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東革命軍司令部兼第一**混成協指揮部雖然搬到城外，但是每晚軍事講習會的參與者越來越多。11月22日萬耀煌、徐源泉率學兵隊到達后，四百五十多人只有在椅子山的原縣衙大堂才能容下。

　　一如既往的，警衛營管帶曾廣勝走到靠近大堂門口的位置就下達口令：“起立——敬禮！”四百五十余人同時起立，向步入大堂，沿著中央通道講臺的總指揮兼協同何向東致禮。何向東走上講臺后還禮后，曾廣勝就會下令：“稍息，坐下！”

　　這一套流程既是按照軍隊條令執行的，也是刻意定下的規矩，每一晚都如此重復，重復多了就會養成習慣，習慣之后就有了潛意識。參加講習會的，今后從這里走出去的，都應該是標準的軍人。

　　“各位，昨天我們以吳家崗戰斗為例講解了輕步兵的戰術運用。今天，一條剛剛得到的情報讓我臨時改變了課題，據悉，北洋清軍從禁衛旗軍抽調了六門150mm重炮南下，已經抵達漢口前線。所以，今天我要講的課題為《炮兵戰斗原則和當前技術條件之局限》，步兵、騎兵要想不挨炮，聽仔細了！”

　　最前排，田金榜已經在膝蓋上鋪開紙筆記錄，幾乎所有“老人”都是如此，唯有幾十名新人在旁人埋頭時鶴立雞群。這可不值得炫耀，而是一個教訓！學兵隊必須與老人們充分融合，否則，今后會出現更多類似的事件。

　　“戰例一。”何向東的講課往往是從戰例講述和分析開始。“1870年的普法戰爭中，普魯士軍隊擁有比法軍有效的火炮，法軍擁有比普軍有效的步槍。以當時的技術條件，火炮一般射程在4000碼左右，炮兵往往在步兵陣線后方1000碼處列陣。在色當戰役初期，普軍利用火炮優勢，集中使用500門以上火炮，置于一名炮兵指揮官控制之下，于戰役發起時集火轟擊法軍炮兵陣地，當法軍炮兵被壓制后，又集中火力轟擊步兵預定突破地段之法軍步兵陣線，讓其火炮的技術優勢在戰術的配合下得以急劇擴大，戰役的結果是法軍毫無還手之力，被迫困守色當要塞直至戰敗投降。此種炮兵戰術被稱為大炮兵連戰術，分為兩個階段，第一，炮兵對決；第二，重點轟擊掩護步兵突進。從1870年該戰術在戰爭中使用以來，至今，列強炮兵戰術皆來源于此。必須注意的一點是，自此，炮兵逐步奠定了陸戰之王的地位！”

　　“戰例二，1900年的楊村之戰。”

　　“嗡。。”正如故意停頓的何向東預料中那樣，“學生們”發出低低的，刻意壓抑的驚嘆或者議論聲。1900年，讓中國人覺得恥辱的一個年份；楊村，一個中國地名，就在京津鐵路線上。

　　“三十年的技術進步，讓法國人擁有了1897年式管退速射炮，這種火炮的首次實戰應用就在楊村。半個連的步兵和兩門速射炮組成的法軍分隊進攻占據村莊的兩千多義和團和部分清軍。戰斗之處，法軍以兩門速射炮交替前進，交替射擊，憑借每分鐘30發的射速向村莊噴射榴霰彈，直到兩門速射炮前進到不足三百米處，才開始實施齊射，隨后就是步兵白刃沖擊。此戰，兩千多拳民和清軍全滅，法軍輕傷一人。在這次戰斗中，法軍的戰法謂之為炮兵決勝，又稱之為飆風戰術！如今，炮兵決勝和大炮兵連結合成為法國陸軍炮兵戰術基本準則，各位可以試想一下，十年后的今天，給你第一標，你能在一個分隊法軍的此種戰法面前守住楊村嗎？”

　　場中諸人無人敢應。一分鐘三十發的射速，法軍分隊兩門炮的單位時間彈藥投放量就足以媲美第一**混成協的十八門57炮。

　　“戰例三，1905年日俄戰爭期間的沙河戰役。”

　　又是一場在中國國土上爆發的戰爭！就在六年前，在場大多數人都已經成年或曉事，那是刻骨銘心的恥辱！何向東特意以此為例，一是戰術講習的需要，二是讓麾下的軍官們更加清醒的看到——中**隊不自強，中**人不自強，將來還會被列強當做技、戰術進步的試驗品（場）！

　　“日俄兩軍從裝備來說是旗鼓相當，日俄戰爭給全世界陸軍呈現出未來戰爭的風貌。因此，我國陸軍各講武堂、軍官學校都把日俄戰爭作為研究、講授的范例，卻從當前武漢戰場上并未體現出分毫來！在武漢戰場上，我看到的還是十年、二十年的陸軍戰術、戰法。為何？！只看表象、不重實質，只重研究、不重應用，只好夸夸其談，不知把理論與實踐結合起來真抓實干！這是中國陸軍之最大弊端！沙河之戰告訴我們的是——第一，當雙方炮兵數量、裝備質量相當時，誰能有效集中使用炮火就能取得優勢；第二，當雙方炮兵都在隱蔽良好的工事或反斜面布置陣地時，炮兵對決的原則暫歸無效！注意，是暫時的！第三，在榴霰彈的威脅下，步兵必須改變構工思想，從構筑改為挖掘，讓整條戰線從地面上消失。”

