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來信
殿里還燃著燈, 但只點了床邊,屋里便也昏暗,外邊的雨小得幾乎感覺不到, 丫鬟們在屏風(fēng)后邊規(guī)置洗漱的物件。
明月的鞋襪都有些濕了,腳上涼涼的,正準(zhǔn)備換鞋襪, 就見謝瑯玉還沒睡, 下意識小聲道:“你還醒著呢。”
謝瑯玉伏在枕頭上,像是有點犯困了,垂著眼睛翻書,見她進(jìn)來了, 就把書合上了,側(cè)臉貼在枕上,看著明月道:“嗯,累不累?先去洗漱吧,很晚了。”
明月邊點頭邊脫了鞋襪,接著坐在床邊同他講話,道:“里頭都還沒弄好呢……你曉得嗎?太子妃真出事了, 特別下人, 我方才在外邊坐著,其實也沒瞧見什么……但是看著都覺著害怕,到底是誰害了她啊……”
明月現(xiàn)下想起來都覺著毛骨悚然,輕輕搓了搓手,太子妃平日里頂頂體面的一個人, 方才躺在榻上, 母子二人的性命就由旁人拿捏了。
謝瑯玉看著她, 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 道:“嚇著了?”
明月?lián)u搖頭,趴在床頭小聲道:“我就是覺著我娘真好,我要是能瞧瞧她就好了……我以后會是一個好娘嗎……”
明月連明佳長什么樣子都不曉得,但是她曉得,明佳一定很愛她。
謝瑯玉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明月看得出他有點犯困了,他道:“你要自己先好好的,然后再講旁的吧。”
明月嗯嗯兩聲,突然想起來什么,道:“母親也好。”
謝瑯玉笑了一下,閉著眼睛道:“去洗漱吧,你一會出來我就睡著了。”
明月解著腰帶,道:“你喝藥了嗎?”
謝瑯玉還閉著眼睛,懶懶地嗯了一聲,道:“喝了,跟迷藥一樣。”
這湯和迷藥也沒什么區(qū)別了,喝了以后連身后的疼痛都能忽略。
明月忍不住笑,道:“那你快睡覺吧,給你把燈熄了。”
明月吹了床頭的蠟燭,在床邊坐了一會,謝瑯玉仿佛就真的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垂在臉上,瞧著有些疲憊,唇瓣也有了點血色。
明月看了一會便去洗漱了,出來時都要過了子時了,殿里黑漆漆的,只能瞧見模糊的輪廓,謝瑯玉像是已經(jīng)睡著了,現(xiàn)下被吵醒,有些困倦地叫了她一聲,明月小聲應(yīng)了一下,便輕手輕腳地去小榻上睡了。
第二日辰時不到明月就醒了,下榻洗漱穿衣,坐在梳妝臺前打扮好了,謝瑯玉還睡著。
外邊傳來雨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紫竹把梳妝臺旁的窗子推開了,笑道:“還下著雨呢,這都下了幾日了,還不停。”
雨下的也不大,就是不停歇,這么連著幾日,殿里都要發(fā)潮了。
明月昨個睡得好,心情便不錯,這幾日也沒那么惦記著睡覺了,收拾好后,瞧瞧時辰,便去主殿同大謝氏幾人吃膳。
昨個太后講這事要去兩儀殿叫陛下做主,但是真到了今日,大謝氏倒是不好去,只能叫謝知去,這事便也從婦人們的口舌之爭變成了朝堂上的能拿出來吵來吵去的大事了。
太子妃懷有皇孫,也確實算得上是大事。
謝知膳食都沒吃,天沒亮就去了兩儀殿,都已經(jīng)一個多時辰了,卻還沒消息傳回來。
大殿里朝向好,大門開著,門簾子都打起來,屋里就涼快又清爽。
丫鬟們在殿里擦洗,桌上擺膳,一桌人熱鬧地坐在一起,明月還有些擔(dān)心,端著碗道:“舅舅不是傷了腳嗎,這種傷也要好生養(yǎng)著才是。”
謝望舒一直安安靜靜的,現(xiàn)下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大謝氏氣色好了許多,翹著手指撥著碗里的甜湯,嘆道:“哪有時間養(yǎng),現(xiàn)下前邊怕是吵得不可開交。”
