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匕首
園子里安靜一會, 謝歡唇角繃緊,一直不講話。
謝望舒等了一會,有些站不住了, 她喜歡練武,也比旁的女郎強(qiáng)壯許多,但是這不表示她就喜歡在院子里曬日頭。
見謝歡沒有要走的意思, 謝望舒猶豫一會, 不由道:“咱們進(jìn)去吧。”
謝歡扇了扇扇子,很快調(diào)整好了情緒,笑道:“我不進(jìn)去了,我就在外邊轉(zhuǎn)悠一會吧, 你家的園子變化好大啊。”
謝望舒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些花可別摘,打蘇州來的,京城干熱,長好很不容易的。”
謝歡看了一眼,抿了一下唇,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接著像是有些躊躇, 輕聲道:“姝姐兒的事情……”
謝望舒前幾日就是發(fā)愁這個,她覺著不好講,現(xiàn)下便也道:“我覺著不太好,兄長才新婚,送那兩個人來, 實(shí)在太不合適了。”
身旁的小丫鬟俱都垂著頭, 謝歡也看著花圃嘆口氣, 道:“姝姐兒也沒法子, 太子妃不舒坦,姝姐兒哪里有好日子過,出了錯處便也都是她了的。”
謝望舒也想過這個問題,自覺已經(jīng)想出了不錯的解決辦法,現(xiàn)下便陳懇道:“姝姐兒不能再這樣了,她本就受繼母苛責(zé),現(xiàn)下連嫡親的姐姐都利用她,日后要如何過日子?照我看來,該叫太子妃娘娘來道歉,姝姐兒不能總是這樣委屈自個。”
謝歡一時沒講話,謝望舒見她額上都生汗了,也有些心疼她,便道:“你們肯定不好意思講,我卻是不怕的,就是太子妃沒理,我一會進(jìn)去便同嫂嫂講明白,這樣也不會怪到姝姐兒頭上了,她也不必再憂心。”
謝歡像是覺著熱了,手里的扇子搖的飛快,聞言便連忙道:“還是罷了,這……我會和她講的,還是叫她自個處理吧。”
謝望舒很贊同,道:“就應(yīng)該這樣。”
·
正堂里正熱鬧著,大謝氏坐在主位,明月坐在她左邊下首,都笑著同邊上的夫人們講話。
有的婦人帶了女郎來,都來明月面前見禮,過后才領(lǐng)到外邊玩去。
明月今個打扮的好看,一雙眼睛冷沁沁的,偏偏帶著笑,看著人的時候,叫人都不敢大聲講話,怎樣都覺著冒犯。一群小女郎,有第一次見她的,都不好意思講話,害羞地叫她謝夫人。
明月邊打著扇子,都笑著應(yīng)了,邊叫人把姑娘們領(lǐng)到偏廳去玩,心里還有些感嘆,明明大不了幾歲,偏偏好像一下成長輩了。
丫鬟們上了茶水瓜果,屋里便吃茶講話,偏廳里玩起投壺來,明月隱約能聽著明嬌咋呼的聲音。
見時間差不多了,明月便去二門接了橘如來。橘如今個穿得寬松,打扮也簡單,因她大著肚子,總是受一些禮待的,一進(jìn)門便被人追著關(guān)懷了,倒是不在乎她簡單的打扮。
清河郡主來的算是早的,她看著橘如,在她肚子上看了兩圈,蒼白的臉上帶出個笑來,道:“有五個月了吧?”
