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侍寢
薄朔雪震驚地瞪大眼,不再顧忌長公主的威懾,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飛速后退了幾步。
他站在階下怔愣地盯著軟榻上的長公主,滿眼都是迷茫和憤怒。
郁燈泠也玩味地看著他,心里有些可惜。
可惜他底盤穩(wěn),這樣都沒摔個大馬趴。
“你,你說什么?”震驚過后,薄朔雪回過神來,漲紅了臉。
聲音像是從齒縫間逼出來,飽含著屈辱。
他當(dāng)然聽清了長公主所言。
只是,不愿意相信罷了。
郁燈泠緩緩啟唇,剛要開口。
身旁的侍女連忙道:“殿下是說,是說小侯爺?shù)哪昙o,夠大,扛得動侯府的主梁!
薄朔雪擰眉,狐疑地看了眼那侍女。
也不知道,是否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想了想,開口問長公主:“我今年多少歲數(shù)?”
被提問的郁燈泠張了張嘴,又遺憾地閉上。
雙眼中寫滿了三個大字。
不知道。
薄朔雪又咯吱咯吱磨起了牙,瞪著長公主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去跟她拼命。
她根本不是說的歲數(shù),分明就是別有所指。
薄家的唯一嫡子,哪能是被這樣輕薄的。
士可殺不可辱。
宮人們登時緊張了起來,氣氛肅殺。
不少人都汗如雨下。
不過大部分是熱得。
一旁的小太監(jiān)長了一副機靈樣,在薄朔雪爆發(fā)的前一刻沖到了長公主面前,阻攔道:“殿下,殿下是說,小侯爺?shù)男亟髩驅(qū)拸V!夠大!
說著,還比了一下手勢。
拇指和食指拉得開開的,但他手指短,怎么拉,也就一寸長。
似乎意識到不對,小太監(jiān)趕忙放下手,換成手臂,竭力伸開,朝薄朔雪示意。
薄朔雪的臉色依舊黑沉。
女聲清靈地從小太監(jiān)背后傳出。
“什么亂七八糟的!
不耐煩的語氣,嚇得小太監(jiān)立刻弓腰退到了一旁。
薄朔雪得以再次看清郁燈泠的臉。
她面若山水,清冷幽麗,目光冷冷地看著他,眸底含著雪片一般的輕鄙,紅唇微啟,字字清晰地反問。
“我召你來侍寢,你說要什么夠大,我才會滿意!
殿內(nèi)登時靜得可聞落針,一眾太監(jiān)宮女像是變成了偶人一般,僵硬在原處,連冷汗都不敢滴到地板上。
誰也沒想到長公主會吐露得這般直接。
他們雖然想盡辦法替長公主遮掩,卻終究抵不住長公主能將天也捅出個窟窿的本事。
沒有人敢看薄朔雪的表情。
除了郁燈泠。
她托腮靜靜欣賞著,薄朔雪的臉色從青紫變得墨黑,俊氣的面容被突如其來的怒火灼燒得變了模樣,整個人的氣勢風(fēng)雨欲來,仿佛要沖上去將仇敵撕成碎片。
郁燈泠滿意地瞇了瞇眼。
不愧是薄家的小豹子。
年輕,又氣盛,很容易被激怒。
照這個樣子,恐怕用不了幾日,她就能徹底滿足自己的心愿。
前十幾年,郁燈泠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直到前些日子大病一場,她才在高燒后昏昏沉沉的夢境里明白,原來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話本,而她只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配角,悲慘,不堪,命運軌跡如同墻角的蟑螂一般丑陋。
看完整本書,郁燈泠終于明白她的日子為何如此過不下去。
前十七年被父母兄弟聯(lián)手壓榨摒棄,世上沒有一個可親可愛之人,王朝氣數(shù)將盡之時又被陰差陽錯推上了監(jiān)國長公主之位,莫名其妙成了替罪羊,被太后一碗鴆酒賜死,以平民憤,獲得茍活之機。
直到燕朝滅亡之后,才有人還原出她這個前朝長公主悲慘的一生,留下幾句惋嘆,但那嘆息也只不過是為了更加應(yīng)證燕朝的暴虐不仁,以及薄氏新皇的大義。
這日子,當(dāng)真是狗都不過。
其實早在做這個夢之前,郁燈泠就已經(jīng)心灰意冷,終日無聊,難以度日,內(nèi)心極度渴望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掙扎離開身處的這片混沌。
若非因為肉身還年輕,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再加上身邊宮女太監(jiān)的不斷阻撓,或許郁燈泠早已實現(xiàn)了心中所想。
知曉“話本”真相時,郁燈泠平躺在床上,仰望著帳頂,沉默了一刻鐘。
原來這就是她既定的命運。
尋常人若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被定性為災(zāi)難,會怎么做呢?
大約會拼力反抗,會勇往直前,會寧折不屈。
郁燈泠問自己,她會嗎?
