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打得熱火朝天，鴨綠江畔卻是乍暖還寒，長白山積雪化凍的時候，山風比之寒冬臘月時還要刺骨三分。（百度搜索網更新最快最穩定)

　　江右岸（西岸）高地上筑有原木結構的哨樓，樓高一丈三，木板蓋頂敷設泥土，時日長久又逢冬去春來，蓋頂上綠色褐色夾雜的苔蘚中萌發出嫩黃的草芽。這座臨江邊境線最大的哨樓上，趙白朗身著國防軍冬季作訓服蹲在重達五十三公斤的十倍觀察鏡后，緩緩搖動金屬手柄轉移觀察視野，把對岸的情況盡收眼底。

　　從圖們江口到鴨綠江口，即便是在兩江發源的長白山區，日軍沿線警戒很嚴，在這一段較為平坦的江邊，不時出現日軍騎馬巡邏隊和徒步巡邏隊，夏季水線處正有日軍督促朝鮮勞力忙著釘木樁，在木樁間張掛鐵絲網，好幾處似乎還掛了鈴鐺。

　　特勤隊員們隨意進出邊境線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嘍！

　　整整一個冬天，特勤大隊在千里邊境線上來回了不下百次，接回失散的獨立軍、逃亡中國的朝鮮百姓和一些**政府指名的重要人物，除了一次發生交火后順利撤退之外，就沒出過岔子。

　　趙白朗的操縱觀察鏡看向對岸縱深大約兩公里處的小山頭，消息樹在說：今晚請派人接引，切！切！

　　會是誰呢？居然把四棵消息樹全給放倒了？年前接引申根植過來，也不過放倒三棵樹。那個叫申根植的家伙如今該到了上海法國租界，當上大韓****臨時政府的什么部長了吧？

　　疑問不會從望遠鏡里得到答案，看了一會兒，少將讓位給觀察員，人家才是正主子，在戰位上有正經事要做。拿戰術眼光來看，這一帶江水流速緩慢、東岸地形較為平坦，高地都在東岸縱深最少千米處，是鴨綠江中上游地區最適合大兵團強渡的地帶。邊防哨樓的任務不僅僅是“邊防”，還要在整個白天換班觀察、監視對岸的一舉一動并作詳細記錄。隔了**再看，如果某處翻出了一片新土，某處突然多了一棵小樹，甚至某處不合理的出現一個什么物事，都要記錄、分析、上報，更別說摸出鬼子巡邏隊的時間、路線規律這種最簡單的事兒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興許中國國防軍永遠不會從這里強渡鴨綠江，哨樓上的官兵們依然要堅持這項工作，這就是國防。

　　接應的工作由特勤大隊負責，楊虎上校率特勤大隊主力離開了，留下的陳楚云中隊足以勝任此事。第二聯隊于臘月間從茂山撤回延吉的龍井之后，部隊作了重要調整，取消“日式番號和建制”，稱為中國國防軍東滿警備旅，得到人員補充，編制為兩個團六千人。

　　部隊還在整訓，抽調了四十七人到上海與另一批從朝鮮來的人一起去遙遠的昆明，學習山地步兵戰術，最早也要等到1918年才能學成歸隊，也就是說，這支部隊將以東滿警備旅和朝鮮境內的“獨立軍游擊隊”雙重身份，最少等到1918年才會有大動作。

　　當然，如果日本在朝鮮的駐軍數量突然減少了，獨立軍還是愿意再去鬧上一回的。趙白朗不指望長谷川好道大將會犯傻，也就不指望在1918年之前“弄出點什么事兒來”。看看，現在是1916年初，到1918年，他***，這兩年趙某人除了派出小股游擊隊之外，還能做點啥稍微大那么一丁點兒的事情呢？

　　第十五師里在風傳一個消息——第十五師要“生娃”，據說番號都落實了，邊防軍第六師。邊防軍名不副實，并非與這國境線上巡邏的奉天省暫編師部隊一樣，就是“邊防軍”，而是參戰軍，是遠征軍。這個，趙白朗少將是知情的，他領受的朝鮮任務，就是從一個方面為遠征軍創造最佳的“遠征契機”。

　　離開哨樓的趙白朗少將隱隱有種感覺，總覺著遠征軍走了，獨立軍在朝鮮的活動就還應該擴大，以牽制更多的日軍在朝鮮，讓日本人無法集中力量對付“精銳抽走后的”中國。

　　當初，總參謀部要求趙白朗和獨立軍牽制日軍最少兩個師團，現在看來，這一任務是超額完成了，日本陸軍整整四個師團被粘滯在朝鮮，北部山區和邊境線上就有三個師團近六萬兵力。日軍兵力厚集的當下，除了派出精銳小股游擊隊之外，獨立軍無法以軍事素質低下的大部隊過江鬧騰，唉如何才能拖住更多日軍呢？

　　半夜里，陳楚云給趙白朗帶來一個人。

　　“老二！怎么搞得？怎么是你！”

　　風塵仆仆的宋老年咧嘴一笑，故意抱拳道：“當家的，我給你帶來幾個好消息。”

　　“你啥時候去了那邊？”