橘如扶著肚子,要起身回話,清河郡主連忙道:“你坐著講話吧,沒事的。”
橘如便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柔聲道:“已經(jīng)足五個月了。”
明月叫人上了溫?zé)崤H閬斫o橘如喝,不叫她碰那些涼茶,很怕喝了不好。
清河郡主原本看著橘如,又看著明月,沒一會便垂著頭打扇,不怎么講話了。
明月剛同橘如講了兩句話,太子妃便帶著人到了,她衣著光鮮,肚子很大,一個人走,身后有兩個人虛扶著,屋里的人都起身請安。
太子妃在屋里掃了一眼,落在明月的身上的眼神并不友善,但是也沒發(fā)作什么。
明月察覺到了,搖著扇子笑了笑,只當(dāng)沒瞧見的。
前幾日陛下點(diǎn)了謝瑯玉徹查戶部的案子,被查的人里,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太子妃的長輩溫閣老,其次就是顯王。
太子妃揀了個位子坐下了,身后的宮人輕手輕腳地打扇起來,屋里熱切一陣,顯王妃又到了。
兩人都被迎著坐在靠前的位子,明月笑著同這個陌生的婦人打了招呼,顯王妃遠(yuǎn)比太子妃內(nèi)斂,臉上的表情很和善。
明月同她講了兩句話,顯王妃便同大謝氏幾人問候起來,明月于是悄悄地打量她。
如今的顯王妃是顯王的繼室,年紀(jì)應(yīng)該不算大的,但是臉色蒼白,身體消瘦,衣著簡單,眼神表情也很平靜,少有波動,同人打招呼的時候會帶上兩分笑,多時都是自個坐著不講話的,旁人問起來才答話,氣質(zhì)很冷清。
下人們在后邊輕手輕腳地上茶水,現(xiàn)下是長輩們講話,明月矮了一輩,也不好離開,就同橘如小聲講講話,邊在一旁陪侍著。
屋里和氣沒一會,太子妃先開腔了,她倒是沒沖著明月,只轉(zhuǎn)頭看著顯王妃笑道:“我好久不見叔母出來,怎么沒見周側(cè)妃娘娘?家中這樣忙嗎?這樣的好日子還得留在家里打理家務(wù),未免太辛苦了。”
溫閣老因?yàn)轱@王一張折子被革職,溫家?guī)缀跬@王府撕破臉了,往日里還有些面子情的,現(xiàn)下是見面便嗆聲。
顯王的后院烏煙瘴氣,先帝在時就批評過他,他收斂一些,先帝過世以后,他立刻把顯王府的后院住滿了,這些年來沒少鬧笑話。
顯王妃搖著扇子,她看也不看太子妃,只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并不生氣,緩緩道:“比不得娘娘膝下空閑,能過清靜日子。”
明月扇扇子的手都快了一些,心想若不是請柬發(fā)早了,溫閣老這事情一出,就不該把這兩人湊到一齊的,若是吵起來了,倒是看謝家的笑話了。
太子妃今個穿得艷麗,現(xiàn)下臉色比上回見好了許多,身旁已經(jīng)見不到溫姝的人影了,獨(dú)一個穿紫衣的婦人陪著,像是溫家的哪個夫人。明月見她在后邊悄悄扯了扯太子妃的衣擺。
太子妃理也不理,冷冷地看了一眼顯王妃,道:“謝謝叔母關(guān)懷。”
顯王妃笑笑,溫和道:“本宮是長輩,應(yīng)該的,娘娘客氣了。”
明月抿了抿唇,正要講話,大謝氏便微不可查地朝她使了個眼色,明月立刻住了口。
大謝氏瞧著廳里幾人一眼,便搖著扇子笑道:“今個是妾身家里的宴,你們倒是互相客氣起來了,又不少你們的吃食……”
一旁的劉氏立刻會意,捧著個冰碗,笑道:“妾身方才就想講了呢,這冰碗瞧著好稀奇,往常都沒見過。”
大謝氏道:“這是打蘇州來的,味道還不錯,你們也都嘗嘗。”
眾人自然都給大謝氏面子,笑著吃起冰碗來,京城里也有這種吃食,不過多是碎冰,這冰碗倒是新鮮,往里邊加了些旁的,吃起來倒是有趣。
大謝氏很自然地道:“這是乘風(fēng)媳婦那邊來的,是不是新鮮玩意?”
