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空白信箋】從頒賞胡同到南河沿胡同倒是能通汽車，需要繞過大半個南海和小半紫禁城，莫德爾30開進胡同，停在大門口。網(wǎng)何向東瞅了一眼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西洋式樣的馬車，問警衛(wèi)軍官：“有客人。”

　　“參總，是夫人娘家來人了。”

　　陳家來人？呵呵，來事兒了！何某人與陳家老爺子有默契，一北一南，各自干各自的事兒，何某人決計不會虧待了陳家。想當(dāng)初，是陳家把女兒嫁給了何某人；是陳家白白送了十萬兩銀子，何某人轉(zhuǎn)手就給了南京留守黃興；是陳家把武昌東湖的別院當(dāng)做“何家”；也是陳家積極響應(yīng)女婿的號召，逐漸脫離“容易引起麻煩的米糧生意”，成為華新財團的發(fā)起人之一。就說這南河沿胡同的“總參謀長官邸”，也是陳家掏錢買下來的。

　　孤家寡人的何向東，早已經(jīng)把陳家當(dāng)做自家。

　　來人，年三十夜都沒來，此時來了，定必與程漢生、夏建民報告的事情有關(guān)，與許可證有關(guān)。

　　何向東進了二門，正廳傳出陳云卿帶著哭意的說話聲，同時也看到羅雅琴抱著兒子匆匆沒入內(nèi)院的背影。哎喲喲，何須如此呢？不就是陳筱庵要求一張許可證嗎？老子連張宗昌都敢用，陳筱庵算個啥問題？

　　“湛侯，請客人到書房。”

　　“是。”副官處侍從副官長葛敬恩中校是三學(xué)期制陸軍大學(xué)最后一批畢業(yè)生，其后就是楊正濤那批開始的三學(xué)年制了。從前，副官處別名“馬弁大隊”，出任副官的都是主官的親信或者上一級主官有意派下來的人物，或者如張宗昌那般是門面貨色。現(xiàn)在，副官處擔(dān)負(fù)起“儀仗、禮節(jié)、警衛(wèi)、親信機要參謀”等角色為一體的責(zé)任。一如帶兵官大多要進機關(guān)工作一年，除了熟悉副官處工作的處長徐桂亭少將之外，從副處長、同副處長待遇的侍從副官長到普通副官，只能在副官處待一年時間就要下放部隊，俱都同比高一級使用。

　　葛敬恩中校，今后放出去多半是邊防軍某個師的團長或者副參謀長。

　　晚飯之前把話說開了，免得影響飯桌上“一家人的和氣”。何向東在書房里坐定，葛敬恩帶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陳筱庵來了。

　　在自己妹子面前，陳筱庵還能張揚跋扈，到了國防軍第一號人物面前，只有低頭賠笑，連妹夫都不敢喊出口，只能口稱“大帥”先行見禮。

　　“大舅，坐。”示意葛敬恩不必回避，何向東等陳筱庵坐下了，徑直說：“為了許可證來的？聽說是要鋼鐵輸出的許可證？”

　　淞滬衛(wèi)戍司令部那邊的申請起作用了，陳筱庵心中如此想，恭恭敬敬的回答：“是，是的。”

　　“日本人光野兵太郎要的？”

　　“”陳筱庵瞪大眼珠子抬頭，又馬上低頭，聲若蚊蚋的回答：“是。”

　　何向東又問：“他大舅，小日本兒給你多少好處？”

　　猶如赤身**在街上行走一般的感覺，令陳筱庵渾身發(fā)寒卻又汗水直冒，此時此刻，那個配著手槍的中校就站在門邊，隨時都有可能把某人拎出去一槍崩了，哪里還敢妄想什么，隱瞞什么，只能老實作答：“每噸精鐵砂十元。”

　　“嗤！他娘的日本人也太小氣了，太小看陳家人了！”何向東輕輕拍打了一下桌子，起身，本想走過去安慰一下“驚懼交加”的大舅子，轉(zhuǎn)念一想，這家伙該當(dāng)嚇一回！“十元，你就把我給賣了，把國家利益給賣了？！”

　　聽出何向東聲音里的冷冽，陳筱庵干脆來個打死不認(rèn)賬：“不，不是，不是，大帥，我就想從日本人那里弄點錢花，真要拿到許可證，哪個王八蛋才給他！”

　　“給他。”

　　“給給他？！”陳筱庵唯恐何向東在說反話。

　　“大舅，我是認(rèn)真的，沒有說反話。許可證可以給他，每噸精鐵砂你要提三十元。”

　　三十元！？1914年8月以前，一噸精鐵砂的賣價也才三十幾元！如果按照這個條件，日本人要得到精鐵砂，就要在時價四十二元一噸的基礎(chǔ)上再加每噸三十元的“好處費”，實際購入價格就成為七十二元一噸。這價格比日本從美國購進、長途海運還貴了一些。

　　看到陳筱庵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何向東也不解釋，就那么冷場著，等陳筱庵想好之后再繼續(xù)談話。

　　日本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派出艦隊了，在協(xié)約國的框架下，中國不可能在戰(zhàn)略物資輸出問題上過于針對日本，那只能逼得日本走投無路，須知，狗急還要跳墻吶！但是，如果按照輸出協(xié)約國的價格提供精鐵砂或者別的戰(zhàn)略物資給日本人，又與遏制日本的戰(zhàn)略宗旨沖突。