　　“江滿戰役的報告到總參之后的第四天就出發了。”宋老年說：“姜玄洙，你還記得吧？”

　　聽那個名字從宋老年嘴里蹦出來，趙白朗就知道姜玄洙并為戰死在江界城里，點點頭，用目光示意快說。

　　“我剛剛到達上海，朝鮮方面的呂運亨就通過夏參事的門路找到我，報告了幾個情況。第一，他從朝鮮帶了一批人到上海，準備入軍事學校的，請我們給他們開一個特別的朝鮮班，參總答應了，與獨立軍干部培養計劃合并執行，這個事情你應該知情；第二，金昌煥被重傷被俘，目前尚未痊愈，仍然在江界的日軍第七十四聯隊醫療隊，由朝鮮籍日軍少尉池青天看管，池青天卻是大韓光復會的人，由此生出一個計劃，待會兒詳談；第三，日軍在江界先后四次抓捕了獨立軍被打散的人員，槍斃了一百多人，還有一批被送到山里開礦，你的傳令兵姜玄洙和第七中隊長崔日倫被朝鮮百姓保護下來。我命令他們二人繼續潛伏，配合金昌煥和池青天的工作。”

　　你的傳令兵，那么，獨立軍也可以稱為“你的獨立軍”。聽聞日軍槍斃了一百多人，盡管其中可能有無辜的江界城內外的朝鮮青壯百姓，趙白朗也恨得是咬牙切齒，土匪有土匪的道德標準，有些被他帶進了軍隊，帶入了獨立軍。

　　“說計劃！”

　　“想不想再過江去搞一場大的？”

　　“當然，你***，別賣關子！”

　　“金昌煥在日本人手里，就算有池青天幫忙，也很難憑在江界的那點力量脫身，而且，日本人也不會太相信在日軍中的朝鮮人。我跟池青天碰過面，他有兩個建議，其一，設法營救金昌煥，他積極配合；第二，金昌煥可否作為變節者？”

　　實際上，宋老年是帶著特別行動隊去的，本想救出金昌煥或者“徹底解決”問題，卻因這般變故而臨時決定取消行動計劃，又冒險過江來找趙白朗問計。

　　“營救難度大不大？”趙白朗倒是不知道宋老年接到的命令中有“萬一難以營救就處決之”的內容。

　　“江界城如今是外松內緊，邊境線上的日軍逐漸增多，營救、潛回的難度都很大。呂運亨、池青天以及金昌煥本人的意思都是讓他變節投靠日本人，理由有三個。”

　　趙白朗把宋老年伸出的三根指頭攏回去，皺眉作態，宋老年趕緊道：“第一，獨立軍有我們的支持，肯定會長期跟日本人斗下去，只要獨立軍還在斗爭，朝鮮人就還有希望復國，雖然聯隊長被俘變節肯定會被日本**家宣揚，以打擊朝鮮人的斗志，但是獨立軍才是斗志的根源，而非一個金昌煥。第二，日本在朝鮮逐漸實行以鮮人治鮮人的策略，池青天如果能夠說服金昌煥投降日軍，必然受到日軍重視，就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第三，我看目前邊境線上的陣仗，除了小股精銳部隊能夠勉強出入之外，已經很難派出大股部隊過江，若是強攻，無異于公開的戰爭，會破壞整個局面，不可取。”

　　“這個，我知道。”趙白朗已經心動了。其實當時在法洞分兵時就有在朝鮮扎根經營的打算，不曾想出了“強攻江界”的岔子，獨立軍主力損失慘重。率第二聯隊在南方活動的洪范圖得到消息，生怕第一、第三聯隊吃虧，也擔心江界之戰后第二聯隊孤立無援，故而放棄了扎根經營的計劃，湊巧給李顯揚解了圍。

　　宋老年繼續說道：“我臨離開北京時，參總曾交代一句話，獨立軍不能單單依靠長白山為基地，還應該以獨立軍的活動鼓舞朝鮮人的斗志，在朝鮮各地掀起復國的武裝斗爭。金昌煥等人留在那邊，起到的作用比之營救過江來繼續當聯隊長、中隊長、傳令兵什么的，要大許多。話就這些，如何決定？反正我是聽你的。”

　　“這么說，參總把你調給我了？”

　　“也不完全是，我手里還有幾個事情要辦，金昌煥的事情只是其中一件。你知道，特勤的事兒，大當家就不用問了。”

　　“你娘的封口倒是挺快，長進不少！”

　　“嘿嘿，大當家的，兄弟我要是不長進，丟的可是大當家的臉面。”

　　“少放屁！”趙白朗佯怒卻怒不起來，笑道：“金昌煥還是留在那邊為好，嗯，這個，你是回江界還是留這邊，我另外派人去江界？”

　　“還是我回江界去，你把陳楚云中隊交給我就行。”

　　“嗯？”趙白朗一下子就捉摸到一些不同尋常來，既然金昌煥的事兒已經說定，無需營救了，宋老年還要調一個特勤中隊去干嘛？“***，剛才那句封口的話哼哼，真他娘的有長進！”

　　宋老年的臉上露出勝利，不，是在大當家面前揚眉吐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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