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山
小小的一輛馬車,擠了兩個小案,一桌打牌九,一桌玩雙陸。時不時胳膊肘要打架,拌嘴兩句。丫鬟都沒地兒站,同姑娘們擠做一團(tuán),倒是都高興得很,誰贏了都是一陣喝彩。
鐘橘如人少時便上來了,方才就后悔,硬是沒找著空隙擠下去。這會同明月擠在一塊,面色慘淡地瞧著幾個小娘子大呼小叫。
一桌兩人玩的雙陸,硬生生擠了四個人。
明月愣是看笑了,湊去問橘如,“打這樣積極,是有甚彩頭嗎?”
橘如一笑,“哪里要什么彩頭,什么都沒有……叫她們打吧,不然還不曉得怎么鬧騰!
過了一會,明月額上都濕了,不住地打扇子。
鐘橘如亦是口干舌燥,環(huán)視一圈后無奈道:“我的天爺啊,這馬車上連茶壺都無了……”
明月一瞧,還真是的,好氣又好笑道:“別是給丟出去了吧!
幾個丫鬟擠著翻找,茶壺未曾找到,倒是翻出了兩個帷帽,橘如連忙拿了,道:“咱去車前邊坐著,好歹吹吹風(fēng)。”
二人便帶了帷帽,挨擠著坐在馬車車口,趕車的是個婆子,見狀打板子下翻出兩個坐墊來。
兩個坐墊拼在一齊,馬車?yán)镞吵吵嚷嚷的,橘如就靠在明月肩頭講起閑話來。
過了一會,橘如打量著路上的景色,躊躇一會,講起了自個的親事,“明月,我怕是就要定下來了……過年前就要辦事了。”
明月聽了,連忙把帷帽掀起來,驚訝道:“怎么這樣快……倒是也不快了,你還比我長幾個月,只是一點消息都沒見著,你瞞得倒是緊,快同我仔細(xì)講講!
橘如捂住臉,小聲道:“我哪里瞞著你了,先前你家老夫人過生,我倒是講了我那表哥,只是你沒往心里去罷了!
明月這才想起,她當(dāng)日確實提過一嘴,只是未曾想這樣快就相好了,離年底也不夠幾個月了,喜事怎么就要辦得這樣快,“是哪家的郎君,我見過嗎?”
馬車走得搖搖晃晃,兩人也跟著晃,緊緊地靠在一齊,橘如見她興奮,臉上的紅就沒退下來過,輕聲道:“我兄長讀書時有個同窗,家中都是行武的……”
明月驚訝,連忙轉(zhuǎn)頭看她,“他也行武?要上戰(zhàn)場的?……你娘舍得把你嫁給這樣的人?”
如今玉門關(guān)戰(zhàn)事不斷,朝廷軍餉吃緊,那些遺孀遺孤連基本的撫恤金都接不到,旁的地方不知,蘇州這是全靠富人捐贈,給了那些婦孺一個安身之處。
明月尊敬這些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士,但是沒想過鐘夫人會把橘如嫁給一個武官。
鐘橘如放下手,言語中顯出幾分對未知的迷茫和期待,“他家中環(huán)境單純,他估摸著開春便走了……我娘總不會害我,我聽她的就是。”
明月牽住她的手,還是覺著太快了,細(xì)細(xì)算來,橘如還只做得三個月的女郎了,明月不由心中惆悵,“你家里的物件都備好了?真是太急了……橘如,你見過他嗎?”
鐘橘如見明月比自己還緊張,不由笑了一下,“早備好了,龍鳳被都是及笄便開始繡了,你也要抓緊一些才是……我兄長讀書還是前兩年的事情,我去給他送過午膳,那時是瞧過一眼的!
聽出來橘如對他是有好感的,明月也忍不住跟著高興起來,“哪家哪戶的?”
鐘橘如道:“趙布政使家的長子,他家大夫人身子不好,還借了你家老夫人的面子請過大夫的,近些年未曾出來交際了,不曉得你記不記得!