大謝氏都這樣講了,不新鮮也要新鮮了,便都笑著講謝夫人有心了。
沒一會,屋里人越來越多,趙二嬸要組桌子打牌,邊笑道:“我家郎君要走小定了,我占了喜氣,今個怕是要贏錢啊。”
趙二嬸身邊還跟著個小女郎,長得白皙秀氣,有些害羞地垂著頭,叫趙二嬸緊緊地捏著手,二人瞧著親熱極了。
屋里的人便都看向大謝氏,大謝氏好像沒聽到,自顧自地喝茶。屋里人見狀,便沒幾個人搭理趙二嬸了。
橘如有些看不懂了,明月便小聲在她耳邊解釋,“這趙二嬸的兒子,先前同我們家舒姐兒像是定親了的,最后沒成。”
橘如也小聲道:“那個姓謝的舒姐兒?”
明月點(diǎn)點(diǎn)頭,邊看著趙二嬸邊壓著聲音道:“不好搭理她,搭理了就是給她臉面了。”
橘如打了打扇,有種開了眼的感覺,邊道:“這太不體面了……他們又是男方,本來該大方一些的,現(xiàn)下倒是小家子氣了。”
時人對女子總是更為苛刻的,退了親事,兩家都當(dāng)做沒這件事情才好,現(xiàn)下還到女方家里抖威風(fēng)了,也太沒涵養(yǎng)了。
明月這幾日也打聽出一些東西來,旁人不好講,倒是能講給橘如聽,“她家中是趙侯一系的,丈夫是戶部尚書,且還同橘如的母親有些親緣關(guān)系,先前想來是多番考慮了才定下的婚事。”
以謝家的名望,家中的女兒除了皇家,已經(jīng)沒有高嫁的余地了,不如挑選一個門戶低一些的,在夫家也有底氣,不怕挨欺負(fù),誰曉得這趙家人都不清白。
橘如搖著扇子,撿了個果子吃了,道:“戶部尚書,如今戶部不是正不太平嗎,她現(xiàn)下還出來嘚瑟?”
明月道:“許是覺著揚(yáng)眉吐氣了,忍不住了吧。”
屋里人都不搭理,趙氏慢慢也褪了笑容,道:“舒姐兒呢?這些怎么姑娘都不著急啊,別看現(xiàn)下年紀(jì)小,日后大起來了,有的后悔的。”
這話一講,清河郡主的臉一下便冷了,屋里人都不講話了,方才還有人緩和氣氛說笑的,現(xiàn)下都沒了。
趙二嬸叫人嫌棄成這樣,臉色不好看,便也不講話了。
橘如小聲嘆道:“好沒分寸,郡主娘娘聽了這話也不舒坦吧。”
郡主膝下教養(yǎng)了謝歡,及笄這么久了,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
明月今個是主家,邊招呼著下人把偏廳規(guī)制好,想打牌的婦人自可去,邊道:“我婆婆怕是忍不得她了,過兩日她就笑不出來了。”
趙二嬸以往在廳里還有人講話,不過是看著她夫君是戶部尚書,且還同謝家有姻親關(guān)系,可如今戶部風(fēng)聲鶴唳,這尚書做不做得下去還不一定呢,還在謝家嘚瑟,未免有些憨傻了。
若不是怕別人背地里議論,大謝氏都不想給趙二嬸發(fā)請柬的,她若是個明白人,早就想好托詞不來了,偏偏來了,還想在這唱大戲。
大謝氏還真忍不得了,投鼠忌器,從前就是怕趙家人胡亂攀扯,謝望舒本就有個怪異的名聲,趙家人明里暗里找茬,倒是也忍住了,誰承想還越發(fā)得寸進(jìn)尺了。
等到中午吃了宴,大謝氏原本還想一齊打打牌樂呵樂呵的,現(xiàn)下心里也發(fā)愁謝望舒的婚事,覺著沒意思了,眾人俱都識趣,留著搓了兩把牌,紛紛散了。
清河郡主也沒久坐,上了回家的車架,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謝歡坐在邊上給郡主打扇。
車?yán)飻[著冰盆,難免還有些悶熱,清河郡主有些煩躁地擺了一下手,道:“你自個扇吧。”
謝歡也不生氣,好脾氣地給自己打扇了,只給清河郡主到了杯茶水。
