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收假回來，凌輕輕明顯感覺到徐南丞對自己態度的轉變。

        雖然不至于熱絡到像宋周河那樣，一見面就勾肩搭背打打鬧鬧。但偶爾兩人在教室之外的地方遇見，徐南丞也會對她點頭，算是打招呼。

        這也是一種往好處發展的勢頭。

        凌輕輕單手支著下巴，盯著前方徐南丞的背影發呆。

        “最后一排的同學。”

        沒人回答。

        “最后一排靠后門坐的同學。”

        依舊沒人回答。

        陳紅“啪”的將書摔到講桌上，隔著鏡片都能看出他眼里壓不住的怒火。他直接找出座位名單快速瀏覽一遍，喊出那個名字。

        “凌輕輕！”

        沉醉在美好幻想中的凌輕輕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會兒，她趕緊站起來：“到！”

        “你的答案是什么？”陳紅扶了扶眼鏡，銳利的眼神直直盯著她。

        呃…………答案？

        她剛剛聽數學聽得昏昏欲睡，大腦開了會兒小差，別說答案了，她連問題都沒有認真思考過。

        此刻，凌輕輕的大腦正循環播放著一句話：救救我救救我。

        凌輕輕裝模作樣的掃了眼黑板，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她認真看了會兒，硬是沒看懂。

        “我的答案嗎……”頂著全班人好奇打量的視線，轉校以后，凌輕輕頭一回感受到窘迫，“答案是……”

        羞恥感讓她的臉頰“唰”的就紅了，就連耳朵都有些微微發燙。

        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凌輕輕低下頭：“對不起老師，我剛剛沒有聽課。”

        陳紅上課嚴格，沒人敢在他課上大方承認自己不聽課，除非想接受很奇葩的懲罰。

        陳紅看她一眼：“既然沒聽課，不如你告訴我，你剛剛在課上想什么？”

        當然是在想徐南丞了。

        但話可不興這么說。

        凌輕輕咳嗽兩聲：“在想昨天看的偶像劇大結局，也不知道男主有沒有活過來。”

        拜托別再問了，她最近可沒看電視劇，真要問看得是哪部劇，她真回答不出來了。

        索性陳紅沒那么多閑工夫搭理她，見她畏畏縮縮的模樣，氣得哼了一聲：“既然你這么閑，下午放學就去將學生會辦公室打掃一遍。”

        聽到這句話，班里人好奇的目光轉變為同情，離得近的同學給她遞了張紙巾，就連程意都轉頭看著她，面露不忍。

        凌輕輕頭頂問號，有這么夸張？

        幾小時后，凌輕輕憤憤點頭，確實有這么夸張。

        下午放學，凌輕輕飯都沒吃，想著快去打掃完好回家。萬萬沒想到，學生會辦公室的人一聽她是被陳紅罰來的，熱情地招呼她在椅子坐下。

        然后，指著面前將近幾萬張的舊資料，說：“明天中午之前，將這些資料按照年份和類別整理好。”

        ！！！

        凌輕輕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不是打掃？怎么變成整理資料？

        而且這么多！！！

        一個晚上整理出來，她的命還要不要了。

        偏偏那人臨走前還留了一句：“明天中午我會過來檢查。”

        然后，留給凌輕輕一個瀟灑雀躍的背影。

        “……唉。”凌輕輕嘆氣，還能怎么辦，干唄。

        夕陽沉下山，月亮半掛天邊，時間一分一秒流走。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凌輕輕實在干不動了。

        她伸懶腰舒展身體，轉了轉僵硬酸疼的脖子和手腕，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看著自己奮斗兩個多小時的成果，凌輕輕欣慰地點了點頭。照這么速度，明天她課間再來幾次，應該就能結束了。

        現在，回家。

        站得久了，小腿酸痛，腳底發麻，凌輕輕下樓梯動一下都感覺自己在遭受酷刑。

        好不容易走到一樓，看著不遠處黑漆漆靜悄悄的校園小道，凌輕輕腦中突然涌現出許多校園僵尸片，還有女性獨自回家路遇劫匪不幸身亡的新聞。

        她前進的腳，停住了。

        “早知道下午放學就找人等我一起回家了。”她嘀嘀咕咕的往前走。

        經過那條小道時，凌輕輕幾乎是抱著書包一路飛奔。仿佛她跑得快，那些幻想中的牛鬼蛇神就追不上她。

        一口氣沖到校門口，校門還沒關，保衛室的燈也亮著。最神奇的是，校門外還站著一個人。

        校門亮的是白燈，慘白的光線打在他身上，映出冷硬蒼涼的輪廓。

        他站在校門左側，頭顱微垂，細長如鴉羽的睫毛在眼睛下鋪了一層淺淺的陰影，鼻子也因光線照射不均勻變得一邊明一邊暗。

        紅唇抿成一條線，下顎繃緊，神情看著有些嚴肅。

        他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周身氣質清冷疏離，恍若從月宮下跌落的清傲少年。光是站在那，就擁有絕對吸引力。

        凌輕輕想也不想，直接小跑到他身邊。

        “徐南丞。”

        剛剛快速奔跑中，凌輕輕發圈不知道掉哪兒去了。此刻她跑過來，頭發也隨著動作飛起來。等她安安穩穩的站在他身邊，方才飛舞的發絲又施施然落回肩上。

        凌輕輕胡亂扒拉幾下頭發，仰頭傻乎乎的朝他笑：“你還沒走？在等我嗎？”

        她笑得燦爛，徐南丞卻有些狼狽的偏頭轉移目光，“沒有，老師找我有事，我也是忙到現在剛出來。”

