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臨近，商人們都在盤點清庫、催收欠款，準備過年。

　　國家也是如此，1915年財政決算和1916年財政預算，以召開國務員擴大會議的形式在鐵獅子胡同的國務院進行。

　　第一個實行年度財政預算的年頭，1915年，**政局進一步穩定，各省割據的可能性徹底消弭；外蒙取消獨立，自治權限談判仍在進行；東北越界駐扎的日軍撤出，中、日兩軍在東滿“聯合剿匪”；巴布扎布匪幫在尤格吉廟“火并”，內蒙各盟、旗日漸歸心。

　　與此同時，美國無息貸款的第一筆五千萬美元存入中美銀行；華新財團承包的上海法新租界建設如火如荼；湖北工業區大冶工業城再度壯大，錦州工業區規劃已近完成，基礎設施建設已經啟動；鄂贛鐵路、京綏鐵路、粵漢鐵路、川漢鐵路、隴海鐵路洛陽以西段施工順利，京漢鐵路新黃河大橋、粵漢鐵路與京漢鐵路之間的武漢長江鐵路大橋確定墩位，趁著枯水期加緊打樁、施工。

　　民族民營資本也賺得了歐戰的第一桶金。夏季的生絲商戰大獲全勝，五千英鎊的噸價創造1840年以來最高價位，為1914年生絲輸出價格的兩倍有余，絲商賺得盆滿缽滿，政府也從交易稅中獲利頗多。歐洲列強對肉類、動物油脂、面粉、羊毛、棉線、生鐵精砂或生鐵錠、桐油的需求從1915年夏季開始猛增，交易價格水漲船高，從8月開始到年底，幾乎每個月都在刷新價格和月出口數量，剛剛收回自主的海關各司忙得腳不沾地，關稅在微漲五厘的基礎上，入庫關稅從8月開始逾越千萬元大關，11月更是達到一千三百余萬，12月數字尚未統計。

　　繅絲廠、紡織廠、面粉廠、米廠、鑄鐵鑄造廠、鐵合金廠、煤鐵有色金屬各礦幾乎當前中國能夠與工業沾邊的行業，都順風順水的茁壯成長，日漸壯大。于是乎，社會對投資工業的熱情大漲，繼田賦降低到7%之后，減租減息運動讓“田地收入略減”的農村游資進一步流向工商業。隨著資本的轉向，人力資源也隨之轉向城市和工業，謀生手段的多元化讓農民擺脫了土地和束縛，主動的接受外面的“新世界”，社會轉型正如春雨潤物一般悄然進行。

　　1915年，是辛亥年以來最好的年頭！準確的說，是1839年以來最好的年頭！

　　大總統袁世凱病情稍霽，出現在國務員擴大會議的主席位置。左首代行大總統職權的副總統黎元洪，右首臨時責任內閣總理段祺瑞，看著滿堂與會者并不陌生的一張張面孔，想想前些天就呈到病榻邊的“責任內閣1915年工作報告”，袁世凱心中滋味如何？旁人不知，或者也不想知道了。網

　　既然是預決算會議，財政總長梁士詒當然是主角，瞧他那春風滿面的樣子，眾人便知1916年的日子肯定比1915年更加滋潤，所謂芝麻開花節節高嘛！

　　“1915年國家財政決算，在嚴格預算和發放審核的基礎上，依然超支三千四百萬元。”

　　“哄”看財政總長一臉嚴峻的神情，前排的國務員和戰略委員會委員們笑開了。什么話呢？1914年第一次年度決算時，中央財政出現兩萬萬八千萬兩的赤字，等于近四萬萬元。1915年實行預算制度，僅僅三千四百萬元超支，卻還辦成了好幾樁大事兒！

　　梁士詒沒有笑，目光在何向東臉上停留了那么幾秒。

　　何向東是明白人，忙起身向主席的三位立正道：“超支部分主要是軍費超支，總計兩千七百四十三萬元，分為四個大項支出。其一，因應歐洲局勢和我國加入協約、對德宣戰，為了能夠及時承擔協約責任，舉行白云鄂博軍事演習并提前開編邊防軍第一師，軍械、軍裝、營房、軍訓、彈藥、軍馬等費，超、列支一千四百萬元；其二，漢陽兵工廠從美國進口四十六臺套鑄造、切削、沖壓設備和技術工人派出培訓，花費三百余萬元，此筆投資與軍事裝備現代化密切相關，保障我**工完成法國陸軍三千挺8mm14年式輕機槍訂單，換取了法國在重型火炮制造方面的技術援助；其三，軍隊退役、退休、軍轉政人員的一次性補償，涉及1370人，人均補償4000元，花費近五百萬元；其四，赴法軍事觀察團費用、醫療隊征募費用和軍事特勤任務。”

　　第四項支出，總參謀長沒有報數，真實情況是——實際開支不止于此！對此，前排的國務員和戰略委員都知情，后面的列席人員聽了個大概，也不宜追問。

　　軍事特勤任務中，花銷最大的是增加總參謀部第一局各處人員編制和經費，很多經費支出不能列明；其次是朝鮮獨立軍的軍費，雖然只有一個旅的編制員額，可時常處在作戰狀態，消耗頗大；再次是軍隊給予學部專項研究資金外的特別研發費用，這些項目包括漢陽兵工廠大冶炮廠、大冶鋼鐵廠三廠等單位，項目不可披露。