車架走過了東府,行在西府的墻院外邊,清河郡主挑了窗簾看著,看了一會,突然同謝歡道:“你父親心里怕是還念著……”
謝歡低著頭搖扇子,眼神閃了閃,抬起頭來時還是笑道:“到底是親生的……不太一樣。”
顧治成膝下無子,這是清河郡主的痛處,她抿了抿唇,重重地呼了口氣,像是在同謝歡講,又像是在同自己講,“他不是在意這個的人……我叫他別認(rèn),他不就沒認(rèn)嗎……”
謝歡像是很贊同,附和了兩句,并不多講。
車架里安靜一會,沒人講話了,那句‘到底是親生的’,卻在清河郡主心里晃來晃去,叫她人都恍惚了。
車架回了顧府,顧治成像往常一樣不在院子里,清河郡主在屋里走了一圈,便坐下來彈琴,她彈得心不在焉。
一旁的嬤嬤瞧出來了,便同謝歡使了個顏色,謝歡本來在一旁看書,被她這樣瞥了一眼,心里覺得疲憊,面上還是連忙問起來了,道:“母親怎么了?”
清河心里難受,她直了直身子,手指無意識地?fù)芘傧遥粗x歡道:“若是我同顧郎的孩子還在……多好啊。”
謝歡把書合上,隨口安慰道:“您好好養(yǎng)身子,日后還會有的。”
清河郡主想起了在謝府見到了趙家夫人還有太子妃,那都是青春靚麗的女郎,懷著孩子……清河郡主很快覺著疲憊起來,喝了安神的湯藥,好半天才得以入睡。
嬤嬤把帳子放下來了,見謝歡在一旁守著,便笑道:“女郎回自個院子去吧,過后會傳召您的。”
謝歡點(diǎn)點(diǎn)頭,便帶著丫鬟頭也不回地走了。
清河郡主睡到了下午,起來時日頭已經(jīng)下去了,屋里還是空空蕩蕩的,只有嬤嬤和丫鬟們收拾家件。
清河坐在梳妝臺前,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以前其實(shí)也有幾分漂亮的,雖然不算起眼,比不得那些天生麗質(zhì)的女郎,但她身份高貴,這是旁人比不上的,她想要的從來就沒有要不到的。
清河郡主偏了偏腦袋,見鬢邊有了白發(fā),她趕緊拔了,穿上的衣裳,又重新梳了頭,再抹上胭脂,收拾了小半個時辰才好,叫來嬤嬤問道:“顧郎還是在書房嗎?”
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道:“老爺太忙了,不然早來陪著娘娘了。”
清河笑了笑,道:“您別安慰我了,他就是沒事也想不起我來的,他本就不在意后院的事情。”
嬤嬤便不好講話了,清河笑道:“總比對旁人上心好吧。”
等到了飯點(diǎn),清河郡主忍著多看了會賬冊,這才提著食盒去了書房。
書房里顧治成正倚在窗邊在看書,見她來了便笑了笑,懶洋洋地靠在小榻上,見她手里還提著食盒,便道:“你顧著自己就好了,還辛苦跑一趟了。”
清河郡主看著他,這么多年了,她一見到他,依舊有一種小女兒的羞澀,連忙摸了摸頭上的小釵,低著頭不好意思看他,只笑道:“我來陪陪你,怕你忘記吃膳了。”
顧治成便把書合上,和清河郡主在窗邊的小案上用膳。
清河郡主悄悄地打量著他,見他專心吃膳,躊躇了好久,才輕聲試探道:“顧郎,要不,咱們還是把歡姐兒改姓,認(rèn)在名下吧。”
顧治成沒講話,他繼續(xù)吃了兩口菜,這才抬眼看著清河郡主。
顧治成的年紀(jì)已經(jīng)不算小了,可像是不會老一般,身上那股風(fēng)流俊雅的味道越發(fā)濃郁,他眉眼生得深刻又精致,五官漂亮卻不女氣,抬眼間眼皮收攏在一起,輕而易舉地便能讓女人移不開眼。單論相貌,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顧治成像是有些好奇,他打量著清河郡主的臉色,緩緩道:“你怎么又提起來了,這孩子品德不行,年前的事情你都忘記了?”