　　如何處理這個矛盾？《許可證》發(fā)放制度就是為解決這一矛盾打下的基礎(chǔ)，而后，以核發(fā)《許可證》拖延對日提供戰(zhàn)略物資輸出的時間，抬高準(zhǔn)入門檻和價格。

　　上海，是中國全面開放的橋頭堡，上海的租界、華界是程漢生、夏建民工作重點之一。陳筱庵在上海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何向東，包括這位大舅哥喜歡勾搭玩弄洋女人的背后心思，何向東也是一清二楚的！對日要在表面緩和關(guān)系的同時遏制之，恰好，日本人把手伸向陳家人，那就不妨讓陳筱庵合理的從中弄點好處，在不損害國家利益和何某人對日戰(zhàn)略的前提之下，滿足他小小的**，誰讓他是云卿的大哥，咱兒子的大舅呢？

　　“大帥，三十元，倭鬼子真能認(rèn)賬？”

　　“你不去談?wù)劊�誰又能知道呢？我給你一個底限，少了二十五元，不談！噢，每噸你只能提五元，其他的統(tǒng)統(tǒng)充公。”

　　尼瑪，天上掉啥啦？！掉啥啦？咋就一下子掉老子面子呢？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得一噸十元利益，在外甥他爹面前正大光明的得一噸五元利益，如何選擇？當(dāng)然是五元嘍！不過，日本人愿意接受這個價格嗎？不管了，總要去談一談才知道，萬一

　　“大帥，我，我立馬去辦！”

　　“吃了飯再去。”

　　陳筱庵哪里還想在此吃飯，忙道：“不了，剛下火車就碰上日本人，今晚在坂西公館吃料理看歌舞伎。”

　　何向東撇撇嘴，叮囑道：“別急，今晚千萬不要跟日本人談生意。”

　　日本人的布置也真是周密，招待也果真更有吸引力。何向東也不留客，此時，陳云卿還不知被她大哥氣成啥樣呢？

　　陳筱庵剛走，葛敬恩就道：“參總，提價二十五元，日本人肯定不愿意，陳先生這筆生意做不下來。”

　　“此時不愿意，今后，日本人還是會掏錢的。湛侯，在考慮關(guān)乎戰(zhàn)略的問題時，所謂就事論事是錯誤的。你可以聯(lián)系美國與我國密切關(guān)系的動機，日本從美國進口精鐵砂和從中國得到精鐵砂的價格差，再考慮美國如果參戰(zhàn)勢必控制戰(zhàn)略物資輸出日本，還可以考慮我們在遼西開發(fā)對遼東鋼鐵產(chǎn)品的抬價作用，還有朝鮮獨立軍對日本在朝鮮山區(qū)的小型煤鐵礦的破壞。把這些因素綜合起來考慮，未來一年到兩年之內(nèi)，精鐵砂的價格還會上揚，日本肯定會買賬。”

　　戰(zhàn)略物資不是不賣給日本人，而是首先滿足在作戰(zhàn)的英、法、俄等國需要。為了保證滿足協(xié)約國家的戰(zhàn)爭需要，中國政府就以許可證的方式管控戰(zhàn)略物資的輸出。而有些戰(zhàn)略物資，中國本身產(chǎn)出就少，比如精鐵砂，因此能夠擠出一些來給日本，那已經(jīng)是考慮到中日邦交正常化了。

　　日本一直把中國作為廉價資源供應(yīng)地和商品傾銷地，以“工業(yè)經(jīng)濟”的手段掠奪中國大筆財富。

　　而今，許可證制度和抬價銷售精鐵砂，讓日本造的成本因此抬升，中國造就能在市場競爭中占據(jù)優(yōu)勢，贏得更多的歐洲訂單，獲得遠東國家中最多的歐戰(zhàn)紅利。

　　此消彼長之下，1923年的中日決戰(zhàn)，將鹿死誰手？

　　一家四口人圍著圓形的餐桌，卻只有三人在吃飯，陳云卿胡亂吃了幾口就停下筷子，氣鼓鼓的看著何向東。家有家規(guī)，何向東立下的家規(guī)不多，吃飯不說話是其中一條。

　　許可證是什么？陳云卿并不清楚。但是她很清楚大哥是怎么回事的一個人，當(dāng)大哥從上海跑到北京來求妹子疏通一張《許可證》時，不知許可證為何物的陳云卿也就知道——許可證關(guān)系重大，否則，他陳筱庵在上海就能輕易搞到，何須來此？

　　親眼看到被自己拒絕的大哥樂呵呵的出門，陳云卿實在擔(dān)心丈夫因為自己和孩子而犯下錯誤。當(dāng)初北洋軍第二師師長王占元將軍，可就是因為貪墨軍餉而被拿下的！何向東如此做了，今后還如何能腰桿挺直的面對忠于他的軍人們？

　　氣鼓鼓，是陳云卿在生自己的氣，生大哥的氣，也有些生何某人的氣。

　　好容易，何向東擱下碗筷，不等陳云卿發(fā)難就向羅雅琴說：“明天尋個機會，把我書桌上那沓空白信箋的第一張給坂西（公館）送去。”

　　“偷取”空白信箋交給坂西公館，坂西公館從烙在白紙上的筆跡讀出“重要情報”，已經(jīng)成為菊子小姐的主要工作方式。

　　“將軍，寫的是什么？”

　　“今年軍費預(yù)算三萬萬四千萬元。”說著話的何向東起身，朝羅雅琴眨巴了一下眼睛，扶著陳云卿的肩膀示意，二人走到一旁去說道大舅哥的問題。唉，到了某個位置，家事也就是他娘的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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