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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池子


夜里,  大謝氏帶著明嬌先去了吳氏的院子里,吳氏這幾日連著打牌,順帶著照顧潛哥兒,  倒是成了最清閑的一個。

        院里點了燈,現下時辰已經晚了,外頭安靜得很,  只聽得幾聲蟬鳴聲,  幾人邊圍坐在窗邊,就著燭火磕著瓜子講閑話。

        潛哥兒現下也犯困了,歪在美人榻上打瞌睡,吳氏邊給他打扇,  邊也問起那宅子的事情,“嫂子,你同長兄先搬到京城來,倒時老夫人多半是要跟著來的,三房不曉得,咱們二房也是想來的……嬌姐兒出嫁,屋子小了,  難免叫那李二夫人看輕……且祁哥兒年歲也不小了,  日后有了娃娃,院子小了不成的……”

        幾句話下來,謝氏愁得很,搓著手里的瓜子殼道:“……當年出來的時候多容易,誰承想,  想回來到成了件難事了。”

        吳氏道:“天子腳下,  能耐人太多了……”

        明嬌揣著手坐在小凳上聽長輩講話,  她想得倒是直接,  “長姐不是講了,要給咱們付賬嗎?還是娘你自個不要呢。”

        謝氏正為著這個不舒坦呢,不由瞪著她道:“你怎么一點數都沒有?那是你乘風表哥的銀錢,你長姐嫁過來才幾日?這樣急不可待地幫襯咱們,叫旁人怎么看她?”

        明嬌挨她一頓說,其實便弱了,覺著謝氏強詞奪理,小聲哼哼道:“這不是娘你的娘家嗎……又扯到長姐身上去了……”

        明月今個講要付賬,那明顯就是代替謝家講話,給家里嫁出去的姑奶奶付錢……

        明嬌不理解自個,謝氏心里悶氣,呼了口氣不講話,別過臉去不瞧明嬌了,昏黃的燭光照在她面上,眼眶慢慢泛起了紅。

        吳氏一瞧,連忙打圓場,邊起身給潛哥兒蓋了個小毯,邊對明嬌道:“你怎么同你母親講話,沒大沒小的,她也是為了你長姐好,哪里不曉得你長姐是一片好心……你不懂大人的事情,不要亂插嘴。”

        明嬌見謝氏這樣,心里已是怯怯的,連忙給她奉了杯茶水,又殷勤地打起扇來。

        謝氏到底握了茶杯,卻并不喝,心里難受得很,她自然不是因著明月才不肯的,她心里有根刺,是打十幾年前就埋在心口了。

        當年謝氏慪氣,埋怨母親,埋怨姐姐,那樣狠心把自個遠嫁到蘇州去了,她一賭氣就十幾年不回來,同家中十幾年不講話,如今一回來就伸手要錢,成什么樣子……謝氏伸不出這個手,想想就臉蛋臊得慌。

        謝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看著時不時閃爍的燭火,握著茶杯道:“要是你同你兄長能爭氣一些,我哪里要費這個心思……”

        明嬌心里怪不得勁的,又心疼謝氏為了銀錢這樣費心,只默默給她打扇了。

        吳氏倒是看得開,搖著扇子道:“嫂子先拿著,到時在蘇州多少門面鋪子,你們到了京城來,少不得置換一些銀錢,那時月姐兒肚里的娃娃也要出來了,你們包個厚禮,送了是一樣的。”

        蠟燭炸了了燈花出來,大謝氏擺了擺手,道:“這怎么行,這是咱們家的底子,這些鋪面日后少不得幾個姑娘的陪嫁……就為了個宅子,全都賣了?不至于……”

        吳氏倒是瞧出她兩分心結來了,不由道:“嫡親的姐妹,且這也是嫂子的娘家,又不是不還,咱們賬上劃去幾個孩子嫁娶的事情,本就還剩大幾萬兩銀子,族里也是要出的,庫房里難道沒有余銀?也不要月姐兒全付了,搭把手便好,待周轉過來了,再換回去也是一樣的。”

