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彈的爆炸聲來得遠比綿密的槍聲更加震撼、傳播得更遠，滿浦城南的一座小山頭上，守備隊的前哨隱約聽到了炮聲，初時還不敢確認，直到第二、第三次爆炸聲傳來，才急忙向佐藤信大尉報告。（百度搜索網更新最快最穩定)

　　佐藤信不認為自己需要增援12混成聯隊，炮聲從南邊傳來，肯定是12混成聯隊與朝鮮義兵交火了、開炮了，顯而易見，朝鮮義兵們很快就會潰散的！

　　距離本間中隊最近的，不是佐藤信以為的“12聯隊主力”，恰恰是滿浦城里的守備隊。乘坐機器船逆流而上的本間中隊，與在江岸曲折的山路間行軍的小川支隊間，越往鴨綠江的上游走，存在的距離就越大。

　　剛剛派出傳令兵，本間大尉就聽到炮彈破空而來的呼嘯聲，急忙臥倒，炮彈在左側不遠處炸開，白光乍現，“咣”的一聲響，硝煙彌漫，大尉一時間看不到整隊完畢正待出發的第四小隊，卻從爆炸中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敵軍擁有火炮和地利，以一個小隊的試探性進攻將毫無希望。

　　趴在地上的本間大尉向第四小隊所在方向大喊：“停止進攻！”

　　“咣！”“咣！”

　　又是兩發炮彈飛來炸開，本間中隊的官兵們除了趴下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好在三次爆炸之后，炮擊停止了，挖掘掩體的工作恢復。本間大尉心有余悸，等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不會有炮彈飛來，按住腰間的軍刀向第四小隊跑去，他看到的第一個傷員正是小倉中尉。

　　中尉的左臂被霰彈打斷，凄厲的慘叫著被幾個士兵摁在地上，一名士兵抽出刺刀把尚未削斷的皮肉割開，另一名士兵閉著雙眼把著那條血肉模糊的胳膊，在聽到同伴說“好了”的同時，立即把那駭人又惡心的胳膊朝不知哪個方向丟出，正好落在本間大尉的腳下。

　　本間罕見的沒有發作，此時，他最關心的是中尉的傷勢和第四小隊的傷亡情況。

　　小倉凄厲的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那斷臂處剛剛扎上繃帶就被鮮血浸透。斷茬處過于靠近肩膀了，醫護兵無法在傷口的近心端實施捆扎止血，只能一味的去堵，又哪里堵得住？中尉的慘叫聲越來越令人心神不寧，因為，叫聲漸漸的，漸漸的消失了。

　　本間從小倉蒼白中帶著青色的臉上收回目光，轉向山嶺的半山腰處，就在那里有炮擊的閃光出現。距離太遠了，怎么著也有800多米吧？步兵手中的輕武器對此無能為力。

　　“傳令兵！”本間高喊的同時就意識到，中隊的傳令兵剛才已經派出去了。“你，立即去報告聯隊長，敵軍主力在滿浦南面二十公里處的橫山嶺！本間中隊請求增援，請求增援！”

　　本間中隊的傳令兵和臨時指定的第二個傳令兵，出發的前后時間只間隔了大約十分鐘。

　　不一會兒，炮彈又飛來了，這一次沒有造成什么傷害，只是讓挖掘掩體的工作暫停了一會兒而已。天色，勢不可擋的暗下來，對本間中隊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而遠在幾百里外的江界，一場幾千人參與的進攻作戰就要趁著夜色拉開帷幕。

　　在滿浦，鴨綠江劈開山嶺，把山嶺分成了吉林老嶺和江南山脈；再往上游，也是鴨綠江劈開了山脈，把長白山與狼林山割開。江界城就位于狼林山和江南山脈之間的禿魯江河谷，因為禿魯江從南向北的沖刷和遭遇山脈阻擋后的向西轉折，這一帶的地勢稍微平緩一些。

　　趙白朗少將站在一座小山頭上，西邊日落的霞光映在他的右臉上，讓背光的左臉和右臉形成強烈的反差，一如他的心情。

　　太陽下山之后，戰斗就要打響。

　　獨立軍第一、第三聯隊缺乏攻堅兵器，也缺乏攻堅作戰的戰術訓練，而且，因為這一個月來的“掃蕩”作戰成功，隊伍快速擴張到四千余人，看似聲勢龐大，實則為烏合之眾。第三聯隊會拖第一聯隊的后腿，大量的新兵會拖“老兵”的后腿。而攻堅、夜戰，任一種戰斗方式都對軍隊的戰斗力要求苛刻！

　　沒辦法啊，尹琦燮、金昌煥和柳麟錫只能選擇在黃昏時發起進攻。道理很簡單，此時還看得見，打一會兒就天黑了，如果不順手，那就趁夜撤退；如果突破了城墻，那就在江界城里慢慢折騰。棒槌的腦瓜子就這么想的！