那幾個刺客指認(rèn)了太子的人,這消息還沒盤熱乎呢,偏偏太子妃又在這個關(guān)頭出事了。大謝氏太曉得那些個老臣思想有多迂腐了,總覺著太子是未來的國君,不管遇著什么事,他的臉面大過天,就怕這次也跟從前一樣,想著先安撫東宮,過后再講,時間久了,就又成了一筆爛賬。
大謝氏從前興許還忍了,現(xiàn)下是怎么也忍不了,這么多年了,如今誰也不怕誰了,都盼著能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出來。
那些刺客興許是太子的人,興許不是,但是,這事太子吃虧也好,顯王吃虧也擺了,總之謝家不能吃虧。
明月喝了口粥,也不好多問了。
一桌人吃完膳,今個的精神都好了許多,便坐在大殿里打牌,找了幾個親近的嬤嬤湊伙打牌。
大謝氏心里事情多,打起牌來倒是能放松放松。
丫鬟們端了瓜果點心進(jìn)來,叫幾個小娘子吃喝解悶。
明嬌幾人也想打牌,謝氏卻不許,覺著打多了不好,道:“尤其是你嬌姐兒,我先前問了你的嬤嬤,我的天爺啊,來京城的一路上,你打了一路的牌,整日憨吃酣睡,你姨媽家的幾個族妹,都被你帶壞了……”
屋里人聽得都笑起來,明月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見明嬌在一旁悻悻地搓手,謝氏還訓(xùn)她,“日后你嫁到李家去了,真怕人家來給我退回來……”
大謝氏本也跟著笑,聽了這話連忙道:“講這話倒是不吉利了,嬌姐兒性子這么好,討人喜歡都來不及呢……李家人何時到京城?講了有一段日子了……”
謝氏也覺著不吉利,不過是一時口快,很快便不講了,道:“快了,估摸著七月中就能來,也是樁麻煩事,我們家自個的宅子還沒找好呢,還得給他家搭把手……”
明嬌在邊上撇嘴,悄摸順著門沿走了,邊上的丫鬟們都捂著嘴偷笑。
見明嬌領(lǐng)著兩個妹妹出去玩了,謝氏這才顯出了兩分愁苦來,摸著牌道:“我這個弟媳可真是發(fā)愁,整日就是打牌……就這一兩日的功夫,在下邊覺著無聊了,又拉了好幾個京城婦人,在院子里搓開了……這傳出去,像什么話?”
旁人打牌是解悶,當(dāng)個玩意,吳氏則不一樣,整日除了吃膳睡覺,腦子里就這點事了。
怪不得一早上就拿嬌姐兒作伐子,大謝氏好笑道:“打個牌還把你煩著了,她若是想管家了,你又要煩了……”
這倒也是,謝氏這么想想,竟然也能平心靜氣了。
大謝氏倒是覺著這吳氏是個妙人,笑道:“她性子倒是活泛,同什么人都能講到一齊去……”
兩人講起閑話來,明月原本懶得陪著明嬌出去撒野,便陪著看牌,后來也無趣,就去內(nèi)殿里看看謝瑯玉,他喝了藥,睡得沉,明月不舍得吵醒他,醒了就太難受了,便掀了被子瞧瞧他的繃帶,見沒有滲血,便拿了料子去外邊做衣裳。
這么幾日過去了,天氣時晴時陰,這一樁遇刺的事情才出了結(jié)果。
這日早晨,一大家子在一齊吃早膳,幾個小的一人一句話就搞得桌上熱熱鬧鬧的,吃了個把時辰才跑出去撒歡。
幾個大人則坐起來講起前邊的事情來,明月陪坐在一邊,邊撿著糕點吃,邊聽著幾人講話。
謝知這幾日沒休息好,氣色很差,神情卻是輕松的,捧著杯茶講話。
這一次甭管是誰派的刺客,這筆賬都推在太子的頭上了,皇帝震怒,其中有多少是為了謝瑯玉受傷,有多少是覺著太子年長,他的安危受到了威脅,就只有他自個曉得了。
總之前邊今個已經(jīng)下了旨,戶部,兵部,禮部許多人被撤走,不少人下了大獄,皇帝派了宮里的人去搜家,其中八成都是溫黨的人,這道旨意一下去,朝中怕是要引起震蕩,人人自危警醒。
溫黨原先還想著叫溫閣老重回朝中,如今怕是要成為人人追打避之不及的落水狗。
謝知講起這個還有些唏噓,他能看出這里邊的官司,到底是誰傷了謝瑯玉已經(jīng)不重要了,皇帝就是想拔出根深蒂固的溫黨,這個顯赫了幾十年的溫氏外戚。