　　單單軍事特勤任務的開支一項，就超過梁士詒報告中超支總額，乃是從沒收德國在華資本的“收入”部分沖抵，沒有擺在賬面上。

　　得到總參謀長的積極配合，梁士詒把1915年的開銷說了過去，開始1916年的財政預算分配方案。這個話題才是與會者最為關注的，在“**”國家，預算的爭奪會掀起國會上的激烈爭論，會引發各方**、經濟、社會勢力的明爭暗斗，甚至造成國會對政府的不信任而生出政局動蕩來。

　　今日的中國則不然，作為普選的基礎，人口普查才剛剛鋪開，估計要到1916年中才能完成。沒有國會，預算方案完全由國務員和戰略委員會聯席會議決定，而大的方向，則完全由三巨頭來把握。

　　“1915年，關稅自主增收，停付賠款，美國第一期貸款到位和英法軍備整備貸款可期，加上工商業注冊數量大增，全年新增廠礦資本注冊資本四萬萬七千萬元，新增公司、廠礦一萬三千多個，中央財政收入總額破六萬萬元！”

　　“轟！”這次，人們是真心的爆炸開了，顧不得會場秩序紛紛交頭接耳，興奮的談笑。

　　何向東心中有數，并不驚訝，偷眼看了看袁世凱，袁世凱正好看著何某人，二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觸了一下。

　　大總統，沒有洋務運動和1901年之后的新政，中國沒有今天。

　　你這小子還真有辦法！

　　目光的碰觸間，二人無聲的交換了最真實的想法，達成了某種不可言明的默契。袁世凱已經無法阻擋三巨頭了，局面如此發展下去，四萬萬人很快就會忘記**還有個大總統！別的不說，看看今天的與會者們，誰會真的把主席位上的大總統當回事兒？！避免了內戰、促成政局穩定的何向東卻希望給袁世凱一個善終，一個正面的、積極的評價——在中國從封建落后走向現代化的最初幾步中，袁世凱居功厥偉！

　　“六萬萬一千一百萬的中央財政總收入，扣除去年超支部分后，全部列入1916—17年度財政預算。經國務員和戰略委員聯席會議商定，按照行政經費、教育科研、國防建設、基礎設施、重點產業、農業改良和扶持六個重點分配。行政經費占20%，為一萬萬一千萬，同比去年增加約兩千萬元，增加部分主要用于人口普查、普選和國會選舉成立后的經費用度。教育科研占25%，為一萬萬四千萬元，其中普通教育經費為八千萬元，高等教育經費四千萬元，科研經費兩千萬元。”

　　教育總長，再一次成為**諸位總長中的“富翁”；而學部也得到兩千萬元的“天文數字”經費。梁啟超和學部名譽理事長馬相伯相視，會心而笑，笑容中卻又俱都生出大哭一場的沖動。如馬相伯老人這般見慣場面者，禁不住摘下老花眼鏡，掏出手帕在眼角擦拭了一番才作罷。

　　去年，教育科研經費還沒有超過中央政府行政開支，今年的25%數目字，足以說明一切！

　　“國防建設，去年總理提出三年陸軍建設計劃，計劃規定1915年軍費開支一萬萬六千萬元，加上實際超支部分，為兩萬萬零四百萬元；今年，按照原定計劃應當預算一萬萬八千萬元，根據我國加入協約，歐戰正劇，邊防吃緊的具體情況，聯席會議決定修改三年陸軍建設計劃，今年軍費占預算總額的35%，為兩萬萬零兩百萬。此外，英法整備軍工借款不列入預算，美國貸款1916年期兩千五百萬美元約合六千萬元全部充入軍費。因此，1916年度預計總額為三萬萬四千萬元。何總長，請！”

　　軍費列出來了，計劃如何開支？總參謀長何向東上將必須在此代表國防部、總參謀部、陸軍和海軍司令部作出說明。

　　“備戰。”何向東在起身的同時說出二字，卻沒有看到想象中滿場驚訝、熱議甚至非議的場面，略感驚訝的他停頓了好半晌才苦笑著說：“我以為會招來罵聲一片的，也給諸位留了時間，既然大家不罵，那我就繼續往下說嘍？”

　　三萬萬四千萬元，等于去年**中央政府全年財政預算總額。如此一大筆錢，何某人要全部用來備戰！看看袁世凱、黎元洪、段祺瑞三人的恬淡神情，想想過去，看看今天，再想想未來。加入協約，中國已經收回了關稅、停付了賠款、北京到山海關一線恢復了駐軍、得到了歐戰列強的大量訂單。備戰，參戰，會給中國帶來什么呢？

　　三巨頭能把中國帶進充滿希望的1916年，就定然能把中國帶進更美好的1917年！

　　對軍費計劃和備戰的無異議，實際上是在國務員擴大會議上確立了三巨頭不可動搖的“領導權”。**的高層**格局，從今天起才算是真正的確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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