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3月20日晚10時40分許，宋教仁在上海滬寧車站遇刺，被隨行和送行的黃興、于右任、廖仲愷等人送往醫院搶救。

　　第二日清晨，隨著《民報》、《申報》、《字林西報》的號外聲，上海輿論嘩然。晌午時分，何向東才接到都督府的電話，告知宋教仁遇刺一事并請到都督府會商應對之策。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焙蜗驏|如此抱怨、腹誹著走進都督府，參加軍政聯席會議。

　　震驚，極度震驚，其后又有許多人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嗡嗡”議論，卻沒有一個人能拿出應對章法來，以供黎元洪參考。黎元洪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目光轉向左手邊首座的陸軍中將何向東。

　　何向東起身，議論聲止，其效果比之黎元洪雙手下壓作勢還來得強了幾絲。原因嘛，大家伙兒都知道，副總統是黎菩薩，笑瞇瞇的菩薩不會輕易怪罪、責罰能出息此會的心腹們；而何向東卻是殺伐決斷，不太講情面的家伙，犯在他手里多半沒有好果子吃。

　　“宋公，諸位，我談三點看法�！�

　　一貫的何氏風格，上來就說正題。

　　“第一，以當前政局分析，行刺之人多半為北方指使，若這一點沒有異議的話，則可推斷袁世凱已經談妥大借款，可望解決財政危機和對南動武的軍費問題，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破壞共和！第二，宋案之發生，乃是袁世凱的北洋政府與南方國民黨四省矛盾發展的必然，除非南方國民黨自解武裝、束手就擒，否則戰爭必然爆發，我方應做好全面的應對準備。第三，當今中國之軍政勢力主要為四股，其一是袁世凱之北洋軍系，其二是南方國民黨軍系，其三是副總統影響下的鄂省，其四是梁啟超以師生關系影響的云南、貴州兩省軍隊。各方勢力糾葛交錯，事態如何演變？我等無法揣測，只有整軍備戰，置身南北之外，以觀其變�！�

　　何向東言畢，向黎元洪并腿打個立正后坐下，不再言語。

　　其實，何向東心里是頗郁悶的。之所以派出程漢生專門繞道上海去提醒，乃是他也在宋教仁身上寄托了幾分希望，希望萬一提醒奏效而宋教仁安然坐上總理寶座，那中國的歷史發展就將改變，自己要富民強國、建軍御辱也相對容易一些。哪知，人家根本就沒把好心的提醒當回事兒嘛！

　　“向東言簡意賅，字字句句都落在要害。”黎元洪出言評點的同時，見何向東有些神思不屬，心中奇怪卻未說破，而是繼續說道：“近日，袁項城與六國銀行團的談判確實有了進步，美國和英國也有意承認北京之民國政府，建立正式的外交關系。此時此刻，正式國會的席位分布卻讓他感覺到國民黨的威脅不得不除，向東說的對，此事真要是袁項城干的，那么戰爭就不可避免了！”

　　最后一句話，黎元洪加重了語氣，特別是說到“向東”二字的時候，目的無非是讓某人提起狀態來，不要提綱挈領的說了三點之后就撂挑子，畢竟是要準備戰爭，鄂省軍事第一號人物不出頭布置，在座將領誰敢挑頭啊？

　　黎元洪不愿看到如此情況出現，卻不能不面對現實。

　　何向東既然提出三條，那就肯定有所準備。聞言，又見黎元洪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的意思了，乃再次站起，向門口的參謀副官萬耀煌打個手勢。萬耀煌立即招呼三名馬弁抬起一副木架子，抱了一卷地圖進入會議廳，在黎元洪的背后拉起了地圖墻。

　　黎元洪起身，何向東順手把他椅子挪到一邊，走到地圖前，待副總統入座，側身看著地圖了，才開口說話。

　　“我認為，以目前鄂軍實力與北軍、南軍單獨對抗都很吃力，何況還要顧慮到川省重慶方向。故，一旦戰爭爆發，就以保境安民、兩不相幫的姿態靜觀其變為基礎。諸位請看，南方各省中有安徽柏文蔚、江西李烈鈞、上海陳其美、廣東胡漢民最是堅決的國民黨，湖南譚延闿、江蘇程德全次之，浙江朱瑞、福建孫道仁的態度目前無法確定。西南云貴川三省地境偏僻，交通受制、難有作為，暫可不計。再看，湖南雖與江西毗鄰，但湖南到江西的直接交通極為不便，湘軍要開上前線與袁軍作戰，必經抱守中立態度的我省，同樣，袁軍要打湘軍，也需向我借道。這就提出第一個問題，屆時是否借道？給誰讓路？”