謝知想到這,沉了沉嗓音,道:“乘風(fēng)這事,太子犯案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今旨意下來了,旁的就押后再講。”
該報仇的自然要報仇,不是太子,那就是旁人了。
明月猜到了,悄悄抿了抿唇,并不講話。
至于太子妃的事情,東宮拿不出任何證據(jù)來。太子妃受了大罪,皇后還被陛下斥責(zé)照顧太子妃不周,很是沉寂了幾日。太子一派受了重創(chuàng),這段時日簡直是夾起尾巴做人,后來皇后撐著笑臉再辦宴,大謝氏再也不出席,基本的臉面都不給。
這樣看來,太子同謝瑯玉仿佛真的水火不容,徹底鬧翻了,朝中兩黨人見了都分寸不讓,對個眼神都是火藥味。
大謝氏點點頭,道:“現(xiàn)下還是先叫乘風(fēng)把傷養(yǎng)好。”
大謝氏不曉得謝瑯玉是什么打算,他遇刺的事情,兇手到底是誰他心里估計門清,但是謝瑯玉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并沒有要報仇的意思,仿佛覺著兇手就是太子了。
大謝氏當(dāng)時著急上火,撕了東宮的心都有,但是事后冷靜下來,這事諸多疑點,實在難以給太子定罪,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顯王多半也摻和了一腳。
大謝氏只做自個該做的,只當(dāng)謝瑯玉是借機(jī)趁熱打鐵,籌謀一舉扳倒太子,謝瑯玉仿佛也確實是這么想的,待他身體稍好一些,偏殿里就人來人往起來,謝黨對溫黨的排擠在這段時間里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朝里的人極會看局勢,各個開始站隊,若不是長期以來根深蒂固,溫黨怕是在朝上毫無立足之地了。
有些機(jī)靈的已經(jīng)瞧出風(fēng)向了,皇帝是要收拾外戚了,朝中不缺聰明人,乘著這股大風(fēng)青云直上的也有不少。
三黨活躍了一段時日,太子黨同謝黨如今已是水火不容,顯王一派隔岸觀火,像是還在觀摩,總之都暫且沉寂起來,只等著一個挑起火花的時機(jī)。
太子妃被害的事情在外邊看來,倒是成了一樁疑案,明月不曉得為什么,對這個很好奇,去問過大謝氏,大謝氏沒直言,只講懷疑是顯王的人干的,此舉頗有在謝黨與溫黨間拱火的意思,手段雖低劣,但是極為管用,起碼兩方現(xiàn)下是難以維持以往的表面平靜了。
謝黨雖大獲全勝,但是總有磨損,顯王打得怕是黃雀在后的主意。
但是這些到底是猜測,有些手段使出來,很難像話本中一樣還能找到人證物證指認(rèn),多半是心照不宣,卻難以追根溯源。
明月這些日子跟著四處奔波,大謝氏許多事情都并不避諱她,有心教導(dǎo)她做個能直面風(fēng)雨的大家主母。
明月曉得她都是傾囊相授,便也學(xué)的認(rèn)真,倒是也曉得了許多內(nèi)情。
這次的事情里,顯王不顯山不露水,卻多半就是那個攪渾水的人,現(xiàn)下把自個藏得干干凈凈的,等著謝黨與太子黨打得兩敗俱傷,以謀后事。
而顯王妃還來探望過謝瑯玉幾次,明月曉得內(nèi)情以后,對她難有好感,避了好幾次。
大謝氏自個見了幾次,并不強(qiáng)求明月,她忍著沒對顯王妃發(fā)難,不僅是因為他們手腳處理的太干凈,叫人抓不到把柄,還忌憚著顯王那兩萬人的大軍,如今就雄踞在晏城,離京城不過一日的腳程。
大謝氏想了想,都講給明月聽了。
“如今大乾在玉門關(guān)的形勢不好,朝中其實有了要把顯王軍隊指派到玉門關(guān)的意思,但是他這人不好相與,也不是個軟柿子,他的態(tài)度也很明確,他的軍隊可以去,那玉門關(guān)的將領(lǐng)就要換成他的人。
這自然不能行,且不講咱們家答不答應(yīng),那陳肅在玉門關(guān)十幾年,那幾萬大軍有個別名叫陳家軍,換主將,那算怎么回事?”
