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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大澤山頂山風呼嘯而過，吹得連指掩蔽觀察所的帆布蓬“噼啪”作響，好像隨時都會給大風刮走一般。

　　第十七旅三十三團三營一連長戴德忠上尉查哨歸來，步槍槍托在八倍望遠鏡的金屬腳架上磕了一下，發出輕微的響動。裹著軍毯蜷縮在子彈箱上的白崇禧中尉猛然驚醒翻身，還未睜眼就操起步槍，拉動槍栓；對角處睡著的重炮前觀員梁成棟也抓槍在手，看清楚情況后又丟開槍，倒頭睡去。

　　“健生，是我，沒情況。”

　　“季芹啊。”白崇禧放下槍，伸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啊，該我了？”

　　戴德忠壓低聲音笑道：“正好我撿個熱被窩，這山上怪冷的。”

　　冷，聽到這個字眼兒，白崇禧就不禁打了個寒顫。深夜，700多米的山頂，9月中旬的海風、山風、還有不知什么風吹來，確實有股子沁骨頭的寒氣。緊扎了披掛、綁腿，檢點手槍、信號槍和手榴彈，退出剛才頂上膛的步槍子彈，拉開機頭裝填進彈倉里，白崇禧縮著腦袋走出觀察所。

　　風很大，呼呼作響，差一點把白崇禧頭上的軍帽給吹走，趕緊的把松緊帶套在下巴頦。

　　根據測繪的地圖來看，大澤山主峰海拔高度730米，北邊大約500米處有個山頭，海拔670多米，南邊偏西也有個500多米的山頭，共同構成了大澤山脈的脊梁。南北走向的大澤山北麓偏西就是掖縣城，南麓就是平度城，東面是一大片起伏的淺丘，古驛道就在淺丘之間蜿蜒；西面只有一道同樣南北走向的余脈，最高不過200多米。因此，從海岸方向看大澤山主峰，似乎從平地一下子撥高一般，顯得很是雄壯、高峻。

　　事實也是這樣，前天日軍試圖攻擊主峰陣地，因為山勢太過陡峭，被一連組織了幾次排槍射擊，再丟幾顆手榴彈下去，日軍就乖乖的知難而退。

　　據險而守，最怕就是麻痹大意給人打了偷襲。

　　因此，主峰觀察所的三名軍官輪流值夜，南北兩個山頭也由二排長、三排長負責，一樣是值夜三班倒。值夜的主要工作是查哨，明暗雙哨外加值夜軍官不定時組織巡邏是預防偷襲的有效辦法。白崇禧摸出懷表看了看，沒有天光的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楚。找個避風處，劃燃火柴晃了一眼，凌晨三時，嗯，連長又多值一個鐘點。

　　對于第九師來說，白崇禧算得上是不新不舊的人，作為大帥身邊下發作戰部隊的“紅人”，老實忠厚的戴德忠沒有巴結的意思，多值一個鐘點，讓年輕兩歲的副連長多睡一會兒，是戰友、老大哥的情分，也是第九師從黃陂開始，由何向東每夜堅持查哨而引來的傳統。

　　日后，白某人高升了，戴德忠最多在跟同鄉、同級軍官吹牛打屁時吆喝一句，看，白某人就是老子連隊出去的！

　　三年來，白崇禧的認識是——與南京臨時政府時期的桂軍、浙軍相比，第九師確實是新式軍隊；與當初南京的同盟會**黨相比，從不高呼**二字的民先會才是真正的**黨。

　　從主峰走到500高地，花了大約半個小時，天黑，山頂行路，由不得不小心。相對主峰和670高地來說，500高地沒那么險要，日軍要偷襲，首選就是500高地。

　　白崇禧剛剛走進二排掩蔽部，還沒來得及張口與二排五班長打招呼，就聽某處突然響槍，“啪——勾兒”的槍聲就是命令，他略一判斷，拔出腰間的信號槍，朝著主峰與500高地之間的山鞍部扣動扳機，砰的一聲響，白色信號彈變成照明彈，把山鞍部映照得一片雪亮。

　　密密麻麻的日軍已經摸上山鞍！剛剛經過山鞍的白崇禧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若非暗哨開槍報警，那……“啪啪”的槍聲響起，黑夜里，倉促間的射擊沒有多大準頭，最多就是警告而已。白崇禧再給信號槍裝填一發照明彈，這次是斜著朝天舉槍，扣動扳機。

　　“砰！”信號彈發出拋射到大約百余米的空中后劇烈燃燒，化作強烈的光團。

　　“啪啪啪……”槍聲密集了許多，向500高地沖擊的日軍倒下一片，更多的日軍蜂擁而上，刺刀映出雪白的光亮。

　　“手榴彈，準備。”二排長已經驚醒，一看敵情就高聲下令，同時摸出手榴彈旋開蓋子，挑開防潮紙勾住金屬環拉出引線。白崇禧又裝填了一發信號彈，回頭看看二排長，點點頭，朝山鞍方向的半空射擊。

　　“砰”，第三發信號彈射出，亮光一片。

　　“轟轟轟！”至少十八個手榴彈在敵群中炸開，白色夾雜著橘紅色的亮光中騰起硝煙，日軍又倒下一大片，卻不知是就地臥倒還是挨了彈片。

　　主峰響起了槍聲，手榴彈爆炸聲；更遠處的北邊，也有槍聲和爆炸聲傳來。

　　白崇禧迅速判明形勢，日軍第一攻擊目標還是500高地，從山鞍部摸上來的這股日軍是要截斷500與主峰之間的聯系，而北邊670的槍聲最多是牽制性的。那，攻擊500的主力絕非山鞍之敵，而在南坡或者西南坡。

