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輕輕像個游魂似的，恍恍惚惚回到病房，面對宋周河的無情嘲諷，她也跟沒聽見似的。呆坐著，跟個木頭人一樣。

        宋周河逮著雞腿狠狠咬下一口，用手肘碰了碰她，嘴里砸吧砸吧道：“想什么呢。”

        凌輕輕轉頭盯著他，眼神陰沉得可怕，說話語氣也涼颼颼的：“想你和徐南丞怎么認識的。”

        宋周河吃雞腿的動作一頓，眼神轉向她，嘴巴一撇，不經意地問：“你想這個干嘛。”

        “我喜歡他唄。”她脫口而出，注意力全撲在徐南丞身上，沒注意到旁邊人慢慢黑下來的臉色。

        凌輕輕見他不搭理自己，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或者你跟我說說，他在哪個學校讀書？”

        也是現在，她才反應過來，上輩子交往三年，她居然都不知道徐南丞高中在哪讀的。

        也挺失敗。

        宋周河：“……”

        她又問：“你覺得他人怎么樣？”

        “他女生緣好不好？有沒有喜歡的人？”

        “他喜歡哪個類型？”

        宋周河雞腿也不吃了，直接丟到桌上，人縮進被子里，打死也不想理她。

        凌輕輕扯了扯被子，“宋周河……”

        被子里傳來一聲輕哼：“煩著呢，別理我。”

        “……”凌輕輕訕訕的收回手。

        怎么還生氣啦。

        -

        這幾天因為宋周河骨折住院的事，凌輕輕一放學就得趕去醫院照顧他。自然而然的，尋找徐南丞在哪個學校讀書的事就這么耽擱下來。

        凌輕輕心存僥幸，想著好兄弟住院，徐南丞怎么說也得來看望幾次吧。她也許能趁機見他幾面。

        但沒有，一次都沒有。

        反倒是程意，幾乎天天來。

        一來二去的，兩人也混熟了。

        這天晚上，趁著宋周河拄拐杖出門上廁所，凌輕輕拉住程意，一臉神秘地問道：“程意，你跟徐南丞是一個學校的嗎？”

        程意聽完就樂了，他抬手一擼頭發，咧開嘴笑：“那可不，北橙一中高二（3）班，我跟他還是同班同學。”

        凌輕輕眼睛一亮，決定繼續追問下去。

        “哇，我聽說北橙一中的三班是尖子班，那你的成績豈不是很好，真羨慕你。不像我，又笨又學不會，馬上又要期末考試了，我肯定又得被爸媽打。”

        她說著話，又擺出一副憂傷哀怨的表情，仿佛真的被學習打擊到，擔心期末之后的毒打。

        凌輕輕長得清純可愛，有一雙大大的、仿佛會說話的眼睛，笑起來有酒窩，乖乖巧巧。一旦垮著臉傷心，又分外惹人可憐。

        程意架不住美女攻勢，他拍了拍后腦勺，遲疑地蹦出一句：“……要不，你來我們學校，我給你補習？”

        正和她意。

        凌輕輕兩手一拍：“謝謝，就這么決定了，明天我去找你。”

        突然被決定的程意：“……”

        上完廁所回來，不知道發生什么的宋周河：“……”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放學鈴聲一響，凌輕輕抱起書包，第一個沖出教室后門。

        北橙一中和北橙二中距離不遠，就隔了兩條街，中間也可以抄小道。

        而且一中放學晚。

        當凌輕輕氣喘吁吁站在一中校門口時，一中還有幾分鐘才下課。

        門衛大爺見她身上穿的不是本校校服，腦袋探出窗口問了句：“小姑娘，你找誰？”

        凌輕輕站直身體，抿著唇笑，乖乖回答：“找我哥。”

        “高二（3）班，徐南丞。”

        另一邊的三班教室。

        程意密切注意著講臺上方的老師，腳下卻踢了踢前方人的椅子。

        徐南丞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停下解題的筆，挪了挪椅子，離得更遠了。

        眼看著時間慢慢流走，程意越發著急，也顧不上老師的白眼，直接頭伸向前，壓著聲音說：“丞哥，求你件事唄。”

        徐南丞動作不停，語氣冷淡：“沒空。”

        “……”程意一噎，“我還沒說是什么事。”

        徐南丞稍稍側頭，瞥他一眼。見他著急得額頭都冒汗了，便大發慈悲地松口：“說說看。”

        程意瞬間興奮：“我昨天答應給一個小姑娘補課，她今天就來我們學校。可剛剛小翠發消息給我，說今天是她生日。”

        “我實在走不開，所以，你能不能去校門口接她，順便給她補習。”

        小翠是程意剛交往一個星期的女朋友，兩人感情處于穩定上升期，需要多多交流。

        可凌輕輕那邊，他又不好意思推辭，只能求助他人。

        小姑娘？

        徐南丞眉梢一跳，垂下眼簾，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他略微思索一番，慢悠悠念出一個名字：“凌輕輕？”

        “對！就是她。”

        害怕徐南丞不同意，程意雙手合十，跟拜佛似的：“丞哥，就這一次，往后我當牛做馬報答你。”

        徐南丞沒什么反應，只俯身繼續做題。過了會兒，沒什么感情的丟來一句。

        “知道了。”

        隨著下課鈴響起，學生從四面八方涌向校門口。

        為了躲避人群，凌輕輕不得不站進保安亭，跟門衛大爺聊起她的“哥哥”——徐南丞。

        一提到他，大爺有些激動：“你家哥哥老厲害了，小伙子又高又俊，成績還好，參加比賽老得獎，還愛上主席臺講話。每個星期我就站在這里聽著他念，別提多優秀了。”