        這樣一講,謝氏倒是有些動搖了,還是猶豫道:“那手里沒有余銀了,心里總發慌……”

        明嬌道:“我的嫁妝少一些,省出來的也給娘買宅子,我及笄禮的時候,收了不少物件呢。”

        謝氏心里到底是慰貼,靠在椅背上道:“不要你的銀錢,你爭氣一些,給我一萬兩黃金都不換……”

        這么一想,謝氏忽然釋然許多,揉了揉眉心道:“罷了,不過舍舍面皮的事情……怎么著也得叫你風光大嫁,那小宅子到底是不體面……”

        明嬌抿了抿唇,不講話了。

        吳氏看得開,笑道:“我嫁妝也不少,一齊湊湊……這當初誰能想到?咱們家如今,還得靠月姐兒救濟了。”

        謝氏嘆了口氣,道:“咱們不給她拖后腿就好了……”

        謝氏喝了口茶,心情悶漲,話是這么說,舍舍臉皮的事情……謝氏光是想想,就覺著難以張口,還不如白日里一咬牙就應下了呢。

        正講著,院子外頭就有人輕輕敲了敲院門。

        屋里幾人對視一眼,話也停了,吳氏叫丫鬟出去應門。

        穿著半臂小襖的丫鬟出去了,簾子一掀起來,外頭黑漆漆一片,丫鬟很快領著個年紀有些大的嬤嬤進來了。

        嬤嬤提著燈籠,走路顫顫巍巍的,頭發花白,規規整整地盤在一齊,身上的衣裳樸素又整潔,笑起來慈眉善目的,臉上的皺紋都堆起來了。

        嬤嬤提著個籃子,丫鬟把她身后的簾子打下來了,她就瞇著眼睛在屋里瞧了一圈,彎著腰對謝氏笑道:“芳姐兒在這呢?”

        屋里的人都不認得這個老嬤嬤,謝氏卻一見她就是一愣,連忙道:“南嬤嬤,您怎么來了。”

        謝氏起身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又叫人奉茶水。

        南嬤嬤年紀大了,坐下都得撐著腰背,謝氏手上的動作耐心,嘴里卻埋怨道:“您真是,不在屋里照顧母親,倒是出來閑逛了,這黑燈瞎火了,摔了就好了?”

        南嬤嬤笑著擺擺手,并不搭話,又朝明嬌招手,看看明嬌,又悄悄謝氏,笑瞇瞇道:“這是嬌姐兒吧……哎呦,這真是同姑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南嬤嬤眼睛都老的發花了,還瞧人呢,謝氏心中感觸,好笑道:“您這個眼睛,瞧不瞧清楚還不一定呢。”

        謝氏又給屋里幾人介紹了身份,便不再談起方才的話題,只圍著南嬤嬤講話了。

        南嬤嬤都要六十了,瘦的皮包骨一般,但精神瞧著還不錯,講老夫人方才睡下,睡前吃了什么什么之類的……下人上了熱茶,她也只握在手里,另一手還提著籃子,怎么也不放下。

        謝氏同吳氏道:“這是我母親身邊的嬤嬤,當年把我帶大的。”

        很是有些情分的,謝氏頭一日回京城,還拉著南嬤嬤哭了一場。

        吳氏也同南嬤嬤問了好,搖著扇子笑道:“嬤嬤提的什么?寶貝一樣抓在手里?”

        南嬤嬤像是才想起來,也不叫丫鬟搭手,只把籃子給了謝氏,自個揣著手笑道:“記性不好了,方才就是在想,這來這,這是做什么的啊?”