大謝氏喝了口茶,接著道:“陛下也忌憚顯王的軍隊,倒不是人數(shù)多,而是太近了……且按理講藩王是不該這么多兵力的,按照大乾的慣例,成年的藩王是有封地的,不到年節(jié),無詔不得歸京,多少藩王一輩子老死在了封地上……”
明月仔細(xì)聽著,也覺著不對勁,不能無詔歸京,但顯王偏偏就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還有要再待下去的意思。
大謝氏瞧出她的疑惑,也不賣關(guān)子,道:“這便牽扯出當(dāng)年的舊事來……當(dāng)年先皇還未去世,底下的幾個兒子都娶妻生子,正是野心勃勃的時候,都坐不住了……先皇他治下極嚴(yán),且當(dāng)年玉門關(guān)的戰(zhàn)事并不吃緊,大乾那時由里到外一片祥和,國強(qiáng)馬壯,老百姓們路不拾遺,那日子是真的好……”
大謝氏不曉得想到了什么,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道:“如今的陛下當(dāng)年雖占了嫡長,奈何先皇更屬意嫡幼子,也就是乘風(fēng)的父親榮王,最先就將長子同二子封王,長子封了陳王,二子封了顯王,小兒子留在了身邊……雖封地富庶兵強(qiáng)馬壯,卻離京城十萬八千里……”
明月也看出來了,皇帝偏疼幼子,打發(fā)長子次子的意思很明顯。
大謝氏語氣嫌惡,“當(dāng)年的陳王有大抱負(fù),他一聲不吭的,還真去了封地,顯王見他走了,也待不下去,他本就不受先皇喜愛,也跟著走了,京城里和樂了幾年……后來先皇病危,陳王在京城的探子遞了消息,他帶著三萬大軍,悄無聲息地?zé)o詔歸京了……他走了其實心里還是不甘心的,私下養(yǎng)了親兵,那時先皇已經(jīng)沒有力氣管他了……顯王是后來回來的……先皇是氣死的,最后還是陳王贏了……”
大謝氏講到這頓了頓,表情倒是很平靜。
明月安靜地給她到了杯熱茶,就這么陪著她,心里也清楚了顯王如今有恃無恐的原因。
陳王登基做了如今的陛下,顯王卻再也沒有回過封地了,因為手里還有一把尚方寶劍,你陳王上位上的也不干凈,當(dāng)年頭一個無詔歸京的就是你,現(xiàn)下又叫別人走,豈不就是承認(rèn)當(dāng)年自個是搶來的皇位,并非天命所歸。
明月有些發(fā)愣,也許顯王先前也沒有過大的野心,奈何皇帝只有一子,這一子還體弱多病,一臉的早夭像。
明月早年在蘇州,養(yǎng)在深閨里,幾乎從未聽過這些事情,現(xiàn)下聽了,心里不由冒出一個猜想來,陛下現(xiàn)下幾番對著外戚,下一個,莫不是要對顯王的軍隊下手了,再下一個呢?
