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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邊天際線上的魚肚白漸漸化開，從天邊的云底看得出來，9月29日會有一個好天氣。

　　大澤山北麓，直線距離670高地約3000米的神仙洞一帶閃出亮光，隆隆的聲響與“咻兒—咻兒”的嘯叫聲幾乎同時傳到670高地，眨眼間變成“咣咣”的巨響和能夠沖破天空最后黑暗的強光。一顆顆從天而降的炮彈在山頭炸開，橘紅色和白色相間的光團頻頻閃現，爆炸的能量讓大澤山在不停的震顫，崩飛的彈片和石塊四處飛濺，山頭僅有的幾株小樹在狂暴的沖擊波中左搖右擺，掙扎了好一會兒，終于被彈片擊中樹干，弱小的樹冠兜著沖擊波造成的風飄悠悠的飛走。

　　第一發炮彈落在670高地時，孔慶桂中尉已經集合了輜重一連一排正準備出發，瞬即，從670高地上崩飛的碎石就如暴雨一般傾瀉下來，“嘩嘩”的灑在大澤山東坡稍顯茂密的植被中，一塊較大的石頭“蓬”的砸穿了一間房屋的茅草頂，弄得一片烏煙瘴氣。

　　“靠近山體，快！”

　　孔慶桂一聲令下，50多人的輜重一連一排迅速行動，貼近山體蹲下，以避免被山頭滾落、崩飛的石塊砸中。

　　日軍的炮擊在持續，大多數炮彈都準確的落在670高地上。日本人自己的三一式山炮太過陳舊，島川文八郎中將主持研制的四一式山炮又不完善，只得購買德國1908年式75山炮作為參照實驗對象，再改裝了更輕便的輪輞，厚著臉皮稱之為三八式山炮。

　　作為要仿造的對象，兜里缺錢的日本沒有買多少，僅僅夠裝備中村康以太少佐的獨立山炮大隊。

　　12門75mm山炮一字兒擺開，以38°的最大射擊仰角和每分鐘13發最大戰斗射速向670高地拋射一顆顆重達5公斤的彈丸，轟開山頭的浮土，把巖石一寸寸剝落、轟飛。

　　中村康以太少佐記得緒方勝一少佐的提醒——不要靠前敵太近。因此，他的指揮位置在炮兵陣地西面大約兩百米左右的小山頭西側，在這里可以不受火炮發射時的煙塵影響，耳朵也能好受一些。

　　這就是曲射？！

　　中村少佐舉著望遠鏡觀察被炮擊的670高地，腦子里生出一幅圖畫來。火炮以最大仰角發射的炮彈越過小山頭飛向半空，而后隨著動能的消耗以越來越近乎垂直的彈道落在670高地上。38°的射擊仰角不夠用！如果能達到45°，三八式山炮的射程將有所提高；如果能達到60°，那么就可以把炮兵陣地更貼近前面的山頭，獲得更好的掩蔽，同時也能得到更好的炮兵奇襲效果。

　　45°—60°是榴彈炮通常采用的射擊仰角。山地作戰的75炮不僅僅需要輕量化，還需要變成一門75mm口徑的輕型榴彈炮。

　　思想間，中村覺得自己找到了今后“山炮”的發展方向，暗自決定將在戰后把這些心得擬寫出來，呈報給負責四一式山炮研制的島川文八郎中將。

　　中村撥拉著肚子的算盤，卻不知已經有三股人馬盯上了他。

　　在半山腰“躲避石雨”的輜重兵不久就很不耐煩了，看著670高地被打成了火山，紛紛要求連長上去增援。孔慶桂何嘗不想？他正尋思著如何才能“撈他娘的一大票”，從此摘掉頭上的“輜重”帽子。

　　攤開地圖，孔慶桂看出北坡比較平緩，日軍步兵肯定在炮擊的同時已經展開攻擊隊形逼近670高地上的我軍陣地。因為山頭多巖石少泥土，陣地大多由沙袋壘成的掩體組成，在日軍炮火一遍遍的轟擊下，沙袋掩體肯定被破壞無遺。

　　可以說，670高地失守已然是定局了，與其增援670高地，不如利用目前輜重一連一排的有利位置，從半山腰向北偏東隱蔽行軍，順著山溝繞到進攻670高地的日軍步兵背后。等日軍進攻主峰時再不，看山頭那狀貌，日軍這番炮火打得很準，而在竹林寺一帶的我軍炮兵為何不加以還擊？！找，找到日軍炮兵陣地，就算不能殲滅敵軍炮兵，只是干擾一下，也比增援山頭挨炮來的有意義。

　　收了地圖，留下一個班繼續搬運彈藥上主峰，孔慶桂帶著兩個班36名戰士帶足了彈藥，又就地取材扎了草環套在頭上，鉆進山溝，向北隱蔽運動。

　　竹林寺，炮九團山炮營指揮所外的高地上，炮九團最老資格的中校營長李成也在用望遠鏡觀察硝煙火光中的670高地，腦子里也有一幅炮兵思維構成的圖畫。

　　鬼子炮擊已經快二十分鐘了，大澤山頂的炮兵前觀卻還沒報告鬼子炮兵陣地位置，說明鬼子炮兵是在隱蔽的地方，以曲射戰法發起的炮擊。那么，大澤山北麓可以用來放列大約一個炮兵營，又能讓主峰炮兵前觀看不到，還能轟擊670乃至主峰，這個地方符合了以上三個要素，要從地圖上找出來就不是什么難事！

