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書友“末世老路”榮任本書舵主賀，加第三更，求一切！）

　　規模宏大、場面熱烈的軍民大會之后，何向東把各縣士紳請進黃陂縣衙大堂，想以座談的方式談談心、說說道理，利于減租減息的推行。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各縣士紳剛剛落座，第一個向軍民大會宣布的社會改革發起反擊的人竟然是程灝功！看著程灝功激動得老臉通紅，下巴處的山羊胡子頻頻顫動，聽著這位鄂東民族革命最早的發起人和重要的籌劃者猛烈的批評黃州分府，指責黃州分府要“卸磨殺驢”，何向東意識到這次座談會開得太對了！

　　當初在二龍山上，程灝功就有推翻滿清、擁立漢家天子的想法。后來，程秀才去了武昌運動關節，三個月沒見面，倒讓何向東幾乎忘記程灝功只是民族革命者而不是民主革命者；只是想以改朝換代建立漢家天下以求自身顯達者而非具有開闊眼界和前瞻思想的社會改革者。

　　那么，既然你程秀才對我開炮了，我就還以顏色！

　　“幾萬萬漢人被幾百萬滿人奴役了兩百六十年，這兩百六十年里，有無數的漢人反抗、流血、犧牲，但是，他們的反抗并沒有喚醒絕大多數的漢人團結起來，推翻滿清！在能夠茍活的時候，在尚且能夠得到滿清統治者賞給幾塊骨頭的時候，多數人選擇了默認。而今天！諸位看看今天！武昌起義的槍聲打響之后僅僅兩個多月，十五省響應革命，四萬萬同胞在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革命旗幟下奮起反抗，逼迫清廷不得不派出去全權代表與他們眼中的奴隸們談判！這，證明了一件事——皇權，不是至高無尚的！當皇權失去民心的支持，只是一個名詞而已。在此，我想請問程先生，為何會有今天？會有武昌首義而全國呼應？為什么這種情況沒有出現在漢族兩百六十年被奴役期間的其他時候？”

　　程灝功勉強答道：“時勢使然也！”

　　“好，我們來說說當今之時勢！”早有準備的何向東拿出一張圖來，那是一張列強分割中國利益，劃分勢力范圍的圖畫。“亡國滅種，就在當前！我們的革命不僅僅是推翻滿清王朝的統治，而是要在弱肉強食的世界救亡圖存！因此，即便此次能推翻滿清王朝，建立民國政權，也僅僅是革命的第一步，之后，我們就要解決如何強國富民、強軍御辱的問題。向東年輕識淺，在此請教程先生和諸位賢達了。”

　　有人回答：“總指揮何不用新政？曾左李張的新政。”

　　“亡國之危迫在眉睫，單以國家之力辦洋務，行新政，來得及嗎？甲午年，中國有號稱遠東最強大的艦隊，結果怎么樣？庚子年，數萬清軍，數十萬拳民攻擊八國聯軍幾千人，打不動，等八國聯軍得到增援，裕祿在楊村戰敗自殺，北京城破了！這些，都證明曾左李張的新政、洋務有極大的局限性，無能發揮出四萬萬人擁有的強大力量。如果說新政，那么，我們可以把減租減息作為第一條必行之新政來推行！各位愿意嗎？”

　　。。誰也不答話，果真那樣，無異于割在場諸人的心頭肉哇！

　　“我想我需要提醒一下諸位，中國歷史上改朝換代可謂多矣，而其中大多數的根本原因在于農民起義，農民為何起義？活不下去了！諸位來自各縣，可曾留意到你家佃戶有多少？他們能吃飽穿暖嗎？他們欠你家多少租子多少債？再想想，你家周圍有多少無地可種、無事可做的青壯？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呢？一旦這些人被逼上絕路，就算為多活一天，也會奮起搶奪大戶，一個人是盜賊、土匪，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呢？中國有四萬萬農民！最終結果無非是玉石俱焚。諸位，當前的社會危機已經相當深重了，是時候讓一點步，讓農民有條活路了。細水長流還是竭澤而漁，你們自行選擇，分府和司令部決不勉強。”

　　話雖這么說，可話里卻**裸的暴露出威脅的意味。好吧，你們現在不讓步，到時候農民暴動起來，分府和軍隊是不會管的。

　　租子和利息少了，心痛！可想到細水長流和竭澤而漁的區別，想到農民一旦暴動起來后的恐怖，在座諸位賢達都是明理人，大多還是能接受分府的好意。

　　“自1840年以來，滿清輸掉了幾乎每一場對外戰爭，戰敗的結果是賠款割地，至今已成慣例。諸位可曾想過，四萬萬人要吃飯，得有多少土地來耕作才行？今日割一塊出去，明天割一塊出去，辱國只是表面的說法，根本是——讓原本就很突出的人與耕地的矛盾激化，整個中國社會結構面臨崩潰。滿清是崽賣爺田不心疼，我們則是生死攸關吶！目前，要避免社會結構崩潰，首先要用減租減息來緩解矛盾，還要設法把農村大量富余勞動力引流出去，避免為害地方。“