大謝氏見她出神,拍拍她的手,道:“當(dāng)年的事情早已過去了,咱們都朝前看。”
明月點點頭,見她心情不錯,自己也舒服許多。不管如何,現(xiàn)下安山表面上是平靜了。
謝瑯玉身上的傷好得快,但是到底是重傷,那么長一條口子,半個月想養(yǎng)好是不可能的,現(xiàn)下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倒是比剛受傷是好了許多。
這幾日連著陰雨連綿,明月只覺得慶幸,若是還像在山下那么熱,謝瑯玉身上的傷也不好長,到時候也是難受。
六月中的時候,明月早起在偏殿里練字,今個天氣不好,外頭有飄起了雨,明月把窗子半掩著。
謝家人暫宿的大殿叫清輝殿,殿里兩個偏殿,謝瑯玉就在另一座偏殿里處理事情,明月在這邊做自個的事情,沒寫一會,便收到了老夫人的來信,有些驚喜地坐到窗前看了起來。
老夫人給她寫了好幾頁的信紙,講了蘇州的鋪子收成不錯,明月太不曉得收揀了,明月屋里還有她以往用慣的小案,小廊上的坐墊都沒收走,梳妝臺里還有好幾根小釵……老夫人全都收起來了,講她自個哪里都好,家里的小輩都不在了,她便整日禮佛,倒也得以打發(fā)時候,叫明月不要惦記她,在婆家要好好的。
老夫人還寄了兩萬兩的銀票來,講是明月今年的生辰禮。叫明月在婆家千萬不要苛責(zé)自個,伴著許多蘇州的山貨特產(chǎn),叫她分給幾個妹妹同婆家人。
明月把信看了好幾遍,就叫人挑了特產(chǎn)來看了,心里怪難受的。
老夫人是派了個小船隊來,這才慢了許多,叫明月苦等多日,帶的也都是在蘇州吃慣了東西。有大閘蟹,茶葉,鄉(xiāng)下莊子養(yǎng)得橘子,好幾匹上好的料子……
明月蹲在箱籠旁邊,那大閘蟹照護(hù)的精心,這一路過來,竟然還活著,在簍子里爬來爬去地吐泡泡。
明月挨個瞧過去,不由問起跟著來的家仆,“老夫人身子怎么樣了?”
那嬤嬤穿著鴉青小襖,梳著蘇州的發(fā)式,嬤嬤笑道:“回夫人的話,好,老夫人哪里都好,就是想夫人了,叫夫人定要照顧好自個,不用惦記她老人家。”
明月紅著眼睛點點頭,沒講旁的,一個人蹲了好一會,便把這些特產(chǎn)分出去了,螃蟹一只也沒留,她吃不了,謝瑯玉也吃不了。
明月又把料子都拿出來整好,叫她不想,還是免不了想,很怕她一個人過得不好。
翡翠在一旁安慰,幫著整理料子,道:“最遲今年年底,一大家子都能在京里團(tuán)聚了。”
明月點點頭,抱著膝蓋道:“我再給她回個信吧,她在府上連個逗樂解悶的人都沒有,定是整日盼著我給她寫信呢。”
不管信里講得多么好,府上一個小輩都沒了,老夫人該多寂寞啊。
明月想了想,沒把銀票還回去,只回了一套頭面,很襯老夫人的年紀(jì),講自個什么都好,銀子也夠用,叫老夫人一定注意身子。這信到了的時候,老夫人估摸著也要過生辰了,還得備禮送回去。
明月邊寫著,邊覺著這日子怎么過得這么快呀,仿佛老夫人才過壽,因著潛哥兒母親的緣故,老夫人過得還不高興,她夜里去舊院子閑逛,長廊上被風(fēng)吹得擺起來的紅燈籠……那些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現(xiàn)下她都嫁人了。
寫了信,叫人送下山去,明月把這幾人安頓好,又看起賬本來。