        凌輕輕一邊笑著附和，一邊在腦中思索，高中時期的徐南丞這么優秀嗎？上輩子怎么沒聽他提起過。

        難道是成功人士淡泊名利！？

        她沒想明白。

        大爺強按著她肩膀，指著教學大樓的方向，高喊：“小姑娘，你哥哥來了。”

        “？”

        來的人不應該是程意嗎？

        凌輕輕轉過頭去看，原本閑散的眼神瞬間聚焦，愣愣地看著遠處一步步往校門口走來的徐南丞。

        黃昏的夕陽斜掛在西邊，暖橘色的光芒向四周發散，最終都匯聚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他步子壓得慢，一步步走來，就像踩在天邊無盡的潔白地毯上。

        身上穿的深紅白相間的校服，拉鏈大敞，風吹的衣角翻動。

        碎發被吹亂，有幾根落進眼睛。他抬手一挑，又自然恢復原狀。

        臉上依舊是那副高冷的冰山臉。可還是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目光被他吸引。

        人都走到跟前了，凌輕輕依舊傻愣著沒回神。

        還是門衛大爺一拍她后背，她才反應過來，猝不及防喊一聲：“哥——”

        ……

        空氣有一瞬間凝固。

        凌輕輕成功看到徐南丞疑惑幾秒，隨即皺眉，看得出來他不樂意。

        趕在他說什么之前，凌輕輕先開口了：“不是說好今天一起回家，你幫我補習功課嗎，走吧。”

        兩人走過拐角，確保大爺不會發現后，凌輕輕才算徹底松氣。

        她繃緊的肩膀瞬間松弛，仰頭盯著徐南丞，亮閃閃的杏眸里盛滿笑意：“幸好我們跑得快，不然該被大爺發現我撒謊了。”

        語氣里還頗有幾分小驕傲。

        徐南丞沒說話。

        上輩子習慣了他的少言，習慣了他的陪伴。凌輕輕也不在乎他開不開口。

        雙手抓緊書包肩帶，腳下踢著小石子，她蹦蹦噠噠地圍著他轉。

        “徐南丞，我剛聽大爺說你成績很優秀，參加好多比賽都拿獎，還上臺講話。”

        “這些事，你以前怎么都不跟我說，害得我乍一聽聞還有些驚訝。”

        上輩子兩人不是同一個大學的，只有寒暑假有時間見面，所以對彼此了解得也不算很多。

        至少對于凌輕輕而言，她是不太了解徐南丞的。

        對于他的過去，他不想提，她就不問。

        只是誰也沒想到，她居然能遇見高中時期的徐南丞。

        想到這里，她沒忍住笑出聲，“你在害羞嗎，為什么一直不講話？”

        徐南丞看著從兩人一見面就分外開心的凌輕輕，他忍不住蹙眉，反問：“來的人不是程意，你為什么不難過？”

        “啊？”

        凌輕輕被問蒙了，反應過來后，在心里小聲吐槽：有什么好難過的，約程意不過是為了更好靠近你。現在這樣，不是皆大歡喜么。

        她這么想，也這么說了。

        徐南丞被她的直球發言鬧得不知所措，一向冰山的臉龐裂出縫隙，耳根子微微發紅。

        他后退幾步，黑眸里翻涌著不易察覺的羞意，勉強穩住情緒，冷哼一聲：“你還挺有心機。”

        話不是什么好話，凌輕輕卻忽得笑了起來。

        徐南丞疑惑抬眸，兩人四目相對，過了會兒，就聽見她清脆如鈴的嗓音一字一頓的念道——

        “我喜歡你，耍點小心機就為了能見你，這有什么錯嗎？”

        我喜歡你。

        有什么錯嗎？

        說著，凌輕輕往前走了幾步。兩人距離急速拉近，近到風一吹，她就能聞見他校服衣領處散發的檸檬香。

        可她又很好地把握著分寸。

        足夠曖昧，也留有余地。

        饒是一貫沉靜疏離的徐南丞，也被這直白的話嚇得怔在原地。

        他張了張嘴，卻始終找不到話回。

        從小到大，身邊人對他的贊美和愛慕就沒有停過。從初中開始，收到的情書沒有幾百也有幾十封，他也習慣了無視這些突如其來的告白場景。

        可告白的小姑娘哪個不是一臉害羞，臉紅嬌滴滴的模樣。不像凌輕輕，雙手叉腰，理直氣壯。

        哪有告白者比被告白者還要氣勢洶洶的。看不出來的人，還以為他們要打架。

        徐南丞愣愣的：“你……”

        話也說了，嚇也嚇夠了。

        凌輕輕退回原位，好心情地勾起唇角，歪了歪頭，笑得一臉無害：“你信嗎？你不會真以為我打算這么說吧。”

        “……”什么、意思？

        “我只是怕你太緊張，所以開個小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

        見徐南丞冷著臉不說話，凌輕輕心里也有些沒底。她剛剛只不過想逗逗他，可沒想把他惹生氣。

        她低頭咳了兩聲，將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對不起，開玩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是我錯了。”

        徐南丞垂眸盯著她，半晌，低低的“嗯”了聲，算是默認了她的道歉。

        “我們快走吧，你還得幫我補習呢。”凌輕輕越過他往另一邊的紅綠燈走去。

        徐南丞抱緊懷里的資料書，不緊不慢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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