　　“五班長，注意南坡！先打一排手榴彈下去！”說著話，白崇禧丟了沒用的信號槍（只帶了三發信號彈），提著步槍倚著砂袋掩體，上膛，向一個移動的黑影概略瞄準，扣動扳機，黑影應聲栽倒。

　　“啪啪啪……”槍聲非常綿密，多一支步槍射擊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南坡響起一片爆炸聲，五班長借助爆炸的閃光看了清楚，大聲喊道：“敵人！南坡有敵人！”

　　二排長大吼：“五班守南坡，四班、六班，打手榴彈，準備拼刺刀！”

　　黑夜極大的**射擊的準確性，倉促間也難以組織排槍射擊，而山鞍部的敵群在遭到一陣手榴彈打擊后悍不畏死，依然蜂擁著撲將上來。

　　“轟轟轟”幾十個手榴彈頻頻爆炸，一波過后又是一波。

　　此時，日軍也有逼近者向山頭投擲手榴彈，拎著被布甩出的40式藤田馬尾手榴彈裝填苦味酸，爆炸威力與民元式相當，卻是圓柱形，需要彈頭引信撞擊硬物才能起爆。仰投的力道和準度都打了折扣，幾個日軍手榴彈砸到砂袋上，反彈向山下，引信磕在巖石上激發，“轟轟”炸開，投彈者忙不迭的躲避，或者被自己的手榴彈炸倒，或者被山頂的步槍子彈命中。

　　二排長見機，大吼一聲：“沖上去！”

　　四十多名官兵挺著刺刀躍過砂袋掩體，趁著手榴彈在敵群中制造的混亂和閃光中看到的印象，如一陣風般向山鞍席卷。黑暗中遭到連番打擊之后，山鞍部的日軍隊形混亂，軍官無法掌握部下的確切位置，部下聽不到軍官的命令，倉皇間面對二排發起的白刃戰，根本就來不及組織白刃隊形。

　　白刃戰，個人拼刺技術固然重要，以兩人、三人乃至步兵班、排組成白刃戰陣的威力，卻非個人能力可以抵擋的。一瞬間三五把刺刀向你捅來，就算傳說中的武林高手也得退避三舍，何況普通人呢？

　　白崇禧與二排長協同放倒一名敵人后，左手拿槍，右手從腰間拔出營連排級軍官配發的大號毛瑟，扳開機頭，照著眼前的黑影“啪啪啪”的一口氣打光十發子彈，再挺著刺刀鼓勇向前。

　　主峰上，戴德忠已經判明形勢，以一排一班協同670高地作戰，自己帶著連部戰勤班和一排兩各班近七十號弟兄打出一波手榴彈后，一邊開槍一邊沖向山鞍。

　　爆炸聲、槍聲、喊殺聲、慘叫聲響作一片。

　　屢受打擊的山鞍之敵建制混亂，傷亡慘重，又被兩面夾擊，失去控制的敵軍紛紛潰退。戴德忠組織一排又丟出一波手榴彈，潰退中的日軍來不及躲避，一片片的被炸到，骨碌碌的翻滾下山。

　　白崇禧記掛著南坡戰況，高聲提醒：“連長，增援南坡！”

　　南坡戰況異常兇險，敵群已經迫近工事，一顆手榴彈在工事里炸開。硝煙未散，從山鞍部沖上來的戴德忠、白崇禧等人恰好迎上攻上山頭的敵群。白崇禧振臂送出刺刀，正中一名翻越砂袋尚未站穩的敵軍前胸，那家伙分外強悍，竟然丟了手中的步槍，雙手死死攥住白崇禧的槍管。

　　來不及多想，一腳踹出，那敵人后退了幾步，卻也拖著步槍把白崇禧拖得向前幾步，若非那敵人靠背著砂袋掩體了，白崇禧幾乎失去重心向前撲倒。大驚之下，雙臂猛然爆發出力量來，生生的從敵人胸腔中扯出刺刀，一股熱熱的、帶著咸腥味的液體噴個滿臉。

　　敵人軟軟倒下，白崇禧抹了一把臉，左右看看，幾名戰士緊跟著連長拼殺出去，陣腳穩住了，那就給手槍裝子彈，近戰、白刃戰，還是這玩意兒好用。拉開槍機空出前膛，摸出一排毛瑟手槍彈，卡在受彈口，拇指用力摁下，十發子彈裝填入彈匣。放開機頭，一發子彈頂上槍膛。

　　黑夜中，只要前面出現稍微淺色一點的人影，舉槍就打，“啪！啪！”這回，白崇禧沒那么緊張了，再不會傻到一口氣打光子彈。

　　“轟轟！”又是幾顆手榴彈炸開，有中國的民元式，也有日本的40式，爆炸聲過后，偷襲未能得逞的日軍紛紛后退。

　　“呼！”看著黑洞洞的山坡上再也沒有敵軍的人影了，白崇禧呼出一口氣收起手槍，突覺腿間一陣劇痛傳來，右腿完全沒了支撐之力，失去重心的身體斜斜摔倒在地。<!--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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