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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9章【近憂遠慮】

　　呼圖呼都格是達爾罕貝勒旗和白云鄂博之間的一個定牧點，蒙語呼都格的意思就是“水井”。草原、戈壁、荒漠上，水井就是命根子。

　　從呼圖呼都格向西北走大約十里路就是方圓兩里的朝魯圖海子（湖），較為充足的水源讓周圍牧草豐茂，是達爾罕貝勒旗的寶地。站在海子邊朝西北看去，平緩起伏的草原上聳立著一連串的低山，其中最近、最高大的那座就是白云鄂博。如果用望遠鏡看去，則能清楚的看到白云鄂博山頂的經幡在隨風飄舞，就可以聯想起在山下舉行那達慕的盛況。

　　第九師的營地位于朝魯圖海子東面大約三里處，木柵欄、帆布營帳構成縱橫各三里的營區，兩萬多人以部隊建制和兵種劃分區域。柵欄如城墻、營帳如房屋，雖人走馬奔卻整然有序，儼然一座森嚴的軍城。

　　如果說蒙人的那達慕是騎馬、摔跤、射箭的競技大會，那么此時的軍演，就是包含蒙人在內的中國陸軍的一場檢閱。

　　不幸的，剛剛特許加入騎兵第九團的蒙古漢子巴爾哈在隨隊“抵近偵察”時，也隨隊被裁判員判定為“陣亡”，撤出軍演，只能老老實實的在木柵欄的軍城里待著。

　　一次騎兵偵察就“陣亡”十一人，此時令田金榜中將大為光火，不留情面的把“總理推薦任職”的騎九團長宋邦翰臭罵一通，責其“視演習為兒戲，罔顧戰術條令，立即停職反省，副團長張樹幟代理團長。”

　　第九師全師上下都因此緊張、正經起來。

　　千里行軍展現了第九師過硬的素質，得了裁判團好評，就連最挑剔的英國武官羅伯遜都不得不承認：中國陸軍第九師就算放到歐洲戰場上去，也不弱于英國遠征軍的任何一支師級部隊。參總對此的背后評價是——人家是上校，在英國陸軍中頂天了就是個團長，他的話有水分，第九師是強是弱不是走出來的，是打出來的！

　　看看，有人喝了洋鬼子的米湯，對參總的話不在然，吃虧了吧？！

　　一架雙層翼的大肚子飛機“嗡嗡”叫喚著在天空盤旋，認準了朝魯圖海子一頭扎下來，在低空又轉了一圈，穩穩的落下，濺起一陣潑天的水花，“嗡嗡”著靠向海子東岸。

　　飛行員吳振璽中尉和無線電操作員梁育梓上士爬出機艙，拖著繩索跳到岸上，四下一看，嗨，他娘的，這鬼地方愣是找不到系纜的地方哎！還沒等他們抱怨完，從大半人高的草叢中鉆出幾個人來，一人接了無線電上士手中的繩子，一人招呼飛行員“中尉，請跟我走，師部在那邊”，還有二人用大錘把削尖一頭的木樁釘在岸邊。

　　飛機在天邊一出現，咱們就趕過來做好迎接準備嘍。

　　第九師長駐南苑，師部與何向東兼任署長的航空署僅一墻之隔，真要論親疏遠近的話，第九師和航空隊經過大半年的磨合，可謂關系親密。穿著陸軍灰綠色夏裝，掛著中尉領章和飛翼臂章的吳振璽中尉在駐地一路無阻，不時有相熟的軍官與之招呼。進了作戰室，還未開口喊報告，田金榜中將就沖中尉點點頭，招手示意到地圖前。

　　“你的任務很重，今天就要把這里飛清楚。”

　　這里？地圖前，中將師長不應該用這種模糊的說法。站在地圖前的吳振璽中尉卻很理解中將師長的無奈。所謂地圖就是一個演習區分界線和幾個重要參照標示物而已，“敵軍”兵力、兵器構成，沒有！敵軍防御陣地態勢，沒有！連一條等高線都沒有。白云鄂博山東面，朝魯圖海子北面，第九師駐地西北，正面三公里，縱深六公里，都需要偵察、測繪。而且，只許從正面和空中測繪、偵察，三公里正面的兩翼皆是“禁區”，有工兵三營和裁判團巡視員駐守，第九師的人一去就判“陣亡”。

　　所以，對不可見的縱深，第九師師長只能依靠中尉飛行員從空中觀察，繪制略圖了。

　　“師長，剛才我在空中看了看，這里最少有六、七條塹壕，在中央地帶，就是小白山還有環形的核心工事，能看到大型地下掩蔽部的構筑跡象。一天飛清楚，估計很難，只能盡力。”

　　“我有個建議。”隨重炮旅一起行動的軍區測繪處長朱次璋上校說：“十八旅35團建立前哨陣地，挖掘掩體連成塹壕作為進攻出發陣地，在塹壕后方每隔五百米樹立標桿，我則集中重炮旅、炮九團測繪隊建立六個測繪點對應標桿。測繪人員可以分段、分片作業，也可在飛機飛過其中任一根標桿時，測出飛機速度和高度角、方位角，結合飛行員觀察和繪制簡圖，快速完成測繪任務。”