絕對不會。
就算有人在她面前勇敢反抗以作示范,她也只會在旁邊給他們稍微拊掌以示鼓勵。
她懶得搞。
人活一輩子,長是幾十年,短是十幾年,對郁燈泠來說根本沒什么區(qū)別。
而且,她也不期待所謂的好結(jié)局,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經(jīng)爛透了。
郁燈泠心中無悲無喜,幾乎沒有什么情緒,若說世上還有什么她想要做的事情,那便是在墜入深淵之前,緊緊拽住那些折磨她十?dāng)?shù)年的人,一同不見天日。
按照書中劇情,燕朝原本就要傾塌,郁燈泠并不在乎,她只是遺憾,在那個話本子里,她的生命會結(jié)束在那些人之前,無法親眼看到那些人死去的模樣。
郁燈泠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奇詭的笑容,好似夜曇花瓣上的露水砸進了溪水之中,靜默冰涼。
她無聲地盯著眼前的薄朔雪,眼神中毫不遮掩對他的勢在必得。
這樣帶有侵略感的目光,再加上之前“侍寢”、“夠大”之類的言論,郁燈泠想要對薄朔雪做什么,已經(jīng)是不言而喻。
殿內(nèi)其余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發(fā)著抖不敢作聲,生怕長公主同小侯爺之間的戰(zhàn)火一觸即燃。
薄家正是當(dāng)下如日中天的權(quán)貴氏族,朝廷最為忌憚的存在。而薄朔雪是薄家唯一有資格襲爵的嫡子,肩負著家族的門楣和前途,日后定然也是呼吸之間便可撼動朝綱的大權(quán)臣,長公主竟然對他——
離郁燈泠最近的小太監(jiān)急得心中直跺腳。
心里暗暗怨怪著長公主,有這心思挑誰不好,怎么偏偏挑了薄小侯爺呢!
若是惹得小侯爺發(fā)怒,爭執(zhí)起來,出了什么事,他們這些人豈不是一個都跑不掉。
殊不知,郁燈泠要找的就是薄朔雪。
看過了完整的“話本”,郁燈泠知道,薄朔雪正是將來一呼萬應(yīng),率領(lǐng)千軍萬馬揮軍直入宮城,以鐵騎將宮城踐踏得稀碎、把前朝的皇親國戚屠戮得干干凈凈的主人公。
她就是要激怒薄朔雪,或者說,激怒薄朔雪背后的薄家,逼得他們早些謀反,才好在她死掉之前,讓她親眼欣賞一下,宮城破敗、皇親國戚哭嚎掙扎的景象。
這一定是最后一件能叫她感興趣的事了。
想象著那個畫面,郁燈泠神情中的興奮越來越明顯,瞳孔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縮又放大,緊緊盯著薄朔雪,好似他身上有什么寶藏一般。
原本清冷遙遠得如同畫中仙一般的女子,但凡沾染上一丁點情緒,便如同仙子從畫中活了過來,有了煙火氣,有了真實感,好似素顏寡淡的人在眉間唇間點了朱砂,美得越發(fā)攝人心魄。
宮女太監(jiān)竭力找補勸解,薄朔雪的怒氣便打消些許,但被郁燈泠一氣,怒火又重新在心中迅速積攢,幾番折騰下來,怒氣就如同一團雪球被捏來捏去,越捏越實誠,像個石塊一般,卡在心胸間沉甸甸的硌得生疼。
薄朔雪正要忍耐不住發(fā)作,便突然見到了這幅景象。
郁燈泠勾著不明意味的笑意,平靜沉黑的眸子中多出了幾點亮光,從榻上站起身來朝他走近,周身的裙裾飄帶也隨之游動,好似神女降世一般。
薄朔雪的動作不自覺卡殼一瞬。
竟莫名其妙地想到,這也難怪長公主這些年來都在宮中不現(xiàn)世,旁人難見一面。
這一卡殼,原本要怒斥的話就沒說出口。
思緒再回歸正軌時,郁燈泠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
郁燈泠微微仰頭,雖然只到薄朔雪的下頜處,雙眸卻毫無遮掩地緊緊對上薄朔雪的視線,唇角的笑意勾得越來越深,帶著惡意低聲吩咐:“去給小侯爺收拾一間臥房。離我的臥房越近越好。”
宮女匆匆而過,薄朔雪也恢復(fù)了神智,怒聲道:“你!堂堂君子,我絕不以色侍人!
“我沒有問你的意愿!庇魺翥鰶鰶龅夭A著他。
看出來了。
薄朔雪氣得俊朗白皙的面頰都泛起了薄紅,黑眸中濃烈的怒火仿佛即將噴薄而出將郁燈泠吞噬殆盡,厲聲道:“長公主是要用強迫手段?難道殿下連朝中重臣的臉面也不顧?”
“嗯!庇魺翥龅ǖ攸c點頭,涼涼地說,“不服你去告狀啊。”
最好告得猛烈一點,氣得薄家今晚就逼宮。
薄朔雪驚了,愕然地睜著凌厲好看的丹鳳眼瞪了她一會兒,顯然沒想到她如此無恥。
胸膛劇烈起伏幾回,薄朔雪終究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再也不顧在長公主殿中需恪守的禮儀,大步走到桌邊,揮筆寫下幾行龍飛鳳舞的字,甩動幾下手腕令其風(fēng)干些許,便折疊起來用力塞進一旁的小太監(jiān)手里。
“送去薄家!
他沉沉道。
小太監(jiān)驚慌地看看他,又看看遠處的長公主殿下,猶豫不決。
郁燈泠懶懶地睜著眼,平靜看著這一幕,并未阻攔。
薄朔雪咬牙,摘下腰間錢袋,一整個塞進小太監(jiān)手中,低吼道:“去!”
小太監(jiān)拔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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