　　實際上，關鍵不是攻城能否成功，而是獨立軍白白浪費了幾天的時間，又從分散到集中在堅城下，肯定被日軍掌握了確切的行蹤。如此，完全悖離了游擊戰、運動戰的宗旨。

　　失敗是肯定的，此時的趙白朗最希望的是獨立軍在城下受挫，趕緊收手撤退，而非陷入巷戰中被日軍合圍，又或者奪取城池后被日軍合圍。人心是肉長的，看著那些朝夕相處的棒槌們犯錯誤，即將付出鮮血的代價，趙白朗心中的不忍是越來越濃重，完全沒有了幾天前夜間那種怨氣沖天的憋屈。

　　又能怎么樣呢？前幾天都勸不住，此時已經拉開架勢了，再去勸就等于自討沒趣。

　　操蛋的棒槌！

　　“參謀長”趙白朗身邊，特勤大隊參謀李顯揚中尉忍不住了，試探性的說了一句，見參謀長沒啥“那樣”的反應，乃道：“下令停止進攻吧，現在還來得及撤下來。”

　　“你沒看明白，獨立軍不經受挫折，就不會依賴我們。放心吧，你看好那幾個崗哨就行。”

　　李顯揚指揮的第一中隊第三小隊分散在狼林山西麓的幾個山頭和路口，默默的替獨立軍把風、放哨。

　　一面白底太極旗在夕陽最后一抹光輝下揮舞。江界城四周出現了一股股灰色或者白色的人潮，一**的涌動著向城墻逼近。

　　東面的城頭上，日軍第74聯隊長磯村良大佐用望遠鏡打量著城外出現的人潮，嘴角咧開來，蹦出一句：“嗦嘎，鮮人義兵，將盡亡于江界城下！來人，無線電開機，聯系友軍，會戰江界！機槍，準備！”

　　近處，城墻上用沙袋壘砌的機槍巢里，一名曹長放下望遠鏡，指揮射手調整射界，彈藥手把彈鈑裝入機匣，“嘩啦”一聲響，槍機把第一發子彈頂入槍膛。

　　江界，慈江道首府，日軍第74聯隊部駐在地，有一個滿員步兵大隊、一個機槍中隊和一個裝備兩門老式友坂野戰炮的小隊。這些部隊才是74聯隊的核心武力，不是在獨立軍掃蕩作戰中對付的那些沒有重機槍和火炮的守備隊可以比擬的。

　　“咣！”一發炮彈準確的落在城門爆炸，腐朽的、權充門面的城門洞開。爆炸的沖擊波傳到城墻上，磯村良大佐毫不在意，朝鮮義兵們擁有火炮的消息早就在日本駐朝鮮軍中通報過，不值得為此大驚小怪。城門被轟開，更有利于74聯隊抓住獨立軍，給合圍部隊創造殲敵機會。

　　大佐以手作勢，“刮刮刮”三八式重機槍打響，帶著哈奇開斯特有的沙啞聲，就像鴨子在叫喚。重機槍的咆哮就是信號，城墻上響起一陣又一陣的排槍聲，訓練有素的日軍士兵們很快就找到了感覺，退殼、上膛、擊發的動作整齊而富有節奏感，三八式步槍的快瞄立框在此時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在100米到150米的距離上，一個步兵分隊的排槍齊射完全能抵得上只有30發彈鈑的重機槍。

　　磯村良的判斷很準確，東城確實是獨立軍的主攻方向。因為這里地勢最為平坦，城外有幾幢屋舍可做掩護，而東城墻也最為破舊，城門被一炮轟開就是明證。為此，大佐聯隊長在此督戰，在城門洞深處還有特別的安排。

　　起處，獨立軍的進攻隊形還比較有“章法”，城頭上的火力傾瀉而下，進攻隊列中出現傷亡之后，戰士們本能的退避“彈雨”動作沒有被軍官喝止，扎堆兒的現象自然而然的發生了，馬上就引來城頭上重機槍的彈雨。

　　這不是進攻，而是主動的來接受死亡的召喚！

　　身先士卒的第一聯隊長金昌煥趴在地上，目睹了部下一**的沖上去，一**從后背爆綻出雪霧，一**的栽倒在距離城門洞不過二十米遠的地方。他回頭看去，掩護的火力呢？安武在干什么？怎么還沒開火？！

　　思想間，一幢泥磚房屋的角落處噴出火舌，“刮刮”的槍聲響起，火流直沖向城頭。日軍機槍火力一滯，金昌煥從地上一躍而起，揮舞著手槍喝令趴伏在地上的獨立軍們前進。

　　“轟！”泥磚房屋處傳來爆炸聲，塵煙彌漫中，機槍啞火了。教訓吶！火力支撐點怎么可以放置在“可作炮兵觀察參照物”的獨立屋舍里呢？鬼子的炮火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命中目標！

　　金昌煥只回頭看了一眼，心中雖然悔恨，可眼見到城門洞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不禁加快了腳步，一邊猛沖一邊大喊：“沖進去！沖進去！攻下江界！”

　　獨立軍官兵們從分散變為聚攏，一起向城門洞沖去。城頭的另一側竄出一道火流，子彈潑灑在人群中，飛濺出一朵朵血花時，槍聲才傳入金昌煥的耳朵里。原來，鬼子還在那邊隱藏了一挺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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