        明嬌忍不住笑了一下,覺著這南嬤嬤挺有意思的。

        謝氏瞧的心里發酸,把籃子好好提著了,到底是年紀大了,瞧著精神不錯,其實記性已經不好了……

        南嬤嬤抓著明嬌的手,瞇著眼睛瞧她的模樣,笑道:“是真像,跟咱們姑娘小時候一模一樣,這眼睛,這眉毛……”

        謝氏嘆了口氣,笑道:“這都要二十年了,虧您還記得呢……”

        屋里的燭光燃到頭了,丫鬟輕手輕腳地剪了芯,一下便亮了許多,南嬤嬤哎了一聲,直擺手,道:“記得,哪能不記得,腦袋后頭還扎個辮呢……”

        幾人又圍著講了幾句閑話,南嬤嬤忽然便起身要走了,謝氏連忙扶她,邊道:“這籃子里是什么?您還特意拿來一趟。”

        南嬤嬤走得急,丫鬟快快跟著把簾子掀開,外頭黑漆漆的一片,遠遠瞧見園子里燈籠發出暖黃的光,南嬤嬤在門口提了自個的燈籠,邊往黑漆漆的夜路上走,邊道:“老夫人叫老奴送來的,是果子,炸的酥酥的,給芳姐兒做零嘴了……”

        謝氏好笑,心里莫名難過,叫人送南嬤嬤一截,邊強笑道:“我都這個年紀了,多少年沒人叫我一聲姐兒了……”

        南嬤嬤不曉得聽沒聽見,揣著手,顫顫巍巍地走了。

        謝氏遠遠地看著她,直到瞧不見人影了才回了屋里,明嬌是最饞零嘴的,掀了籃子上的紗布,里頭真是酥黃的果子,捏在手里還燙手呢。

        謝氏嫌棄道:“也不擦個手……”

        謝氏自個也吃了一個,眼睛忍不住就發酸,喉頭也堵堵的。許是今個心情不好,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謝氏緩了緩,叫吳氏也吃,邊啞著嗓子道:“我還在閨閣里做姑娘的時候,我母親教我同姐姐做廚房里的事情,南嬤嬤給咱們打下手,就教了一道炸果子……這么多年了,我還是只會一道炸果子……”

        明嬌吃了兩個就沒興趣了,倒是打果子下邊摸到個硬邦邦的物件,把裹著果子的紗布掀了,底下便是個信封。

        明嬌哎唷一聲,道:“這還有信呢。”

        幾人都一愣,吳氏瞧了瞧謝氏,又瞧瞧明嬌扯出來的信封,捏著果子不講話了。

        謝氏心里有種奇妙的預感,她把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了,便把信封拿來瞧。

        明嬌察覺到屋里的氛圍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縮著手不講話了,有些緊張地望著謝氏。

        謝氏慢慢把信封打開,只就著燭光往里邊瞧了一眼,就默不作聲地紅了眼睛。

        里邊是一張地契,還折了一張信紙。

        謝氏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唇瓣,顫著手把里邊的信紙抽出來了。

        是老夫人的筆跡,打頭便是,愛女懷芳,慈母親筆。

        謝氏的眼淚滴在信紙上,她抬手擦了,重重地呼了口氣。

        吳氏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這不是好事嗎,嫂子哭什么啊……快,嬌姐兒,可別干坐著……”

        明嬌沒見過謝氏這幅模樣,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手足無措給她打扇。

        謝氏一聲不吭,看著老夫人寫得信,短短幾行字,她的眼淚就忍不住地掉。

        明嬌靠著她,莫名也跟著哭起來,抿著嘴巴倔強著不肯出聲,謝氏就摟著她,抬手給她擦眼淚。

        娘倆靠在一齊哭,看得人心里發酸,吳氏勸不過來,只在邊上看著,嘆了口氣道:“這不管什么年歲,還是有娘疼好啊。”

        ·

        知春院里,明月已經洗漱了,換了輕薄的衣裳,邊打扇邊同謝瑯玉講話。

        屋里堆著冰車,倒是也涼快,案上點著蠟燭,屋里便亮堂堂的。

        謝瑯玉把腰帶解了,明月便接來,掛在一旁的檀木衣架上,邊道:“老夫人現下不曉得睡沒睡呢。”