顧治成道:“她為了弄錢,差點(diǎn)害了旁的夫人女郎。”
清河郡主猜不透他的想法,這么多年,她也沒摸透過,顧治成這么一講,她就不好再提了,只道:“你膝下無子,我,要不把那個孩子……”
顧治成給清河郡主夾了菜,笑道:“你不想就不要提了,日后去宗族里過繼也行,不重要……這個歡姐兒本就是陪你打發(fā)時間的,她覺著不滿意送走便是,她不是死了爹娘,主要還是哄你高興。”
聽他這樣講,看著他一雙眼睛望著自己,清河郡主臉上一熱,心里便真的高興起來,慢慢把菜吃了。
清河郡主還要再講話,顧治成邊上的下人已經(jīng)笑著給二人倒了茶水,講這是今年年初上的新茶。
顧治成便沒什么表情地喝起茶來,垂著眼睛叫人看不清表情,清河郡主看著他,沒講出來的話,一下也講不出來了。
·
府上的宴散了,大謝氏煩得不得了,卸了釵環(huán)便去休息了,明月帶著兩個妹妹回了自個的院子,到了夜里,謝瑯玉同謝知一齊回來了,一家人難得湊足了人,便在清靜堂擺了膳食。
丫鬟們給姑娘們打扇,大謝氏邊吃膳,好不容易逮著了謝知的人,自然要同謝知講謝望舒的婚事。
外頭的蟬聲一陣一陣的,大謝氏表情不好看,道:“這趙家人,真把自個當(dāng)回事了,忍讓她兩回,便覺著怕她了。”
大謝氏難免又把當(dāng)初的舊賬翻出來講。
明月吃著膳,邊跟著聽,這才曉得原先為何會取消親事。是那趙氏的兒子不滿意謝望舒,趙二嬸卻巴不得攀上謝家,謝望舒求大謝氏去講開的。
這樣聽來,謝望舒還挺有主見的。
大謝氏心里不滿,謝知聽了自然也不悅,他整日埋在書房里,朝堂的事情已經(jīng)夠他煩心了,且對于女兒的事情還有些發(fā)怯,現(xiàn)下看了謝望舒一眼,謝望舒卻瞧也不瞧他,謝知在心里嘆口氣,握著筷子道:“我過后會處理,望舒的婚事,我……我不好做主。”
這么一講,桌上就安靜了,都想到了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回來探望謝望舒的青云真人了。
桌上的人不由都看向謝望舒,謝望舒垂著頭,吃著自個面前的一盤菜,她額前的發(fā)垂下來,叫人瞧不清表情。
大謝氏喝了口甜湯,心想,長輩造孽,苦的是孩子。
明月抿了抿唇,給謝望舒夾了個丸子,謝望舒沒抬頭,悶聲吃了。
大謝氏嘆了口氣,講起旁的來,“乘風(fēng),這戶部的事情要如何是好?我前個進(jìn)宮里,太后娘娘講還差百萬兩呢。”
這幾日朝堂上還沒平息,邊關(guān)又傳戰(zhàn)事來,又?jǐn)×耍m未丟關(guān)卡,但也免不了一頓斥責(zé),又把矛盾丟到了戶部。
前方打仗,要軍餉,要糧食……就是要錢。
前日上朝的時候,底下人還在為了溫閣老的事情打架,溫黨自然不能讓貪污受賄的名頭落到溫閣老的頭上來,那樣一來,不講溫閣老的學(xué)生要受到多大的沖擊,連帶著太子都要沒臉,便只能一股腦地往顯王頭上推。
可顯王也不是善茬,兩撥人打了好幾日的嘴仗,為了誰來負(fù)責(zé)查案吵得不可開交。
重要的,不是查這筆銀子去了哪,而是不能叫這個罪名落到自個頭上。