這樣講明月便想起來了,“他家里倒是低調(diào),未見他家女眷出來吃過宴,條件確實好……我記著他家大夫人常年臥在榻上,脾氣是該不錯的,你去了便是當(dāng)家主母,日子定是舒坦。”
鐘橘如說起這,心情卻低落起來,“趙公子還不一定瞧得上我呢……我表哥同我退了親事,鬧得不體面,他也是曉得的。”
明月輕輕拍她一下,笑道:“他要是不愿意,你哪里還想得起他這個人……你母親那樣周全的人,他若是不點頭,你母親也不會叫你曉得的!
橘如聽得不住笑,心里松快許多,害羞地錘了明月的肩膀,“你就會哄我。”
兩人一路吹著風(fēng)倒也舒服,一直坐到路上修整,明月立刻就同鐘橘如下來了,身子這才伸展的開。
車隊修整一炷香,在一個夾道上停下來了,車上的小娘子還七嘴八舌地吵鬧,兩人干脆帶著帷帽,到處找能安人的車架。
可惜今個人特別多,就近幾家交好的人家,馬車都塞不下了,甚至還有幾個娘子也恨不得拋下車?yán)锏逆⒚,自個下來走了算了。
兩人倒是吃了幾口百家茶,荷包里塞滿了蜜餞,又手挽著手尋了半天,愣是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才瞧見鐘家的車架。
橘如大喜,迎上去問車夫,“車上是誰?是我大嫂嫂嗎?”
車前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車夫,對鐘橘如笑道:“大姑娘,這是大公子的車架,大夫人帶著小公子,同家里還有車架都在最前邊!
車?yán)锏娜寺犃藙屿o,一面色白皙的男子探出頭來,“怎么了……橘如,你作甚在這?”
鐘橘如連忙道:“大哥哥,你車上可有余位,將我同月姐兒帶上吧,我們先前那輛可是太吵了!
鐘棠齡不由一笑,“原來是你們那輛車,是真的吵,把我煩的呀……一腳踢到山上去才好!
鐘棠齡便叫兩人上來了,門簾掀開還有冷氣,車上還置了冰。
明月在橘如后頭上去,鋪面而來的冷氣叫人松了口氣,一抬頭就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謝瑯玉坐在車?yán)铮舱,丟了個軟墊給她,瞧著心情不錯的模樣,道:“墊著吧。”
明月不想在這還能見到他,連忙道了謝,這才坐在了他身側(cè)。
幾人還沒坐穩(wěn),明月就聽見趙全福的聲音從窗戶外傳來,“三爺,咱家馬車大一些,就擱這后邊呢,女郎來了,咱換一個?”
謝瑯玉應(yīng)了,幾人于是又下來換馬車,新馬車大了幾乎一倍,裝潢精致低調(diào),角落置著香籠,有股說不出的香味,車窗的簾子有兩層,把厚的一層卷起來,車?yán)锞透裢饬撂。趙全福又把一些擺件收走,置了兩個小案,一個繼續(xù)方才的棋局,一個給兩個女郎置了吃食并一些小玩意。
馬車沒一會又開始動起來,紫竹也笑瞇瞇上了馬車,跪坐在明月身側(cè)。
紫竹好幾日未見她了,見明月穿了件八成新的素色繡花小襖,下身一件石榴裙,臉頰脖頸白得要發(fā)光一樣,不由笑道:“好姑娘,臉上的傷都好全了,今個真是光彩照人!
明月見了她也有些高興,叫她夸得不好意思,連忙道:“早好了,不是什么要緊的傷!
明月又介紹了橘如,三人便一齊解起九連環(huán)來。
兩個女孩嘰嘰喳喳,兩個下棋的也并不拘束,鐘棠齡還能抽出空講閑話,“咱們這樣下棋,也沒個彩頭,不怎么有趣。”
謝瑯玉今天穿了一件淺色繡金廣袖長袍,腰帶上有一枚色澤溫潤的白玉,頭戴玉冠,唇色淺紅,鼻梁高挺,好看得過了頭。
謝瑯玉笑道:“你瞧上什么了?”
