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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方震的思緒尚在“歐洲巨變”中恍惚著，前來接站的張孝準已經出現在面前。

　　“百里兄，可算把你盼來了。大帥與德國總領事施齊士約談，一時脫不開身，托我前來迎接百里兄。”張孝準看出蔣方震的不在狀態，伸手搶了他的行禮交給衛兵。“怎么，大帥沒來接站，百里兄不高興了？不瞞你說，英國總領事葛禮敦、日本總領事賴川淺之進也在約會大帥，忙吶！”

　　“不是”蔣方震把目光從叫賣的報童身上收回來，看著一身靛藍色軍服，肩膀上掛著一顆金星的張孝準，狀態回歸，按照歐洲的禮節伸臂擁抱著貼了臉頰作禮后，連聲說道：“只是想不到松坡一語成真。”

　　張孝準出言糾正：“不是蔡松坡一語成真，而是何大帥早有預判。”

　　“噢。”蔣方震拖長了語調，目光快速瞟過一臉認真的張孝準，心中暗暗生疑，蔡松坡與何向東結盟，乃是**、軍事上的相互依靠；張閏農來武昌，乃是受黃興指派，也算是避禍。可二人在中**界的影響，特別是留日士官生中的名氣之大，竟然都對何向東推崇備至，看來，那位何大帥當真是非同凡響的人物！

　　張孝準與蔣方震相交多年，一同留學德國，關系比之與蔡鍔親密得多，自然之道那一瞥中的意思。也不說破，只問百里兄的身體恢復如何，慰問一路辛苦。

　　二人一路走一路說話，蔣方震卻是一路走，一路刷新著自己對武漢的認識，也是對何向東的認識。

　　車站有憲兵和**巡邏，車站門口的墻壁上張貼著許多“招工啟事”，從鄂北、豫南甚至更遠處來到漢口的青壯們圍著招工啟事擠了個滿當當，一人從里面擠出來，往往有三四人拼命往里鉆。遠處的劉家廟碼頭上靠泊了一條大約五百噸的江輪，三道卸貨棧橋上來往著赤裸上身的裝卸工人，隱約可以分辨出他們搬運的是軍用物資。寬闊的江面上船只如梭往來，一條懸掛著陸軍旗的江輪拖著一長溜駁船從襄河口向下游駛去，江輪和駁船上站著十幾個靛藍色的身影。

　　出站沿著鐵軌向北走了大約十分鐘，右邊就是原來第九師第三十四團駐地，如今是第二混成旅司令部。從司令部大門口的平交道口越過鐵路線，可見大約一里遠處有一片碧綠的樹蔭和刷成白色的高墻，那就是長江巡閱使署了。

　　沒有任何裝飾，只掛著一塊白底黑字長條木牌的大門，木牌上還寫著“長江中上游警備總司令部”字樣。大門寒酸卻警備森嚴，大門內有高高的瞭望臺，瞭望臺上設有探照燈和重機槍戰位。大門口沒有石獅子坐鎮，卻有兩個砂袋壘砌的工事，兩挺德造馬克沁重機槍分列左右。看看，一個大門口就有三挺重機槍！

　　在衛兵的致禮中，張孝準引著蔣方震進了巡閱使署的大門。

　　前后院之間，張孝準停步問：“先休息還是去作戰會議室？”

　　蔣方震答：“正事要緊。”

　　作戰會議室里已經聚集了兩湖三地各部參謀長，俱都埋頭于手中厚厚的文件之中，乍聞值班參謀“參謀長到”的高聲傳報，各位將校紛紛起身。

　　“諸位，我來引見，這位就是前任陸軍保定軍官學校校長蔣方震少將。”

　　簡單的招呼過后，各部參謀長繼續工作。張孝準安排蔣方震坐在主席的右手邊，也發了一份與旁人一樣厚實的文件袋，隨即有衛兵端上茶水，陸軍武昌軍官學校校長的職務就從此地開始履行。

　　會議室很寬大，四周都是樹蔭，在八月的“火爐”里也算涼快之處。可蔣方震在翻閱“山東作戰計劃及兩湖軍事整備規劃書”幾頁之后，額上就開始滲出汗珠，越來越細密，不得不掏出手帕來頻頻擦拭。他不是害怕，也不是擔心，而是激動，必須竭力的強抑激動。準確說是強抑感動的情緒，以免驚擾了別的參謀長們的工作。

　　1914年的中**界，不僅僅是蔡鍔、蔣方震清醒的看到——日本是中國之大敵，中日之間必有一場生死之戰！何向東和他的一眾部下十數萬人，早就擬制出這份遠比二人提交給大總統的《對日作戰方略》更詳盡、可行的戰略計劃書。計劃涉及國際局勢分析研判、敵軍分析研判、我軍分析研判、戰役目標預定；軍事工業建設和后勤保障、戰時經濟調控發展；后備軍編組、派遣、補充；戰區預判和戰役推演、參戰各部簡介和任務劃定；戰役目的達成和影響分析、外交配合和**影響

　　與蔡鍔、蔣方震的紙上談兵不同，擬定好山東保衛作戰計劃的何向東已經編整出三個師另一個旅級炮群的作戰部隊，其中兩個師和炮群大部已經調撥到位，只待一聲令下就收復青島或迎擊登陸之日軍。想來，此時何向東與德國駐漢口總領事的會談，必然與青島有關！