溫黨主張如今的刑部侍郎王啟碩,此人是太子門下的人,不過三十來歲就官位二品,是個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顯王則主張啟用何進(jìn),他為人剛直,向來看不慣溫黨張揚(yáng)的做派。
太子黨便怒罵顯王居心不良,提前串通人,顯王這邊則噴溫黨野心極大,要拉著太子毀壞太子的聲名。
這么吵了幾日,皇帝都冷眼瞧著,兩撥人慢慢就覺著這事情多半要落到顧治成的手里,皇帝怕是不信任他們,要叫自個的人查,顧治成明面上就是個純正的保皇黨,除了陛下誰的面子也不給。
一時之間,顧府的門檻都要叫人踏破了,可就在這關(guān)頭,皇帝忽然任命了謝瑯玉徹查戶部貪污的案子,還調(diào)了刑部的左侍郎給他做副手。
這道旨意一下來,一石激起千層浪,驚訝的,微妙的……各式各樣的目光都朝謝瑯玉看來,謝瑯玉起先也沒想到,面上卻不動聲色,領(lǐng)旨叩了謝。
這事確實(shí)難辦,明擺著就是要在太子黨同顯王間打出個高低來,無論如何也不該由謝瑯玉來主事的,這么一出,簡直讓人想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百萬兩兩邊都能掏出來,但是誰掏?這個遺臭萬年的罪名給誰擔(dān)?保不準(zhǔn)最后誰坐在那個位子上呢。
大謝氏聽了風(fēng)聲,免不得問幾句。
謝瑯玉還沒講話,謝知就放了筷子,顯然也想著這件事,道:“先查吧,到時候,再看陛下是什么意思……”
謝瑯玉解釋道:“不是一兩日能定下來的,估計會拖很久。”
這事謝瑯玉勢必要得罪人,這符合皇帝以往打一棒子順便給個棗的作風(fēng)。
謝瑯玉不是得罪太子,就是得罪顯王,雖然現(xiàn)下的形勢講得罪有些好笑,幾人天生就站在了對立面,但確實(shí)是會轉(zhuǎn)移雙方的火力。
原本太子黨同顯王打得不可開交,互相唾罵狀告的折子上了都有幾百封了,現(xiàn)下一下都熄了火,一齊對著謝瑯玉虎視眈眈了。
謝知沉吟一會,喝了口酒,對著謝瑯玉道:“過后來書房,咱們細(xì)談吧。”
明月看著兩人臉色都不輕松,曉得這事情難辦,安靜地吃著自己的膳,并不插話。
院子里的蟬一陣一陣地叫,丫鬟們進(jìn)來換蠟燭,大謝氏沒什么胃口了,搖著扇子叫謝知少喝一些,“喝酒傷身,平日里在外邊喝也就罷了,在家還喝……”
桌上時不時講幾句,最后只有幾個小輩吃得高興了。
夜里,謝瑯玉先陪著明月回了西園,接著自己便去了東園謝知的書房,到了戌時末才回來。
明月還沒睡,點(diǎn)了蠟燭,在小案旁邊看賬本邊等著謝瑯玉。
謝瑯玉回來了,見她看得認(rèn)真,便也坐在小案旁陪著她。他有些累了,也不打擾明月,安靜地靠在椅背上想事情。
屋里昏暗,丫鬟們都早已退出去了,明月在燭光旁看了會賬本,時不時看看謝瑯玉,覺著謝瑯玉靠著都要睡著了。
明月把賬本收起來,支著下巴看著他,戳戳他的肩膀,道:“去洗漱呀。”
謝瑯玉這才起身去洗漱,明月脫了外賞,躺在床上等著他,謝瑯玉帶著一身水汽上了床。
謝瑯玉有心事,便不太睡得著,靜靜地看著繡著牡丹的帳子頂。
明月側(cè)躺著看著他,曉得他是在想戶部的事情,打著扇子道:“是不是很難搞?要不……咱們釣魚去?”