鐘棠齡眼睛一轉(zhuǎn),“我說什么都乘風(fēng)兄都應(yīng)嗎?”
謝瑯玉靠在車壁上,舒展了一下肩膀,道:“你試試唄!
一旁的幾個女孩聞聲都看過來,見鐘棠齡待謝瑯玉十分熱切,明月不由想起謝歡。都姓謝,謝歡來蘇州數(shù)月,又是辦宴又是捐物,到底沒能打進(jìn)蘇州女郎的圈子。
謝瑯玉卻格外地游刃有余,同蘇州公子里領(lǐng)頭的鐘棠齡交好,圈里有名的青年才俊李君延也跟著他。
紫竹笑道:“三爺前個得了副好棋,從棋盤到棋子都是玉打的,這倒是個稀罕物件……”
鐘棠齡輕咳一聲,瞧了一眼橘如,“這物件風(fēng)雅貴重,合該襯乘風(fēng)兄這樣的人物,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乘風(fēng),你家中還管軍務(wù),我這里有個人,能力無甚問題,就是沒個出頭的地,你那也不愁多個人……”
明月也跟著回神,不由看了鐘棠齡一眼,又悄悄看向謝瑯玉,心里隱隱好奇。先前只曉得謝家勢大,如今一看,連鐘棠齡都要求人辦事,謝家怕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富貴。
謝瑯玉靠在車壁上,手里握著把棋子,只笑著聽著。鐘棠齡瞧著,心里莫名氣短,慢慢就有些后悔了,聲音都低一些,“哎,是我唐突了,乘風(fēng)兄……那人日后是我妹夫,我確實有些私心……我就這么一個妹妹!
明月明白過來,這是替橘如的夫君在謀前程,一轉(zhuǎn)頭,果然見橘如紅著面,緊張地捏住了手里的帕子。
怪不得鐘棠齡這般舍臉面求人,橘如是鐘夫人的老來女,鐘棠齡比橘如大了將近十歲,對她很是疼寵,自然是處處籌謀。
謝瑯玉安靜地聽完了,卻也不講話,側(cè)頭看了明月一眼。
明月不由沖他笑笑,不曉得他為何要看自己,也莫名緊張起來。
“真不想同你賭,但沒辦法!敝x瑯玉靠在車壁上,“這車架上也有我的妹妹。”
說罷,他又側(cè)頭看著明月,笑道:“你瞧瞧他,有你瞧得上的物件嗎?”
鐘棠齡心里一松,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答應(yīng)了,連忙給明月使眼色。
橘如同紫竹也看向明月。橘如面色緊張,紫竹倒是笑吟吟的。
明月聞到謝瑯玉身上那股很淡的香味,又見幾人俱都望著她,仿佛她拿捏著什么生殺大權(quán)一般,明月難得有些不自在,想了想道:“棠齡哥哥的玉佩很漂亮。”
謝瑯玉道:“就這個玉佩?”
明月點點頭。
是塊手掌大小的白玉,尾下墜著流蘇,不是尋常物件,但也算不得珍貴,鐘棠齡連忙解下遞過來,心中后悔沒帶個好玩意在身上。
謝瑯玉拎著流蘇看了一會,放在明月的袖擺上,“嗯——你喜歡就好!
兩人便開始下棋,鐘棠齡心中緊張,也不再言語了。
鐘橘如紅著臉,手里的九連環(huán)也無心解了,只縮在鐘棠齡的身旁。
明月也跟著緊張,她其實不太會下棋,只略曉得規(guī)矩,這下都不曉得該期待誰贏了,鐘棠齡贏了,謝瑯玉就要吃虧,若是謝瑯玉贏了,橘如未婚夫的事情就要黃。
謝瑯玉放棋子的時候,寬大的袖擺會撫過她的膝蓋,這樣幾下,明月倒是不緊張了。
這局棋一路下到了山上,車上安靜都不言語。只見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鐘棠齡越下越慢,最后也面露苦笑。
眼見快到山頂,車架的速度已經(jīng)慢下來了,鐘棠齡手中的棋子捏了一炷香,終于落下來時,臉上的失落已經(jīng)蓋不住了。
鐘棠齡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心服口服,也愿賭服輸。
謝瑯玉安靜地看著他動作,握住手里的棋子沒下出去,只轉(zhuǎn)頭望著明月笑道:“玉佩拿著吧,時辰不夠了,算平局,咱換一換也是可以的!