　　在座諸人對何向東提出的問題都沒有作答的意思，一副只等何某人發落就是的態度。

　　何向東的目光在與會將領的臉上掃來掃去，心道，老子把基調都定好了，你們再不上前接話，莫非是要本師長把獨角戲唱到底？！不妥，決計不妥！

　　將領中，自然有人能夠讀懂何向東目光中含義，當然，他們也并非沒有想法，只是等一只出頭鳥罷了。

　　張孝準起立道：“職部建議，嚴守中立，不給雙方借道，并派兵封鎖老河口、武勝關，必要時進占岳州，嚴控南、北兩軍接近本省�！�

　　“嗯！”何向東點頭表示贊許。

　　軍�？偨坦俳K究是顧念鄉土之情，他的發言雖然簡單，但是頗有內涵。借鄂軍之力把北軍擋在武勝關外是一則；二則又擔心安徽、江西兩省抵擋不住北軍，北軍從江西向湖南進攻，乃干脆建議鄂軍進駐岳州。如此，湖南即便參加南軍，亦可在最為關要的時刻得到鄂軍保護，避免戰火涂炭。

　　這些想法于情于理說的通，與何向東欲趁機把兩湖合為一體的思路吻合。那，張總教官是否洞悉了何某人的心思，卻故意沒有揭破呢？嗯。。下來，咱要請他喝一壺酒嘍。

　　“職部附議！”王安瀾雖然有心勸說鄂省投入南軍陣營，可黎元洪、何向東已經定了調調，又一向那么強勢，看情形是無法挽回了，那么，能保住兩湖也不錯。

　　在座將領紛紛附議，卻不敢保證沒有別樣心思的人存在。

　　“嗯——吭！”整理了一下嗓門，示意“諸位該結束表態了”，何向東又道：“我個人認為，一旦戰爭爆發，北軍勝算為八成，南軍僅有兩成。何故？人心不齊，此為臨戰之大忌！國民黨贏得國會選舉之席位優勢，讓本就以民主、共和自詡者看到議會政治取得政權的可能性；而宋案的發生，讓另一部分人看到袁世凱的不可信和軍事力量對政治的影響力。國民黨內部、南方各省絕非鐵板一塊，敗戰是必然！我們是坐視南軍慘敗而袁世凱順手控制南方各省，還是適當保護我們的盟友，在袁世凱的碗里劃拉一塊肥肉嘗嘗滋味兒？各位，請發表高論吧！”

　　解說之后再提問，讓與會者說出何向東想要的戰略，這個法子倒是有些新鮮。

　　黎元洪微微點頭，他不是沒有野心的泥菩薩，并不甘愿當袁世凱的附庸，當然，維護當前民國政治格局，也就是維護副總統位子，這是前提。在適當時候，無論是從國民黨掌握的省份割點肉，還是在袁世凱那里舀碗湯，黎某人都樂意之至。

　　何況，何向東已經很識趣、很大氣的把湖南納入副總統的體系之內。可以說，這一次南北大戰無論誰輸誰贏，黎某人是先賺了一筆。

　　這就是手里有強硬槍桿子帶來的好處。

　　“大帥！”黎天才起身，立正致禮后突覺不妥，情急間又補了一句：“何次帥�！�

　　黎元洪雙目中精光一閃，何向東微微一愣，在座眾人啞口無言。卻盡都沒有出言表示反對的意思，次帥這個稱呼從此就戴在何向東腦門上很長一段時間。

　　“職部以為，西南不是不能著力，而是以前沒有理由。方才次帥說到，云、貴兩省的蔡鍔、唐繼堯受民主黨之黨魁梁啟超影響。我方尚可趁亂謀利，安知梁啟超、蔡鍔、唐繼堯就不會呢？職部以前駐扎淞滬時曾聞重慶之熊克武與黃克強交好，那熊克武多半會加入南軍并圖謀全川，蔡鍔、唐繼堯決不會坐視不管，多半會對熊克武出手�！�

　　這番話，讓何向東對老將黎天才有了全新的認識�？磥恚�老將不僅會拍次帥的馬屁，還頗有戰略眼光和分析能力，一番說解恰好把何向東的疏漏給完美補上。

　　何向東在黎元洪耳邊低語幾句，黎元洪點點頭，嗯了一聲。

　　“必要時，我軍要作出調停姿態進駐重慶、九江，確保國民黨的軍事力量不被北洋軍徹底打垮！”

　　何向東故意少說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與段祺瑞約定好的，在某個地方搞出一點事情來。趙白朗原本就要動一動的，何向東又不想太便宜了段某人。恰逢宋教仁被刺之事，如果南軍要討伐袁世凱，那么袁世凱必然全力對付南軍，段祺瑞也沒辦法在白狼復起之后得到多少好處了。

　　河南，這塊袁世凱最為看重的蛋糕，別人不敢動，老子卻偏要動他一動！若幾方面都搞得好，在湖南全省，江西九江地區，四川重慶地區落入掌握之后，第九師還可以趁著白狼游擊之勢打出湖北，開進皖北、豫東，為將來進駐山東作鋪墊。

　　山東才是何向東必趨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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