謝瑯玉笑了一下,換了個姿勢,拿了明月手里的扇子給她打扇,明月便湊近一些靠在他肩頭,聽他道:“是有一點(diǎn)難辦,但是沒事,會解決的。”
謝瑯玉這樣講,明月就很信服,她打了個哈欠,叫謝瑯玉打扇打得很舒服,一只手下意識地在他小腹上摩挲,邊道:“會不會有危險啊?”
顯王的作風(fēng)不好,手下不干凈,這還是白日里聽太子妃身邊的人講的,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謝瑯玉抓住了她的手,輕輕地用拇指在她掌心刮蹭了兩下,道:“沒幾日就要去西山避暑,到時候可能不會太平。”
明月覺著手心發(fā)癢,忍不住抓住了謝瑯玉的手,她有些擔(dān)心謝瑯玉,又覺著先前大謝氏講的很有道理,謝瑯玉這么多年的風(fēng)雨都過來了,擔(dān)心倒是給他添負(fù)擔(dān)了。
明月沒講話,謝瑯玉還以為她害怕了,他便也側(cè)過身子,把明月?lián)г趹牙铮溃骸澳阋膊粫惺碌摹僬覀大夫給你看看吧,你怎么不是這里虛,就是那里虛?”
謝瑯玉邊講,邊按了按她的小腹,像是要看看她還有哪里不好的。明月叫他按的臉一紅,小聲道:“我好著呢。”
……
……
第二日,謝瑯玉早上離開的時候,外頭已經(jīng)天光大亮了。
明月睡晚了,就困倦的很,有些回不過神來,不像謝瑯玉那么神清氣爽,只能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床邊打哈欠,就看著謝瑯玉穿好衣裳,束好腰帶,然后動作自然地從多寶格上抽出一把匕首來,隨意地插在了小腿邊的綁帶上。
明月看得愣愣的,先是驚訝這多寶格上居然還有匕首……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道:“你帶這個做什么呀?”
外頭已經(jīng)有丫鬟在輕輕地叩門了,謝瑯玉沒開門,先把地上的被子撿起來,疊了放在床頭,邊對她笑了笑,安撫道:“別擔(dān)心,我只是帶著。”
明月看著他,胡亂點(diǎn)點(diǎn)頭,隱約嗅到了一股風(fēng)雨欲來的味道。
謝瑯玉出門以后,明月收拾好了,便在抱廈里練字,心不在焉地想著謝瑯玉,不曉得他今個能不能早點(diǎn)下職,上職還帶著匕首……
練了一會字,就又去選了明淑及笄禮的禮,不曉得她什么時候辦,選首飾好一些,一年四季都合時宜。
明月正拿著兩只小釵看呢,翡翠同云竹圍著看,云竹笑道:“奴婢覺著那個瑪瑙的好看一些,瞧著多敞亮啊……”
明月也覺著瑪瑙的好看,又覺著這個綠寶石的也漂亮,苦惱道:“這個也好看,那還有個珍珠的呢……”
幾人說說笑笑,圍著挑揀了好一會,門簾就叫一個小丫鬟掀起來了,講蘇州的人到了 。
大謝氏得了消息,已經(jīng)叫人去衙門叫謝知謝瑯玉了,叫明月快收拾收拾,一家人即刻就要去碼頭接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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