馬車?yán)锏臍夥疹D時一松,除了謝瑯玉,幾人都覺著像是胸口搬走塊大石頭。
鐘棠齡背后都生汗了,沒想過還能這般峰回路轉(zhuǎn),心中激動,連忙直起身給謝瑯玉敬茶,“謝謝乘風(fēng)兄,我恨不得給你指天發(fā)誓了,這人絕對是個人才……”
幾人沒說幾句,馬車到了寺廟門前。
謝瑯玉聞言只笑笑,“有才的人在哪里都不會埋沒的。”
鐘棠齡更是觸動,對謝瑯玉又喜又敬,眼眶都紅了。
明月坐在一旁抿唇笑,看著鐘棠齡抑制不住的喜色,心里也高興,鐘棠齡扶著橘如下了馬車,明月瞧著二人親密,心中略有些羨慕,又慶幸橘如有父兄護(hù)著,日子能過得安穩(wěn)平坦。
見鐘家兄妹下去了,紫竹笑瞇瞇的,“這玉佩成色一般,姑娘虧大發(fā)了,要個什么物件都是不過分的。”
明月把玉佩握在手心里,忍不住笑道:“是表哥虧了,怪我胳膊肘往外拐了。”
謝瑯玉笑了笑,道:“你高興就好!
·
鐘家兄妹下了馬車,車架便繼續(xù)往寺廟前邊的院里走。
山上早來了安排的仆子,見了車架便問是哪家人,待報了家門,便被領(lǐng)著進(jìn)了院子。
車架穩(wěn)穩(wěn)地停在院門口,明月下來后,紫竹還探出頭來,“姑娘,你身旁的丫鬟也沒有,要奴婢去幫您收整一番?”
明月連連搖頭,“不必不必,丫鬟跟著舅母的車架,怕是先一步就到了!
紫竹也不強(qiáng)求,入車架內(nèi)說了句什么,過一會,她才出來道別,笑道:“三爺喜歡清靜,就住在后頭一些,姑娘閑時可來逛逛!
明月應(yīng)下,紫竹見她入了院子,車架這才緩緩離開。
剛進(jìn)院子就聽見里邊正熱鬧著呢,翡翠果然早就到了,同明嬌身邊幾個丫鬟在屋里收拾,家具擺件都拿清水擦了一遍,翡翠已然收拾了一個箱籠,見了明月便笑道:“這下好了,一家人分了一個院子,統(tǒng)共三個廂房叫主子們住,姑娘要同幾個妹妹擠一擠了!
“不過位處倒是好,張姨媽就在咱們左手邊院里呢,閑時可以去講講閑話!
箱里亂糟糟的,翡翠嘆氣道:“也不知怎么顛成這樣了,衣服都亂了!
明月連忙幫著收整衣裳,邊驚訝道:“新修了這么多院子,怎么就要一齊擠了!
明月以為至少會一府分兩個院子呢。
翡翠把被子鋪好,小聲道:“聽說是趙侯同夫人也來了,隨行伺候的人多,一家就占了十幾個院子。”
明月還沒講話,明嬌就進(jìn)來聽了個尾巴,咋舌道:“這安山難不成是有什么妙處,叫打京城里的侯夫人都要來湊熱鬧……”
明嬌進(jìn)來就往翡翠方才鋪好的榻上倒,明月嫌棄地把她拉起來,“你若是實在是閑著,去瞧瞧院里的小廚房規(guī)整好沒,可別在這礙事。”
現(xiàn)下已經(jīng)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安山上最有名的就是安山寺的齋飯,但現(xiàn)下人這樣多,怕是吃不到齋飯,得自個院里整治膳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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