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李卿站在月光下，猶猶豫豫的抬起了手，面前的房門忽然自己打開了，他嚇了一跳，還沒把手放下，就聽見白清古的聲音在房里開心的道：“是大學士嗎？快進來，這里什么都沒有，悶死我了！”

        他舉著那只要敲門的手，不知不覺的微笑了，應聲走了進去。

        白清古已經換過衣服，蜷著一條腿靠在床上，看著他走進來卻不起身，一只腳垂在地下趿著鞋，另一只沒有著襪，敷著一塊白巾放在床邊。

        李卿不禁擔心，三兩步走過來坐在對面，看著他赤著的傷腳，柔聲問道：“是不是傷處又疼了？”

        白清古不再像白天那樣閃避，輕輕拉開蓋在腳上的白巾，對他扁起小嘴，委屈道：“又腫了。白天還好好的，現在路都走不了了。”

        李卿看著面前委屈的小臉，想起了他在他府里住的時候，動不動就裝可憐耍賴的樣子，覺得非常親切，不過那時候他是裝的，現在卻是真的，不管是真是假，都可憐可愛，叫他心軟。

        他拿開白巾仔細的看了看，果然他白白的腳面上高高腫起了一片，他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白清古咧嘴道：“骨頭沒斷。”

        他仿佛沒有聽見，低下頭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才放心道：“骨頭沒斷。”

        白清古扁著的嘴又撇了撇，忍不住笑了。

        李卿又拿起那塊白巾：“怎么是熱的？”

        白清古道：“我身邊沒有藥膏……”

        “應該敷冰或者冷水！”他打斷了他：“熱敷會腫得更加厲害。”

        他起身去找水盆，“要是有些冰就好了”，他擰好一個手巾。

        “我有辦法！”

        李卿驚嘆不已，看著他把盆中的水掬在手里，片刻就凝成了一塊塊寒冰。

        白清古在他的贊嘆聲中洋洋得意，賣弄道：“我還能變出雪花！你信嗎？”說著就要做勢施展。

        李卿知道他一高興就玩個沒完，忙按住他哄道：“我信！我信！等你好了再變！等下變累了腳疼。”

        說著，用那塊白巾包起一小塊冰，貼在他腳上腫起的地方周圍，輕輕擦揉。

        白清古乖乖的坐著，由他替自己敷傷，一動也不動。

        自從認識以來，李卿從沒見他這么老實過，一時間還有點不習慣兩人之間這么安靜，想了想，開口問道：

        “你又做不來這些事，干嘛還要逞強，是不是又是為了要替我們操心，想干點活討好這里的人？”

        白清古白了他一眼，這回卻是笑著的，“阿彌陀佛！總算明白些了，算你有良心！”

        李卿覺得，他的聲音很嬌媚，白他的那一眼，也更像一個嬌嗔的媚眼，他不由得心中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清古沒有留意他的心思，接著向他解釋：“我本來是想設計酈重，叫他欠我們一個人情，好心有虧欠，對你傾囊相授，眼下這個辦法不成了，就只好使這個苦肉計了。”

        李卿道：“你是故意傷了的？不會吧？”

        白清古又瞪了他一眼，這回一點也不嬌媚了，“當然不會了，我又不傻，把自已的腳弄斷了，他會教你嗎？要斷也得斷你的！”

        李卿訕訕的低下了頭，忽然覺得，白清古總是搶白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白清古心里也在暗暗罵自己：“懷柔，懷柔，怎么不長記性？又兇起他來。”

        他換上笑臉，和聲細語的道：“當然了，誰的腳也不能斷，我說的這個苦肉計，其實不怎么苦，不過是做小伏底，裝個老實罷了，當然了，你是真老實，不用裝。”

        李卿忍不住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白清古又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得意道：“我打算，拜大師兄松筑為師，給酈重當徒孫？”

        李卿確實意外了：“你？”

        白清古好不容易按下了又忍不住翻起的白眼：“我們！你，我，顧元！”

        李卿想了想，終于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了吧？”白清古笑瞇瞇的，心里暗道：“我這回的功德可大了，不但幫了酈重和姐姐成就姻緣，還順道挽救了蜀國的前途，要不是我把他拐走了，就這樣的傻子，能教出什么聰明的皇太子來！”

        他笑瞇瞇的接著道：“你別覺得不稱心，酈重是元佑天尊的徒弟，輩份可高呢，做松筑弟子，在仙界的輩份也是靠前面的，連太乙真人見了你，也得敘個平禮呢。”

        李卿道：“我沒有不稱心，我也不在意這些，不過你問過顧元沒有，他樂不樂意？”