　　難的是，上面還沒有對日軍主攻方向，也就是山炮營的主要作戰方向作出判斷。郭家店正面有大約一個聯隊的鬼子正在展開，看樣子很快就會發起進攻，那，鬼子是主攻郭家店正面？還是大澤山北麓？如果是郭家店正面，山炮營可以不挪窩就能達成幾乎全正面的炮火支持。如果是大澤山北麓，從竹林寺就夠不著那邊了，山炮營必須前移。

　　判斷，說起來簡短，可真要把人放在那個位置上作出決定，很難！別的不說，只說山炮營。如果日軍主攻郭家店，而我判斷為大澤山，貿然讓山炮營前移陣地，那么，如果郭家店正面被日軍突破，山炮營的右翼就失去掩護，暴露在日軍面前。

　　心中焦急的李成返回指揮所，正要伸手拿起電話，電話響了，反倒讓他驚了一下，縮手，反應過來后才又伸手拿起話筒。

　　王恩貴的聲音在聽筒里顯得很急：“山炮營立即支持670作戰！”

　　“是！”丟下話筒，李成沖著候命的眾**吼：“前移陣地到湯兒澗，快，二十分鐘內要打響！徐祖詒！”

　　“到！”徐祖詒應聲上前，在營長的示意下趴在地圖桌上，看著營長的手指在二萬五分的炮兵地圖上移動。

　　“你看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三個地方，算一算，哪個地方最有可能藏鬼子炮兵陣地。”

　　量角器、三角板加鉛筆、紙張、算盤就擱在一旁，伸手可及。

　　測取三個“敵情顧慮”地點坐標，量出三地與670高地、大澤山主峰的直線距離，調出腦子里存著的德造75山炮的參數，套用解算方程式，在紙張上列出算式后，“噼里啪啦”的撥動算盤珠子。旁人乍一看，還以為徐祖詒中尉是穿著軍裝的賬房先生呢！

　　李成的目光在徐祖詒靈巧的手指和攥在自己手里的懷表間打轉，不到七分鐘，徐祖詒“啪啪”的幾聲和了算盤，開始驗算。九分鐘，驗算結束，徐祖詒抓起紅藍鉛筆和三角板，在炮兵地圖上找到神仙洞，畫出一根短短的藍色橫線。

　　“不錯，帶上圖紙，出發！”李成轉身出了指揮所，此時，各炮連已經把火炮分解成六大塊，棄了前（副）車，一門分解后的火炮由六匹馬馱載，另有四匹馬載運彈藥和觀瞄器材，各炮班陸續出發，邊行軍邊整理建制。

　　大澤山南麓的沙河西（南）岸，普渡口村，山東軍團重炮旅級集群下屬150加農炮營指揮所。

　　670高地的爆炸聲剛剛響起，童緒鵬中校就快馬趕到150野戰加農炮營掌握12門重型火炮，等待前指下達作戰命令。

　　炮兵**兵，步兵對步兵，前任陸大炮兵科教官腦子里存在這樣的觀念。奉調到炮兵集群當參謀長，看到那12門野戰重型長管加農炮之后，如此的觀念更加根深蒂固，不可動搖。

　　日軍的炮擊在繼續，手拿望遠鏡看著大澤山主峰，等待信號出現的童緒鵬眼睛都酸脹了，山上的梁成棟卻遲遲沒有動靜，指揮所里的電話也矜持的沉默著。

　　“沈營長，給前指打電話問一問。”

　　營長沈集章少校面現難色，此時以下級身份去前指催問任務，說嚴重點兒就是干預、影響上級的戰役決心。兩湖師范學堂“信”字齋理化專修科在讀二年生沈集章，于1911年入學生軍投身漢口保衛戰，隨徐源泉到黃陂入教導營，再擔任150重炮連第二任連長算得上第九師系統炮兵部隊里的老人、能人，焉能不知軍法？不知進退？

　　“參謀長還是等等吧？聽動靜是在山北，我們夠不著。”

　　“嗨！”童緒鵬頓足嘆氣，把望遠鏡丟給沈集章，背著手在指揮部里打轉。他當然也能聽出炮聲的來向，他想要的不是立即開炮，而是把重炮營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移到能發揮作用的戰線上去。

　　集中了優勢的兵力、火器，偏偏遲遲不對沙河一線的日軍發起進攻，反而等著日軍進攻大澤山的炮兵觀察所。

　　上面在想什么？搞什么名堂？難道那個傳說中輕松擊敗第二師的何向東就這么一點材料？！他在想什么？

　　“叮鈴鈴”童緒鵬站住腳，示意沈集章抓了電話聽了。

　　“參謀長，集群指揮部的電話，請參謀長立即出發去濟南。”

　　濟南？此時讓炮群參謀長去濟南干嘛！？媽的個擦，越來越搞不懂這其中的名堂了！看來，何向東、楊曾蔚就知道瞎指揮！<!--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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