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赴宴
場中士兵正在休息, 突然發(fā)現(xiàn)場外沖過來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
驚了一跳之后,立刻拖著疲憊的身軀站起來,整整齊齊地行禮。
“薄將軍!”
薄朔雪面容冷峻,“嗯”了一聲, 抬手脫掉了礙事的外衣。
“來, 切磋切磋。”
士兵們面面相覷, 都有些激動。
能跟主將切磋, 這是大好機會啊。
“將軍,誰來?”
薄朔雪動了動手腕,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眼神冷漠銳利,一掃而過。
“都來。”
于是滿場士兵們排成一列,沖上去跟主將大人搏斗,五招之內被撂倒在地,換下一個。
日頭正盛,男子爭斗時嗬哈聲響連綿不絕, 十分生機勃勃。
被打敗的士兵們都坐在一旁接著休息聊天, 看著主將大人的目光滿是崇拜和敬畏,半個時辰后, 薄朔雪依舊游刃有余,身姿如松竹挺立,連汗都沒出多少,視線時不時瞥向場外左側的涼亭中, 帶著三分矜持, 七分驕傲。
郁燈泠倒是有些看累了。
她自己把雞湯喝完,又托腮看了會兒,被暖暖的太陽曬得有些想睡覺。
她有心想跟薄朔雪打聲招呼, 但是薄朔雪在場中十分忙碌,她便想著不去打擾了。
讓他切磋著,自己站起身想回去睡一覺。
卻被一個婢女擋住了路。
婢女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膝蓋,福身道:“殿下,可是渴了餓了?”
郁燈泠搖搖頭:“困了。”
婢女面露難色:“侯爺說,請殿下把比試看完。”
“你確定這還有完嗎?”郁燈泠看了眼場中,躍躍欲試等著去切磋的士兵還有好長一隊。
婢女又福了福身,小碎步跑了下去。
郁燈泠遠遠看到一個人進場去跟薄朔雪回話。
過了沒多久,婢女又跑回來。
“殿下,請、請您再看一會兒,很快就會結束了。”
郁燈泠微微蹙眉。
果然場中有了變化,薄朔雪似乎說了什么,原本一對一單挑的士兵突然變成了三五一組,一起朝薄朔雪進攻。
依舊五招內被打趴。
婢女在一旁語氣刻板地夸贊:“侯爺真是最英武的。”
郁燈泠又看了一會兒,一開始有些新奇,到后來還是想打哈欠。
實力懸殊太大,毫無疑問的勝負,看著真是沒激情。
婢女看見她一臉困倦,又急匆匆地跑下去。
過了一會兒回來,氣喘吁吁地跟郁燈泠稟報道:“殿下,侯爺問您,您是想看,看會飛的,還是看打得響的,還是上兵器的……”
郁燈泠目光冷冷,瞥了眼她:“還是口吞長劍,胸口碎大石?”
婢女一愣,接著就想轉身去匯報。
被郁燈泠喊住。
“回來。”郁燈泠扶了下額角,有些無奈。
她總算看明白了薄朔雪的意思。
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薄朔雪的氣性這么小。以前好像也不這樣啊?
還是說,以前他就這樣,只是她沒發(fā)現(xiàn)。
郁燈泠對著婢女耳語幾句,接著不再管別的,徑直朝臥室走去。
等了沒一會兒,薄朔雪果然緊隨其后走了進來。
身上還帶著日頭底下蒸出的熱氣和汗氣。
郁燈泠聞著,卻并不嫌棄。
只覺得松林的氣息更濃密了些,還有一種不同于平時的味道和吸引力。
郁燈泠走近兩步,薄朔雪下意識地退后,拿起新毛巾趕緊擦擦自己脖子上的汗珠。
郁燈泠卻直接握住了他帶著汗意的手背。
“薄朔雪。”她定定地瞧著他,神情很平靜,“別人我看再多眼都不會喜歡,只喜歡你。”
薄朔雪猛地怔住,琥珀色的眼珠盯著長公主,眸底一瞬間欣悅劇烈地波動,仿佛按捺不下去的浪潮。
他臉迅速地紅了一片,一半是高興得,一半是被戳破心機的羞澀。
郁燈泠沒有放開他,還接著說:“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是英武還是不英武,聰明還是不聰明,都喜歡你。”
薄朔雪眼眸潤澤,長睫眨動,高高大大的身影仿佛被釘在了門板上,一動不動,胸腔里開滿了小花。
雖然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侯爺什么時候不英武不聰明?但是在長公主一聲聲的“喜歡”中,薄朔雪神智松散,沒來得及思考那些事。
郁燈泠見哄得差不多了,才放開他。
只是看著他的目光還有些猶豫,有一件事藏在心里,還沒有告訴他。
不知道現(xiàn)在告訴他時機合不合適。
薄朔雪卻被哄得飄了,有些食髓知味,還接著纏上來,又繼續(xù)問:“那要是我癡了傻了,殘了丑了,阿燈也喜歡嗎?要是我死……”
話沒說完,就被郁燈泠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制止。
“薄朔雪。”郁燈泠依舊用那平平的聲調喊他。
大概要挨罵了,薄朔雪微微縮了縮脖子。
“喜歡。”郁燈泠踮起腳,在他嘴角邊親了一下,“但你最好活著被我喜歡。”
薄朔雪離開的時候,整個人快飄成了一朵軟乎乎的云。
郁燈泠目光微深,看著他的背影。
總覺得另有原因。
他又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怎么突然之間說這些。
郁燈泠越想越精神,午覺也不睡了,干脆拎著玩具箱子去找洛其。
兩日后,薄朔雪整裝待發(fā)。
他提前跟郁燈泠說了,他要帶一隊斥候先行,大軍押后。
郁燈泠當時“嗯”了一聲,也沒說什么。
薄朔雪放下心來,等到要出發(fā)的時候,掀開馬車簾一看,卻險些沒腳滑從馬車上摔下來。
郁燈泠端坐在里面,正等著他。
“阿燈。”薄朔雪勉強鎮(zhèn)定,恢復了溫柔平靜的眉眼,微笑問,“你怎么在這兒?”