        白清古不在意：“他肯定樂意啊，要不是跟著我們，他連昆侖山都上不來，只能在凡間拜一個師父，不知道要修煉幾千幾萬年才能成仙。不用問，他肯定樂意。”

        李卿又道：“松筑師兄會答應嗎？他也要問過自己的師父才行吧？”

        “所以啊，”白清古見他總算是問到了點子上，“這件事的關鍵還是酈重，松筑說了根本不算，我們的目標也是酈重，要的是他的真傳。”

        李卿覺得他越說越直白了，什么目標啊目的啊，一點都不像是要拜師修仙，倒像是來謀奪人家什么東西的。

        可是他確實是想跟隨酈重修習，他的話也沒有什么毛病，他張了張口沒說什么，聽他接著往下說。

        “你也聽到了，酈重這些徒弟天天都要干活，不管干活是不是修仙，咱們不由分說先表現表現，討討他的歡喜，我這里還有一封他師父寫的薦書，別到時候叫他覺得我們拿這個壓他似的，反而不情不愿，不愿意盡心。咱們把身段放得低低的，哄得他高興了，才會真心教你！”

        “他師父的薦書？”李卿又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冰塊差點掉下地：“你不是說，他師父是佑圣……”

        “元佑天尊！”白清古很滿意他驚訝的表情，接過冰塊放在腳上自己敷著：

        “他欠我一個人情，這封薦書就是還我的。”

        李卿合上了嘴巴，不奇怪了，這個白清古，哪怕他說玉皇大帝欠他的人情，他都不會覺得奇怪的。

        他拿過冰塊，又輕輕的替他敷了起來，白清古忍不住問：“你覺得我這個法子怎么樣？有沒有哪里想錯了？”

        李卿看著他殷切的目光，微笑道：“足智多謀，算無遺策。”

        他從來都不吝嗇夸獎小孩子。

        白清古果然得意的笑了起來。

        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李卿也覺得很開心，他替他把敷好的腳穿上襪子，像照顧一個孩子一樣細心。

        “你剛才找我干嗎？”白清古忽然想起來。

        李卿想說是過來拿行李的，又覺得自己是擔心他的腳傷，想過來看看他，他不知道哪個才是真話，一時沒想好要怎么回答。

        門外忽然傳來顧元的聲音：“李兄？早早，你們都在里面嗎？”

        李卿連忙站起身去把門打開，顧元拿著一個大籃子走了進來，原來他是去找吃的去了。

        “你晚上沒吃飽啊？”白清古瞪大了眼。

        李卿回過頭，他已經穿好了鞋，兩只腳都放了下來，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邊。

        “我是怕你們沒吃飽！”

        李卿知道，他那個“們”字是看見自己才加上去的。

        “我還找到些傷藥，我來幫你敷上！”

        白清古急忙從他手上接過來道：“謝謝你！我已經好了，這個藥留給我吧，晚上要是再疼起來了好用。”

        顧元高興的點點頭，李卿忙要了自己的行李，和他們告辭回自己房里去了。

        這一夜，李卿睡得特別香甜，胃里也舒服多了，可能是白天干活累壞了，一個夢也沒有做，醒來已經天色大亮。

        李卿看著白衣飄飄，高高站在云臺上的酈重，覺得他一點也不像個威儀四海八荒的上神，他神情落寞，遺世而獨立，更像一顆天上的孤星，無雙的美貌和仙姿，都使人深深景仰向往，清冷淡漠的表情，又叫人惴然不敢親近。

        酈重只在他們面前出現了一會兒，他對頡天的熱情沒有一點反應，看了白清古拿出來的薦書，也不置可否。

        他沉靜如水的目光輕輕的從顧元身上一掃而過，顧元好像微微的有點緊張。

        “我要去天宮一趟，頡天一起吧。”

        他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和神態一樣的清冷平靜。

        頡天卻眼神一亮，他就知道，哥哥肯定沒有生他的氣。

        “當然當然！”他連聲答應。

        酈重又把目光轉向白清古：“我也會去拜望天尊，等我回來后，再做決定。”

        白清古也很高興，元佑天尊的薦書如假包換，看來這事已經辦成了一大半。

        “我們在山上干活等您！”他看起來果然很老實。

        酈重上神沒有理會他，揮了揮寬大的衣神，一陣清風拂面，寬闊的云臺上，落下無數粒細小的黑色種子。

        “這是無根草，你們遍種在此臺上，按時澆水，小心照看，待此草出芽破土，我就回來了。”

        他說完，卷起一片云霧，條而飄遠，消失在云端，像出現時一樣神秘而又飄忽。

        李卿他們仰面追望，看著頡天也駕起仙云，遠遠的隨他一起消失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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