　　炮兵軍官們若有所思，步兵軍官們大多抬起頭來看向總指揮。他們明白總指揮為何要讓楊分督的大哥去上海訂購鋼鍬了。鋼鍬，似乎就代表著一條蜿蜒于地表的長龍。

　　王廷恩起立發問：“請問總指揮，炮兵對決只是暫歸無效的根據何在？”

　　“冶金技術、火工技術、光學觀瞄技術的進步和包括臼炮、榴彈炮、迫擊炮在內的曲射炮的應用。”何向東一如往常對提出關鍵問題的人點點頭以示贊許，繼續道：“炮兵對決暫歸無效的實際意義是，炮兵已經不太可能摧毀敵方炮兵，但是，炮兵對決的戰術能夠演化成為更細分的、更實際的戰法。如，炮火壓制敵方炮兵，阻擾其開進、展開、進入陣地和觀瞄；如，阻斷射擊，在預計之敵兵力開進、掩進、增援、補給的地段，適時進行炮火面積覆蓋，以阻擾敵軍進攻和得到增援，殺傷其開進中無遮蔽之有生力量；又如，以徐進彈幕伴隨步兵實施突擊；再如，步炮協同的進攻間隙炮火覆蓋和重點炮擊。如此之類，等等等等。簡而言之一句話，未來的戰爭中，炮兵的作用將貫穿始終，繁多的戰法在合理的搭配下能形成各種制勝謀略。當前，只知炮兵轟擊、步兵進攻的中國陸軍已經遠遠落后于世界列強陸軍，毫不客氣，也毫不夸張的說，今天的中國陸軍與世界強軍的差距，甚至大于1900年！”

　　最后一句話，深深的刺痛了田金榜、王廷恩、李成、郭邦才等一班炮兵軍官們，總指揮的話意很明顯，世界陸軍強國已經擁有炮兵制勝的手段，而中國陸軍的炮兵至今還是一種“面子”兵種，第一**混成協炮兵營也不例外！

　　而步兵軍官們又有不同感受，特別是在消化昨天課程之后，今天這場炮兵課讓他們大開眼界，更聽說了炮火徐進彈幕伴隨步兵攻擊，步兵進攻間隙的重點炮擊和重點炮擊，對付敵援軍的面積覆蓋遮斷炮擊。。這就說明在不遠的將來，步兵將會得到越來越強的炮兵支持，步炮協同的層次和深度將進一步加大，步兵指揮官手中也將擁有越來越多的戰術手段。

　　對新人來說，包括江南將弁學堂畢業后擔任南京陸軍講武堂見習教官的徐源泉在內，都深深的被來到黃陂后的第一堂課所震撼。在這里，他們能學到在別處學不到的知識，具有極強前瞻性的軍事知識！

　　有的人不由想到，如果革命成功，如果未來的民國陸軍由總指揮這樣的人指導建設，那。。該多好啊！

　　不過，還有人會想——既然總指揮這么厲害，既然黃陂城內外有五千余兵力，為何不出擊！？

　　下課后，人們還未散去，萬耀煌帶著幾分質問的意味當眾對何向東提出了這個問題。畢竟，他是親身體會到黃興對第一**混成協進擊灄口的渴求；畢竟，他除了是夏壽康的侄子之外，更重要的是一個年輕的革命者。

　　“愿意聽的，留下，裘三升，地圖。”

　　老人們都知道原因，都擁護總指揮的決定，與其陪新人在這里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好好消化剛才所得。由此，剩下的全是學兵隊。

　　“第三十九混成協在孝感，第二十九混成協在灄口，我協在黃陂。我不動，則牽制兩個混成協的敵軍共計八千余人，占北洋清軍投入武漢戰場兵力的三分之一稍弱，而我協占湖北革命軍兵力的六分之一。以我之六分之一牽制敵之三分之一，請問，第一**混成協對正面戰場的策應之功誰能抹殺？！”

　　一番話，最后一句的質問，直把萬耀煌的腦袋說得低垂下去。

　　“再者，我軍兵力與灄口、孝感之敵相若，若要進攻任何一地，都必須付出全力。我若進攻，方向為何？進攻灄口，則孝感之敵攻我黃陂；進攻孝感，灄口之敵亦同。進攻，是以己之弱攻敵之強，自曝其短，自尋死路。對此誰有異議盡管提出，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報告總指揮！”萬耀煌立正道：“我服了！”

　　“那，從明天起，學兵隊改為教導營，我為營長，徐源泉為區隊長，明早六點，操場集合！”

　　“是！”四十多人同時立正，頗有聲勢。


　　(https://www.dzxsw.cc/book/115713/645214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