        行吧，怪她自作多情。

        寂靜氣氛中，凌輕輕的肚子十分煞風景的叫了一聲。

        她趕忙捂住肚子，臉頰有點紅：“我一下課就去學生會整理資料了，還沒吃飯。”

        本來還擔心在徐南丞面前丟臉兩次，凌輕輕想著要不要找個理由先離開。

        下一秒，徐南丞從包里掏出三根棒棒糖，塞到她手里。

        凌輕輕傻愣愣的盯著他，似乎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徐南丞朝她笑了下：“這次不用選，我都給你。”

        徐南丞聲線偏冷，正經說話時透出幾分嚴肅。可他一旦放柔聲線，又會形成一種與他外表神情十分不符的反差感。

        擺著冷淡的表情，說著溫柔的語調。

        很難不讓人心動。

        凌輕輕可恥的發現，她的心臟也在快速跳動。那樣急促的頻率，像全身血液逆流進心臟，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難不成她抱著勾引徐南丞又拋棄他的想法接近他，結果徐南丞一心向佛，她自己倒是踏入紅塵沉淪了。

        不行，太危險了。

        她想退后，卻聽見徐南丞又說了句：“一起吃飯嗎？”

        “啊？”凌輕輕發誓，這真的是她的下意識反應。

        徐南丞看著她，眼睛里跳動著星星點點的笑意：“麻辣香鍋。”

        他一直都記得。

        在醫院里，她選了草莓味的棒棒糖，所以他這次給的棒棒糖全是草莓味的。那時在輸液，她說想吃麻辣香鍋，他拒絕了。而現在，為了滿足她，他主動提起。

        一切的一切，他都在為了她考慮。就連今晚老師找他有事的話，凌輕輕都懷疑是假的。

        他在撒謊，他一直在等她。

        凌輕輕說不明白現在的心情。

        想起程意跟她說過，徐南丞這人看著冷淡，其實對真誠上心的朋友很好，隨時可以兩肋插刀。

        徐南丞對她這么好，不會真只把她當成朋友吧。

        吃完飯走在回凌輕輕家的路上。

        徐南丞走在外邊，凌輕輕走在里邊。

        兩個人背著書包默默走路，沒人開口說話。

        凌輕輕耐不住性子，走幾步就偏頭去看徐南丞，等他察覺要看過來時，她又立刻轉移視線。

        就這樣來回幾次，眼看著距離自己家越來越近。

        凌輕輕狠心一咬牙，沖到徐南丞前面，張開雙手擋住他的路。

        徐南丞被迫停下來，看著眼前臉頰漲得通紅的小姑娘，他實在想不到她想干什么。

        “凌輕輕。”他疑惑地喊了一聲。

        凌輕輕雙手在胸前交叉：“別說話，先聽我說。”

        徐南丞點頭，果真不說話了。

        凌輕輕做好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雙手攥緊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一股腦地說：“徐南丞，對不起。”

        “玩游戲那會兒說你跟我不是朋友的事，我很抱歉。因為你對我而言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所以才說了不是。”

        “絕對沒有不喜歡你，跟你不熟的想法。只是朋友的關系太普通了，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比朋友更進一步的關系。”

        因為緊張慌亂，她臉頰紅紅的，說話時聲音有點顫，連眼睛都在快速眨動，睫毛撲閃撲閃的，看起來有些憨憨的可愛。

        雖然語速過快，徐南丞卻一句不落全聽進去了。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最好。近幾個月思來想去，困擾許久的沉悶情緒，好像就隨著簡單的幾句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南丞緊抿著唇，努力壓下嘴角上揚的弧度。

        “當然了，”凌輕輕猶豫幾秒鐘，還是找補一句，“如果你只想跟我當朋友，也可以。”

        “因為……”說到這里，凌輕輕停住了。

        被她勾起了心思，徐南丞垂下腦袋。卻不想正撞上凌輕輕仰頭看過來的視線。

        她歪了歪頭，學著他挑眉的模樣，笑說：“就算我們成為朋友，你也是我所有朋友里最特別的一個。”

        “畢竟我可是只給你一個人起了專屬稱號哦。”

        “小徐老師。”

        凌輕輕嗓音偏甜軟，長相也偏清純可愛。所以她壓著嗓子撒嬌，笑得眉眼彎彎的時候，真的勾得人心腸翻涌。

        她笑得太乖了，眼里又全是他。

        徐南丞不受控制的，抬手輕輕貼近她耳邊，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幫她整理亂掉的一縷碎發。

        在沒人發現的角落，他的耳朵早就紅得不像樣了。

        徐南丞很會藏心事，情緒也隱藏得好。見他如今這樣，凌輕輕也不確定他到底還生不生氣。

        她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抓住他衣角，動作極輕的扯了幾下，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問：“這一次，你還生氣嗎？”

        搖了搖頭，徐南丞艱難出聲：“沒有生氣。”

        之前那樣的態度，與其說成生凌輕輕的氣，倒不如說是生他自己的氣。

        是他不夠好，才導致她不想跟他成為朋友。他只是在喜歡的人面前不自信，自我否定罷了。

        聽語氣不對勁，凌輕輕單手摸下巴，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幾分鐘。

        徐南丞笑得無奈：“快回家吧。”

        凌輕輕順著他的話點頭：“行。那為了證明你真的不生氣了，回家前要不要抱一下？”

        說完，她張開雙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他。

        徐南丞一個大男生，反倒被她的大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轉身面向另一邊，耳朵發熱得像要滴血，他低垂著頭，不看她：“我不生氣了，不需要證明。”

        “好吧。”凌輕輕收回手，表情隱約可見的可惜。

        “早點回家吧，小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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