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黃州反正
夜幕降臨,黃錦春提著一盞馬燈上了黃州的北門城樓。
丟了部隊逃回黃州,無兵可帶的他雖然得了管帶和知府的一番好言安慰,可也只能領個閑差,每晚在城墻上巡視,也僅僅是巡視而已,底下的兄弟們都不把黃哨官當回事兒。
底下弟兄們的心思,黃錦春一清二楚。
黃州巡防營一半人馬折在王家塆,大多生死不知,省城又落到革命黨手里,此時,任誰心里都在打鼓,平時不敢說的話也敢出口了。特別是值夜的,辛苦自不必說,當官的自個兒躲懶也就不好嚴苛當兵的,聽到一些怪話、反話也睜眼閉眼,故作不知?蛇@些話落到黃錦春耳里,可就字字驚心,句句誅心了。
“他媽賣叉的,弟兄們丟了,自個兒跑回來還人模狗樣,攤上這種人,老子可算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誰說不是,張幫帶都沒回來,他倒回來了,不是臨陣脫逃是啥?”
“說不一定他是人家故意放回來的!”
“我說弟兄們,城里有這種人在,看來黃州城是守不住了,萬一亂黨攻城,我們怎么辦?”
“當兵吃糧的,換個隊伍照樣有活路,老實說,我還巴不得那個鄂東革命軍早點來攻城,免得成天在這城墻上提心吊膽,媽的,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噓——”
“姓黃的來了。”
“呸!”
在周圍不屑、不懷好意甚至**裸的敵意目光注視下,黃錦春強作鎮定趴在垛口處,舉起馬燈向城下晃了晃,看看沒啥情況,又提起馬燈慢悠悠的走遠。當然,背后一陣吐口水的聲音,被他的自尊心自動屏蔽。
逃回來,報告,弟兄們的看不起,上司明里安慰暗地里的不信任..這一切讓黃錦春心里很不好受,甚至生出后悔之念來,由此,他有些暗恨那個“密探”。如果不是那個人,自己還在革命軍的俘虜營里,用不著擔當這個討人厭的差事,用不著受人白眼,用不著面對即將肯定會到來的戰斗。
可是,黃某人能回頭嗎?不能!帶回黃州的消息會有何種后果?黃錦春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與鄂東革命軍結仇了,是生死大仇,不死不休!
好不容易巡視完北門,黃錦春逃也似的下了城墻,卻在拐角處被人拉了一把,險些跌倒,手中的馬燈也險些脫手摔出。
“噓,黃哨官,是我!
“你..”黃錦春費了些眼力勁兒才認出那人,以前就隱隱聽說,那人乃是紅幫的小頭目!澳闶谴a頭的帶工(搬運工頭),叫,叫.。。”
“你我本家,我叫黃勁夫!
“對,對,我想起來了。”黃錦春猜出對方的來意,卻不能直說,只能裝傻發問:“黃兄弟找我什么事?”
“反正!”
黃錦春苦了臉說:“我?沒用的,就算我反正了,到了那邊,那邊還是會殺了我。兄弟,我也不容易,一個人靠著這個差事養活大小七口人,要是,要是那個,我家人怎么活?”
“殺你?”黃勁夫微笑著搖頭道:“不會,城外傳話了,黃哨官愿意反正開門,絕對是大功一件。至于你脫逃報告一事,罪魁禍首不是你,而是那個放了你的人。這一點,革命軍是清楚的,楊少舵把子是明白人,不會難為你。”
“真,真的?”