幾個妹妹最近同寶和公主打得火熱,方才還叫她一齊去寶和的殿中打牌去,明月懶得湊熱鬧,叫人去廚房里蒸螃蟹,一會幾人回來了正好可以吃上。
大謝氏這幾日忙得很,快到要下山的日子了,她著人找大夫,相看穩(wěn)婆,樁樁件件都是精細(xì)活,她覺著明月年紀(jì)小,這種事情雖小,但是到時候要生了就曉得嚴(yán)重了,必然是要精挑細(xì)選的。
大謝氏選人的時候,明月便陪著一齊認(rèn)人,忙旁的時候,明月便替她處理一些雜事,倒是也給她減了些麻煩。
等送信的人回來了,明月看了時辰,才辰時末,不曉得謝瑯玉現(xiàn)下忙不忙,先叫人去問了,這才去偏殿里瞧他。
謝瑯玉這幾日能下地以后,忙的幾乎沒有空閑,明月有時擔(dān)心他的傷勢,這個時候肯定還是很疼的,他卻仿佛很好。明月腳上那點傷,都是養(yǎng)了一個多月才敢講好了,謝瑯玉就像是不怕疼似的,過了頭兩日,那些止疼的藥都不喝了。
明月自己倒是喝起安胎藥來,一日一碗,倒是也不苦嘴,就是每日都提醒她,肚里有個小孩了,不想以往那樣跳脫,吃什么之前都得想想,倒是沒有旁的不舒坦的。
明月去的時候,謝瑯玉正坐在案前看書,脊背挺直,手肘擱在案上,穿了件緋色的廣袖長袍,襯得他臉頰光潔白皙,清瘦又俊美。
他這半個月確實瘦了許多,明月發(fā)現(xiàn),謝瑯玉應(yīng)該是個很注重距離感的人,尤其是外人,比如對待下屬的時候,就算是在病中,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他也溫和可靠,衣著整潔,并不露出弱勢的模樣。
現(xiàn)下屋里沒人了,謝瑯玉一只手肘撐在扶手上,聽了聲音邊抽空看了明月一眼,扯了旁邊的椅子到身邊,道:“過來坐。”
明月手里還拿著盒茶葉,坐在謝瑯玉身邊,把手里的茶葉擱在案上,道:“我方才收了老夫人的信,她給我寄了許多東西呢……你身上舒坦嗎?背后痛不痛?”
謝瑯玉辰時不到就起了,直直坐到現(xiàn)在,他這幾日是真的忙。
謝瑯玉合上書,看她一眼,又拿起案上的茶葉,打開盒子看了看,邊溫聲道:“沒事……你想她了?”
明月把支著下巴,道:“有一點,不曉得她什么時候能到京城來……”
謝瑯玉不愛喝茶,他把茶葉合上,輕輕放在案上,對明月道:“很快的,姨夫這次升職很順利。”
謝瑯玉已經(jīng)同她講過了,明月想起這個就高興許多 ,不由看著他道:“等下山了,還得幫著舅母出去找宅子呢。”
謝瑯玉想了想,道:“最近京城應(yīng)該有許多賣宅子的,可以交給下人去辦。”
明月道:“我挺想出去瞧瞧的,瞧個老夫人喜歡的……親眼瞧中一個宅子,住起來那真是處處都順心……我也想出去走走。”
明月這樣講,謝瑯玉就笑了笑,道:“你高興就好。”
明月抿著唇笑了笑,道:“你不忙了嗎?現(xiàn)下還同我閑話了。”
謝瑯玉扯了扯領(lǐng)口,他身上有傷,怎么坐其實都不舒服,他像是想了一會,才道:“不忙……有個事要同你講,顧治成的來路差不多弄清楚了。”
明月下意識扶住了謝瑯玉的手臂,道:“真的嗎?”
這一下扯到了謝瑯玉的傷口,他輕輕嘶了一聲,明月立刻就放了手,小心翼翼地望著他,道:“對不住,是不是很疼?”
謝瑯玉用手肘撐著扶手,直了直腰,笑道:“沒事……你想聽嗎?”