　　不知不覺的，天色轉暗，陸陸續續的又有一些將校級軍官來到。再后來，段芝貴、王占元、王金鏡、鮑貴卿、何佩镕等北洋軍將領出現在作戰會議室。又后來，湖南巡按使劉心源、湖北巡按使呂調元、工發銀行總董程灝功；江西陸軍第一師師長歐陽武、四川陸軍第五師參謀長何成濬；軍械局長蕭佐漢、漢陽兵工廠總辦劉慶恩、漢冶萍總辦李維格、湖北社會改革推動委員李宏先后到達。

　　張孝準起身招呼：“諸位，大帥和姚部長恐怕還要等一會才能完事，我們先行就餐，而后會議。”話音未落，門口出現一排穿著白大褂的士兵，在參謀長揮手示意下魚貫而入，把一個個軍綠色的洋鐵皮飯盒分發在眾人面前，隨手附送一雙筷子。

　　蔣方震第一個拿到飯盒，打開來一看，三素一葷，葷菜是七、八塊雞蛋大小的紅燒豬肉，大米飯管夠，門口還有一大桶米湯伺候著。這個實在看到張孝準打開飯盒拿起筷子就吃，再看看對面靛藍色軍服的將校們似乎餓極了的樣子，飯盒還沒送到就伸手去接。偏頭看看自己坐的這一邊，段芝貴等人的臉色既難堪又難看，再遠處，那個號稱手握萬萬資財的程秀才笑呵呵的接過飯盒，還連聲向左右人等道：“軍飯最實在，味道獨特分量足，大家都嘗嘗。”

　　蔣方震強迫自己吃了一口，味道說不好，也說不上壞，紅燒豬肉油水足，倒是能送飯下咽。

　　“砰！”王占元一拳砸在桌上，起身就走。段芝貴一把沒拉住，只反手拉了王金鏡。王占元一臉漲得通紅，在靛藍色軍服們的注視下走到門口，卻被門外突然閃出的兩個人影擋住去路，原來是巡閱使署警衛團的衛士。

　　“讓開！”王占元大聲呼喝著伸手去推，沒推動，習慣之下作勢掏槍，手還沒觸到腰間的槍柄就被衛士一把扭轉，同時一記重重的膝擊頂在小腹處，堂堂的中將師長像蝦米一般弓著腰軟倒，另一衛士手腳麻利的下了他的槍，看了看，“咔嚓”連響把小巧的勃朗寧卸成十幾個零件后，把彈匣揣進自己兜里。

　　張孝準的目光沒有看門口，一直盯著段芝貴、王金鏡等人。

　　段芝貴來此頗有一段時間了，雖然也沒吃過軍飯，卻多多少少聽了一些傳說。此時見王占元給人收拾了，忙拿起筷子向青灰色的將校們揮了揮，悶頭吃飯。

　　“巡閱使何大帥令，今日到會之人員，從即日起由警衛團負責保護，原有之警衛下發教導旅。”張孝準厲聲說過，又把聲調放得很是平和，說：“各位，吃不下的不勉強，可以不吃，不過必須堅持到這次會議結束。可能是一兩個鐘點，也可能是一夜。”

　　蔣方震對面，作訓處長李成義上校一臉不屑道：“上至大帥，下至列兵，全軍將士都這么吃法，不吃的，滾蛋！”

　　李成義可是標準的“北洋軍出身”，有名的“北洋軍叛徒”，一番厲喝絲毫不留情面，第二師眾人能怎么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兩名衛士半摟半扶著王占元回位，年已五十有三的王占元臉色青白，不是被打的，而是被嚇的。久聞何向東這里軍法森嚴，王某人可算是真真切切的領教了一回，看看，中將師長算個屁啊！吃是肯定吃不下了，那就餓著唄！

　　“大帥到！”

　　何向東、姚青松一前一后步入作戰會議室，擺手示意不必行禮，目光迅速掃過桌面，又在蔣方震略帶訝異之色的臉上和面前空空的飯盒之間來回打個轉，無需介紹，微微點頭，伸出雙手握了，說：“歡迎百里兄，雜務纏身未能到車站迎接，尚請鑒諒，請坐。”

　　蔣方震剛坐下，就聽何向東說：“來人，請王師長到奧略樓用膳，揀最好的上一桌，由本人付賬。”

　　剛才動手的兩名衛士聞聲而入，快步走到王占元身后，作勢相請。王占元緩緩起身，偷眼瞟了段芝貴，段芝貴趕緊偏頭。

　　“第二師師長王占元將軍身體不適，給假三月，入住陸軍醫院調養；由第三旅旅長王金鏡護理師長。”

　　王占元情知自己再不抗爭就徹底完蛋了，乃高聲吼叫：“何向東，你沒權撤老子的職！”

　　白癡！被人家用一盒飯就整治的丟了兵權，還吼什么“有權沒權”的話？有用嗎？何向東看都懶得看一眼，張孝準一揮手，兩名衛士反扭了王占元的胳膊壓得其彎下腰，押出作戰會議室。<!--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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