郁燈泠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別的什么也沒說,只甩出一句。
“我說過,你騙我,瞞我,我都喜歡你。但你最好活著被我喜歡。”
薄朔雪喉結不斷滾動,身形僵硬如石。
大軍就在身后矚目著,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主將大人為何停頓。
半晌,薄朔雪不再掙扎猶豫,忽地一掀轎簾,矮身坐了進去。
他和郁燈泠并肩坐著,放在膝上的手悄悄伸過去,和郁燈泠的握在了一起。
馬車動了起來,直到跑出一段,薄朔雪才輕咳一聲。
“對不起。”
郁燈泠把手抽回去,托著腮。
薄朔雪登時越發(fā)緊張。
在心里直后悔,當時為什么沒干脆給洛其磕三個響頭,求求他不要說漏嘴。
事已至此,郁燈泠都已經(jīng)放出話來,薄朔雪不可能再一意孤行,把她留在鹿城,自己前去。
否則日子是真的不要想過了。
薄朔雪緊張得快要出心疾的時候,郁燈泠終于開口了。
“你什么計劃。”
薄朔雪微微松出一口氣:“沒有計劃。”
“?”
薄朔雪解釋道:“隨機應變。眼下不知道宮里如何安排,但大軍只慢我兩日。我有兩日周旋的時間,只要得了機會,就一刀殺了周蓉,迎大軍進城,城中百姓不需要有損傷。”
郁燈泠垂眸想了想。
“如果你出不來呢。”
薄朔雪口干舌燥。
郁燈泠催促道:“說。”
薄朔雪點點頭,趕緊開口,語氣卻遲疑:“如果是最壞的情況……”
郁燈泠打斷他:“不要現(xiàn)編。說你原本想好的。”
薄朔雪噎了一下。
阿燈太聰明,他實在無所遁形。
“若真是那般,大軍等不到我的指令,兩日內便會強攻進城,清奸佞妖妃,扶你掌權。”
這也是薄朔雪之前堅持要瞞著郁燈泠,將她留在鹿城的原因之一。
此次反叛勢必成功,而他們不能沒有新皇。
他要阿燈萬人之上,這個皇位,就必定只能是阿燈來承襲。
女帝并非沒有先例,一海之隔的金朝亦是皇后即位多年后再將皇位傳給嫡公主。
到那時,他在或不在,都不要緊。
郁燈泠聽完深吸了一口氣,久久不語。
薄朔雪悄悄地打望郁燈泠一眼,暗暗咽著口水。
“阿燈,你,生氣了嗎?”
郁燈泠一徑沉默著。
她應當是在生氣,很生氣。
但是她許多年不曾有過尋常人的情緒,即便怒火翻涌,也不知如何表達。
反倒將這怒火壓抑了下去,如同冰封牢牢蓋住洶涌的海面。
于是多出幾分冷靜,去專注思考如何解決面前的問題。
“從郁泉身上下手。”
薄朔雪反應了一下:“你是說,病重的皇帝?”
許久不曾聽到皇帝的名諱,這個名字于薄朔雪而言已然陌生。
郁燈泠點點頭。
“周蓉自恃身份,無非是因為其子有皇帝之名。若皇帝死了呢?”
薄朔雪心中一蕩。
他自然也想到過這一點,但一來弒君定會遭世人唾罵,不利于他們的長遠之計,二來,這皇帝畢竟是阿燈同父異母的血脈,他不知道阿燈心中會不會有疙瘩。
聽完他的遲疑,郁燈泠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我自幼連生母都不關心,更別想提其他兄弟姐妹的親情。更何況,哪怕郁泉并非自愿,周蓉也已在他身上添了許多血債,他不得不還……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待你親眼看到郁泉,自會知曉。”
親眼看到?這意思是……
薄朔雪若有所思,但沒有再接著追問。
只是一路上,又將郁燈泠的手捉回來,握得更緊。
“阿燈,我定會護你周全。”
郁燈泠緩慢地眨了眨眼,反手也握住他。
“我和你一起,你周全,我才會周全。”
不然她為什么要跟來。
當然不是為了礙事,而是為了加重薄朔雪身上的砝碼,免得他覺得自己不重要,可以隨隨便便飛到別的地方去。
薄朔雪垂眸看著她,終究再忍不住,一把將她端了起來,抱在自己腿上,像懷揣個寶貝一般的抱法,在臉頰上蹭了蹭,接著深深地吻下去。
深秋轉瞬即逝,凜冬即將逼近。
車窗外寒風呼嘯,馬車內卻溫暖如春。
半個月后,終于到了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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