　　朱次璋是湖北陸軍測繪學堂出身，曾任湖北軍事測量部副部長，1913年冬到1914年8月，領導了對山東戰區的精細測量。

　　田金榜原來是安徽新軍炮隊正目，對測繪有一些認識，在麻城民團、鄂東**軍、湖北第九鎮、第九師的歷次作戰中不斷學習、實踐、提高，對測繪也不算外行。聽了朱次璋的建議，想了想，點頭道：“飛機觀察、炮兵測繪、前沿觀察同步進行，由你統籌負責。”

　　朱次璋、吳振璽領命，立正后轉身就走，田金榜突然一拍腦袋道：“慢！該死，我這腦子也糊涂了！這是實戰！辛鉞、郭邦才！”

　　炮九團長辛鉞中校，炮旅重加農炮團長郭邦才上校就在作戰室，立即上前。

　　“飛機觀察，以方位坐標和無線電指引炮火先轟他娘一通，三十五團之后進入前沿構筑進攻出發陣地，而后進行配合測繪。吳中尉，你的無線電操作員能辦到嗎？”

　　吳振璽挺胸立正道：“報告田師長，機組能辦到。”

　　田金榜含笑點頭，揮手示意執行，又突然面色一板，高聲道：“來人，報告演習指揮部并通報參演各部，第九師實兵實彈軍事演習第二階段，即時開始！”

　　這就開始第二階段的攻擊作戰了？

　　百靈廟，指揮部里的何向東正在研讀武官團提交的布防圖，聽了楊森的報告，心中暗暗點頭稱贊第九師“小挫之后進入角色”的反應很快，面上卻沒有表示出來丁點情緒，招手讓楊森上前。

　　“從武官團的布防圖里，你看出了什么？仔細看看，想好回答。”

　　楊森凝神讀圖思考，好半晌才并腿立正，用皮鞋后跟的撞擊聲表示“看完了”，等何向東轉眼看來時，說：“職部在布防圖里看到我軍開赴歐洲作戰的決勝信心。”

　　“繼續。”

　　“如果武官團的布防圖代表了列強陸軍在防御作戰中的戰術思想、戰法利用水平，那么，職部敢說，我軍在防御作戰中戰術思想、戰法水平比之高出一截。理由有四，其一，武官團的布防沒有突出步炮協同，還是停留在炮兵轟擊、步兵堅守的階段，其第一道防線的二線、三線塹壕，火力配置密度不夠，輕炮、塹壕炮在配置中對前沿火力支援表現不足。其二，此布防完全沒有體現出彈性防御來，大量步兵在第一道防線的三條塹壕糜集，其中又以第一線為最，完全是擺出來給我們炮兵打的靶子。其三，火炮放列地選擇中，沒有看出炮兵配備中不同種類火炮的彈道特性區別，更沒有貫徹炮種配合、炮群協同、炮兵決勝的戰術思想。其四，防御戰斗沒有謀略可言。”

　　楊森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卻是條理清楚，言之有物。

　　“這不是陸軍強國們的真實水平，而是在協約國背景下，武官團內部的小********結果。”何向東示意楊森坐下后，看著布防圖說：“這一情況就在提醒我們，今后我軍若開赴歐洲作戰，在歐洲戰場上，這種武官團內部的小********，就會實打實在那里放大成為戰略決定力量。我軍的優勢在協約國各軍中，在協約國戰略中，未必能夠發揮出來。”

　　楊森剛才還看不起武官團的水平，此時一聽再一想，可不是嘛！假設第九師開到歐戰西線作戰，那就要服從西線戰略安排，顯然，以中國的國際地位不可能支撐起遠征軍在歐洲的話語權，那就會造成一種結果——第九師縱然有良好的戰術修養，優秀的戰法水平，卻在大局中無法發揮，還得聽從協約國戰略制定者的指揮，如武官團這般水平的指揮。

　　那就等于說，防御作戰中沒有彈性防御，進攻作戰中沒有連續滲透突擊那，還不憋屈死人啦！？

　　何向東把楊森的神色變化收入眼里，笑問：“子惠，這么快就喪氣了？”

　　茫然的，楊森看向何向東。

　　何向東伸手在他肩膀拍打了一下，說：“那我們花費近千萬元組織這場軍演，邀請龐大的觀閱團，又讓武官團擔任藍方和裁判，這些種種安排就失去意義嘍！？”

　　楊森的情緒一下子高漲，一下子低落，一下子又高漲起來。此時的他渾然不覺，總參謀長不僅僅在教會他用全盤的眼光和主動積極的思維考慮問題，還在教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他只是感覺到，總參謀長下令組織一場軍演背后，著實是用心良苦，已經在為遠征歐洲準備了。興許，這一場軍演能夠影響到未來的遠征作戰，能夠為中國遠征軍爭取獨立的指揮權，至少是戰術自決權。<!--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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