軍素質比英法軍隊優秀，若非德軍將領善于利用預備隊和新戰術依然無法改變戰略態勢。

　　何向東不禁想，協約國家軍隊的情況是否也被德軍掌握了呢？恐怕，德國人要做到這一點很難。早在十年前，法**隊就以“德雷福斯案件”掀起一場運動，趁機肅清在軍隊內部的德國間諜。最終查明，引發了這一場“大清洗”的、可憐的德雷福斯上尉卻不是間諜，而從那時候起，為德雷福斯上尉伸冤，與法**隊打官司的律師克列蒙梭就出現在法國政壇。

　　此時此刻，聽著貝當說解間諜資料，旁邊坐著靠德雷福斯案件起家的老虎總理，何向東覺得頗具戲劇性。

　　“我方總兵力為五百萬人，從海峽到瑞士邊境分別為比利時集團軍轄十二個步兵師（其中六個法國師），一個騎兵師，據守海峽到伊普雷；英國遠征軍第5、第4、第3、第1、第2集團軍六十個步兵師和三個騎兵師，在伊普雷到圣康坦一線，黑格元帥保證在四月以前，英國將從本土再度抽調部隊增強第4集團軍。我軍總數為一百一十個師，包括中國遠征軍七個師和美軍四個師，分布在從圣康坦到法瑞邊界地區。目前，我軍編成內的四個美軍師還無法投入作戰，中國遠征軍作為北方集團軍群預備隊，法約爾將軍的預備隊軍作為東方集團軍群的預備隊，總數為13個步兵師和6個騎兵師�！�

　　克列蒙梭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何向東看著貝當的臉色變化連猜帶蒙，理解為：德軍師普遍沒有滿員，說明戰爭就快結束了。

　　果真，貝當緩緩搖頭說：“總理閣下，德軍很強大，在整個冬天都在進行戰術訓練，偵察航空兵從空中就可以看到訓練的規模很大，一般就在陣地后方大約十公里的地區進行。因為距離較遠，我軍炮火無法對其實施干擾射擊。”

　　“貝當將軍，你將如何應對阿爾貝國王的請求？”克列蒙梭故意忽略了黑格元帥。

　　“這個”貝當的目光從總理的臉上轉到何向東的臉上。

　　“總司令�！备ｌ慵泵ζ鹕碚f道：“中國遠征軍在戰前只接受過法語訓練，與英軍配合多有不便。而且，阿爾貝國王和黑格元帥要求三個師的增援，法國政府與中國政府有協定，中國遠征軍不可分割使用，并保持絕對的獨立指揮體系。”

　　“噢，啊�！必惍斷�喃的吐出兩個模糊不清的單音，臉上突然浮出微笑，意味深長的盯了何向東一眼，又看著福煦說：“我只是在想，中國遠征軍三個師可以接替第六集團軍的同等數量部隊進入第一線，替換出三個師的法軍增援海峽地區。這個要求，想必何將軍不會拒絕吧？”

　　何向東已經能聽懂大半了，卻故意轉身問唐寶潮少將，唐寶潮小聲翻譯的同時，看到總司令的目光越過自己看向一旁的福煦，心中了然的他干脆說的又慢又拖沓，足足花了五六分鐘時間才把貝當的意思“解釋”清楚。

　　“請問貝當將軍閣下，在尚蒂伊城堡會議和凡爾賽會議中確定，1918年的戰略是防御戰略，防御作戰，敵軍主攻方向未定之時，把預備隊壓到一線去，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吧？”

　　何向東說完，唐寶潮翻譯的很大聲，立即引起一群法軍將領們的交頭接耳。

　　確乎，法軍以及中國遠征軍、美軍合計一百一十個師，據守從圣康坦到法瑞邊境一線，兵力堪稱絕對厚集，卻大多壓到一線，只有不足二十個師的預備隊。這無論如何解釋都算不上合理！而且，貝當剛才提出的要求還將把預備隊削減三個師，如此一來，法軍在北方、東方兩大戰線上只有十個步兵師的預備隊了，而騎兵，眾所周知的是從1915年開始就幾乎不起任何作用。

　　貝當的用心是什么呢？能夠參加這個會議的法軍將領都不是傻子，聾子。法軍總司令官的企圖無非是“消滅預備隊”，讓凡爾賽會議決定的三十個預備隊師計劃破產，讓最高委員會執行會議主席福煦上將無法得到一兵一卒。

　　克列蒙梭聽到了將領們的小聲議論，感覺出手下兩大將領的嚴重分歧，意識到任由中國遠征軍的調動問題發展下去，法軍統帥部將會陷入癱瘓。這對法國來說是一場悲劇，而對德軍來說，無異于巨大的喜訊和戰機。

　　克列蒙梭站起身走到地圖前，面對與會將領，一字一句的說：“中國遠征軍原地駐扎，前線各部務必嚴守防線，在德軍發起進攻的第一時間就把他們狠狠的打回去！法國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再容許德軍的蹄子踐踏、蹂躪！”

　　老虎總理這番話化解了貝當和福煦之間一場眼看激化的沖突，卻在法軍將領腦子里留下一個疑問——彈性防御和總理“寸土不讓”的講話之間，該選擇哪個來執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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