　　“總指揮所見甚明，鄙人當奉分府之命減租減息，決不超過三成和四厘，歷年積欠也一并照此辦理。請問總指揮，該當如何分流勞力？”

　　終于有明白人說話表示支持了，何向東循聲一看，乃是羅田大族姚家的人。想必是姚青松在背后作了大量的工作吧？

　　“感謝姚先生的理解和支持，對于分流勞力，最好的去處是辦工廠，對此，我想說說曾左李張的洋務新政。漢冶萍，想來諸位都知道，可能不知道的是，漢冶萍不斷擴大經營，卻因屢次招募商股失敗而不得不舉借外債，目前已經欠下外債本息達三千多萬元，其中大多債權轉為股份由日商持有。在我們有錢置地時，日本人在買我們的工廠股權，因此得到他們沒有的鐵礦，每年有大量的鐵砂運到日本，造成在揚子江上橫行的日本兵船，造成甲午年、庚子年打我們的槍炮彈藥。想當初，日本不過蕞爾小國，只因他們換了一個立國強國的思路，如今已經成為東亞最強國！這是思想的力量。舊的思想讓我們的國家一敗再敗，諸位，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投資辦工廠吧！辦實業吧！辦中國人的軍事重工業吧！讓第九鎮的萬余弟兄將來能拿著國造的武器收復我們的失地，洗血我們的恥辱吧，真有這么一天的話，我何向東就是戰死沙場也是幸福的！這是一個中**人的請求！”

　　向與會者莊重致以軍禮的何向東不可能知道，就在他召開座談會的前一天，因革命爆發而逃到日本避難的盛宣懷和他的親信隨從們，已經開始與日商談判轉讓漢冶萍股權事宜，準備把股權全部轉讓給日本人。

　　程灝功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何向東面前，深深鞠躬后，抬手拉下何向東舉起的右手，握住了，說：“灝功見識簡陋，以一己之私茍且蠅營，聞聽總指揮一席話才自知粗鄙，目光短淺吶！諸位，諸位！欲讓子孫不再受辱，不再擔驚受怕，不再于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我等就算苦了這輩子又何妨呢！？漢冶萍，漢冶萍，程某愿蕩盡身家認購漢冶萍的商股！”

　　“我愿入股！”姚家老人也積極響應。

　　“我算一個！”

　　“我！”

　　“謝謝，謝謝。”何向東連聲道謝，心想自己只不過順嘴說了一些題外話，卻讓座談會從此明顯跑題了。

　　原本何向東是要倡議士紳賢達們在分府的統一規劃下投資實業，興辦工廠的，卻鬼使神差的讓程灝功生出感觸和豪氣，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到漢冶萍去了。那不過是一個例子，例子！用來說明日本強國道路，反思中國現實的例子！

　　得，這下好了，計劃中的那些工廠多半泡湯了，分府還得為熱情募集商股的眾位賢達鋪路搭橋，向黎元洪報告并請支持，再與漢冶萍股東大會聯系，與南京的各省代表會議聯系。

　　座談會上，愿意出資漢冶萍的士紳賢達們公推程灝功為代表，辦理募資購股的相關事宜。就在會上，你幾百，我三千，他五千。。粗粗一算，已得白銀近二十萬兩的股本。

　　何向東在一旁看著，起初是懊悔自己把座談會引偏了方向，看著看著又有了新的想法——一場座談會讓黃州的士紳們積極入股漢冶萍，那去武漢、去宜昌、去荊州。。湖北全省能募集多少資金？再加以組織擴大到鄰省，未必不能籌夠兩、三千萬龍洋！

　　既然如此，就發起一場“拯救漢冶萍運動”吧！座談會可謂盡歡而散，何向東精心準備的講話僅僅才開了個頭，達到的效果卻遠遠超乎想象。

　　座談會后，何向東又召開在黃陂的軍政主要負責人會議。安排落實減租減息和各縣**營整編工作，更重要的議決支持商民購買漢冶萍股份，并以軍政分府為核心成立黃州同業會，以期能夠有效組織商民，團結他們取得漢冶萍股東大會的發言權，進而影響漢冶萍的經營決策。

　　為此，準備向德國人購買武器裝備的錢轉了換了去處，再向軍中呼吁募資，預計可以拿出三十萬左右的龍洋，算是最大一股資本，以此支撐起黃州分府的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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