這事謝瑯玉前幾日就差不多弄清楚了,這幾日去求證了,方才得了消息,且他有個猜想,整理了一下思緒便預(yù)備告訴明月了。
明月自然點頭,手里捏著那個茶葉盒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
謝瑯玉道:“找到了當(dāng)初案子里經(jīng)手的舊人,那人指認(rèn)了顧治成,顧治成出身周氏,是當(dāng)年在流放前逃出來的,原名周淮,周家當(dāng)年門戶顯赫,有世家之稱,祖上當(dāng)年是同元祖打天下的……顧治成的父親是當(dāng)年的禮部侍郎周騁滙……”
謝瑯玉在這停了一下,解釋道:“禮部侍郎負(fù)責(zé)組織科考,算是負(fù)責(zé)人。”
見明月點點頭,謝瑯玉這才又道:“當(dāng)年一案,周騁滙的罪名是濫用職務(wù),泄題斂財,培植黨系,賜死了,此事帶連九族,五服以內(nèi),男女老少,皆入奴籍,判了流放。”
入了奴籍,子子孫孫不得科考,周家就算是完了,還要被記在史書上叫后人詬病。
明月皺了皺眉,心里亂糟糟的,一下想起明佳,一下想起當(dāng)年在蘇州的日子……不由道:“他的身世這樣,就沒一個查出來嗎?這么多年了……”
顧治成當(dāng)年還走得科考路子,一甲進(jìn)士啊,這都沒人懷疑了他的來路嗎?
謝瑯玉看著她道:“陛下多疑,顧治成如今能得重用,可能就是握著顧治成的把柄。”
皇帝的疑心病親近些的臣子都曉得,早年還好,現(xiàn)下越發(fā)嚴(yán)重,平日里請脈的太醫(yī)都套幾個身份,連自個唯一的兒子都不相信。
明月歪在椅子上,有些出神,道:“那皇帝豈不是還要保他……想想就夠煩了,他若是站隊顯王或是太子,豈不是要給咱們?nèi)锹闊?
叫顧治成站到這邊來,明月覺著自己也難以接受,她看著謝瑯玉,小聲道:“你想要顧治成站到你這邊來嗎?”
現(xiàn)下形勢復(fù)雜,幾方暗潮洶涌,謝瑯玉又處在旋渦的中心。
謝瑯玉一只手肘在扶手上調(diào)整了一下,支撐著身體,如實道:“我不在乎這個。”
謝瑯玉不是個喜歡找盟友的人,更何況是一個做事極端又激進(jìn)的盟友,顧治成對他來講沒有價值,且他對顧治成這個人持否定的態(tài)度。以前謝瑯玉覺著天下什么人都有,顧治成也不歸他管,他是無所謂的。
但是現(xiàn)下顧治成同明月有關(guān)系,這件事就不能這么處理了。
明月想了想,認(rèn)真道:“我不喜歡他。”
明月甚至覺著自己是恨他的,明月想起明佳不到二十就去世了,她無父無母地長大,老夫人無數(shù)次在深夜嚎啕大哭……
謝瑯玉輕輕撫了一下明月的臉頰,她這才回神,下意識呼了口氣。
謝瑯玉看著她道:“他會付出代價的,看你怎么想……就這幾日,他多半會想見見你。”
明月不曉得自己要怎么想,她早已過了渴望父愛的時候,現(xiàn)下無論做什么,明佳都已經(jīng)去世了,明月覺著顧治成是不可原諒的。
明月呆呆地望著窗外,神情有些落寞,好半天才道:“要是我娘還在就好了。”
謝瑯玉靜靜地看著她,聞言便道:“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都陪著你。”
當(dāng)日下午,過了酉時,明月正在大謝氏邊上吃果子,大謝氏帶著她看往年莊子上的進(jìn)項,忽然有個小丫鬟進(jìn)了門,覆在她耳邊講了幾句話。
明月一下沒了胃口,顧治成真的要見她。
作者有話說:
久等!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鞠躬!會加油加油更新碼字的~
明月不會原諒顧治成的
ps:趙征武已經(jīng)處理了,但是明月的視角她還不知道,所以今天沒寫,后續(xù)會提到的~
感謝在2022-06-02 22:37:22~2022-06-03 22:38: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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