“我拿我腦袋擔保。”
“那..”黃錦春思忖良久,心知可以一試,乃緩緩點頭。
黃勁夫打了一個呼哨,城墻根下突然冒出了無數個黑影,無聲的摸上城樓或鉆進城門洞。城墻上、城樓處的巡防軍們不驚反喜,一陣忙亂后,城樓燃起了一堆火,一挺馬克沁重機槍也把槍口轉向城內街口。
城門開了,楊正濤、洪震霄、姚青松率先進城,劈頭就道:“帶路,去軍營和府衙。”
黑壓壓的人群沖向黃州府衙,卻驚訝的看到——府衙門口的兩尊石獅子上各插了一面旗幟,卻是連鄂東革命軍都沒有的黑鐵赤血十八黃星旗。
1911年10月14日夜,黃州知府琪振潛逃,黃州防軍管帶余文定驅逐知縣潘涌捷,宣布反正,鄂東革命軍進駐黃州。
凌晨,黃州府衙里,得知父親被害消息的楊正濤、姚青松二人皆以肩上重任為念而強忍怒火,接受了余文定呈上的防營、府縣官員名冊和府庫、各地團練冊頁后,由姚青松執筆擬發了“黃州光復,鄂軍都督府黃州分府即將成立,請都督府速派員協助”的電文。
都督府隨即回電:即遣黃楚楠、彭漢遺、方震、李長庚、劉子通等八人前來協助接收并籌組分府,擬以楊正濤為分督、洪震霄為司令(軍令部長)、黃楚楠為軍務部長、姚青松為參謀部長、彭漢遺為政事部長、方震為軍法科長,黃州方面酌情處置后復。
姚青松、洪震霄看了回電后都覺不妥,楊正濤將來往電報一并轉發黃陂。
凌晨四時許,黃陂何向東回電,同意都督府意見,并向分督請命以鄂東革命軍為主整編防營、各縣團練,挑揀精壯和有力槍械,暫編為一協,轄三標,設前敵指揮部統一指揮,何自薦以協統兼前敵總指揮。
楊、姚、洪三人看了電報,各有感觸。
楊正濤知道,這是何向東有意為之,就是要突出楊家父子在民團起事、攻取黃州中起到的重要作用,還要利用程灝功前番與黎元洪幕僚趙某結下的關系。所以,楊正濤出面擔任分督可以更方便與武昌方面聯系,能說上話,遠比鄂東革命軍的實際指揮者何向東更加合適。
姚青松則是心懷惴惴,在他看來,兩年學兵的自己能力有限,軍略上遠不如留洋歸來的何向東,今天卻要位居協統之上的參謀部長,怎么也說不過去!何向東如此安排是什么意思呢?還是楊正濤說了一句“武昌方面恐怕是希望熟悉之人掌權”,姚青松這才明白過來,內心里卻對何某人的“知進退,明事理”頗為感佩。
洪震霄的反應卻只有一句話——司令我是干不了的,如果總指揮瞧得起,我愿意在總指揮下面干個營管帶!這個意見化作電文發到黃陂,黃陂回電:軍政分府編直屬警衛營,司令兼警衛營長。
這么一來,洪震霄也不再反對,見楊、姚二人商議籌組瑣事,自己插不上話又不好去睡覺,干脆出門砍了一直被監視著的楊正德腦袋,令人掛在黃州城南門示眾。
清晨,薄霧籠罩信陽火車站。轟隆聲中,一列從南向北的火車進站停車,釋放出大量白色蒸汽,讓人難以分辨出哪是霧氣,哪是蒸汽。
大量在漢口謀生的豫南人因漢口光復時的亂局而回鄉,大多拖家帶口,下了火車就呼兒喚女,好不熱鬧。一位身穿側襟布衣的年輕男子不引人注意的下了車,看看遠處站崗的新軍士兵,不禁打了個立正,拉了拉衣服下擺,向崗哨走了過去。
當初,湖廣總督瑞澂、湖北提督張彪因為革命黨在新軍第二十一混成協非;钴S,乃將其中最“危險”的第四十二標三營分解使用,除營部帶一隊留在漢陽兵工廠外,其他三隊沿著蘆漢鐵路,分散在從灄口到河南信陽這一路的大小六個車站駐防。
瑞澂、張彪之流萬萬沒有想到,當初“分散革命黨力量”的權宜之計,竟然方便了革命火種四處傳播。副目(副班長)辛鉞,也就是布衣青年,受排長曾廣勝和鄂東革命軍偵察隊長程漢生之命,喬裝沿鐵路線北上,在廣水聯絡到會黨首領王春華和抵達此處潛伏的朱福順,又到信陽來聯系文學社在三營的代表劉化歐,準備發動駐軍、鐵路工人和會黨,由鄂東革命軍朱福順部配合、策應,在武勝關起義。
崗哨自然認得同營弟兄,指引辛鉞順利找到劉化歐。
劉化歐也在積極準備起義,辛鉞的到來和鄂東革命軍的消息讓他大喜過望,略作安排后就隨辛鉞登車南下廣水(武勝關),與王春華、朱福順會商起義大計。
起義,是既定的,并無爭議。起義后該怎么辦?在此問題上,分歧頓起。
劉化歐主張起義后立即搶占武勝關,截斷蘆漢鐵路,堅決阻擊南下之清軍;王春華則認為會黨、鐵路工人不懂得打仗,又多不愿意拋家棄子,而能發動的駐軍力量過于單薄,難以抵擋清軍,應該爭取與武漢方面取得直接聯系,得到援軍后才能抗敵;朱福順是帶著任務來的,他建議起義隊伍在破壞鐵路后立即向羅山轉移,把清軍注意力引向豫南山區,牽制其一部就是勝利。
辛鉞身份有些尷尬,見三人各執一詞、爭論不下,自己也難以插話,干脆就表示服從劉化歐的指揮。
最后,三方面達成折中——立即設法與武漢取得聯系,爭取支援;同時積極發動,起義后立即占領武勝關、破壞鐵路,相機阻擊清軍,不成則轉向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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