        謝瑯玉扯著領口,把外裳脫了,道:“老夫人白日里睡,夜里醒的多。”

        明月把腰帶放好了,打箱籠里找了謝瑯玉明日要穿的朝服來,理了理便往檀木衣架上掛,正要講話,趙全福便回來了。

        趙全福放了燈籠,把屋里的簾子打下來了,笑道:“老夫人正好吃膳呢,一聽這事,膳也不吃了,現下估摸都送去了。”

        明月不由點頭,道:“這便好,解了舅母的燃眉之急。”

        方才謝瑯玉回來,明月便講了白日里付賬的事情,那時謝氏不愿意,明月只以為她是不肯欠人情,并未多想,還是謝瑯玉講了這樣不太好,她腦子一轉,便也覺出不好來。

        那時本輪不到明月張口的,謝家不缺這一個宅子的錢,是明月見大謝氏想張口,但是莫名不好意思張口,這才打了頭陣。

        明月叫趙全福喝口涼茶去去熱,邊道:“是我不對,想的太簡單了……”

        那屋里都是自家人,明月瞧出了大謝氏想給謝氏付賬,卻不好意思張口,卻沒想過她為何不好意思。

        而謝氏也是想收的,卻又不好意思收。

        其實從頭到尾,這事就不該由明月一個晚輩來,大謝氏也是不合適的,找個長輩才是最合適的。

        明月把鞋脫了,盤腿坐在床邊,心里有些不得勁,曉得自己當時叫謝氏為難了。

        謝瑯玉要去洗漱了,叫明月把腿蓋上,見她有些悶悶不樂,便道:“沒事的,老夫人給的,姨母會收下的。”

        明月仰頭看著他,“那一猜就曉得是后來找補,找了老夫人救場呢……我那時怎么就不知道找老夫人呢。”

        謝瑯玉笑了笑,看著她道:“姨母都知道你為她救場了,哪里會怪你……你現在也知道了。”

        明月忍不住笑了一下,輕聲道:“謝謝三爺……我舅舅舅母人很好,現下拿了地契,日后寬裕了,定會還回來的。”

        謝瑯玉不在意這個,只笑了一下,道:“這個歸三奶奶管。”

        夜深了,謝瑯玉去洗漱,明月一覺到天明,謝瑯玉早去上朝了,明月收拾收拾,兩個妹妹也湊熱鬧,到最后只有謝氏同吳氏留在了家里,一行人坐了個車隊,便去魏府赴宴了。

        魏府今個熱鬧,明月帶著幾個妹妹,先是同大謝氏一齊,向魏家老夫人見了安,大謝氏留著同魏老夫人講話,明月便帶著妹妹去了花廳,自個與幾個夫人們坐在一齊,幾個妹妹去找了相熟的手帕交,各自有各自的樂子。

        橘如今個也來了,明月見她還有些驚訝,挨著她坐了,道:“你怎么來了,你都這么大月份了,磕著碰著可怎么辦?”

        橘如搖了搖扇子,笑道:“你先別急眼,你都來了,我有什么不敢來的……”

        橘如又壓了壓聲音,低聲道:“你弄這樣大的陣仗,我可不得來搭把手。”

        明月剛要講話,就叫魏夫人叫住了。

        這花廳不大,裝潢倒是精巧,丫鬟們俱都平頭正臉,垂頭垂手地站在邊上,屋里堆著冰車,坐了十來個夫人也只見熱鬧不見熱氣。

        魏夫人穿了身桃紅福紋小襖,下身一條石榴裙,艷麗端莊,笑著打趣道:“謝夫人今個一來,我這屋里都亮了。”

        這花廳里坐的都是魏夫人交好的,魏夫人出身好,嫁的也好,為人處世是一把好手,在京城友人眾多,哪家都買她的臉面。

        屋里幾個夫人都磕著瓜子跟著笑,不住地打量明月,這都是三十來歲的婦人,瞧著明月這樣的新婦便覺著生嫩,偏她樣貌又招眼,都也忍不住撩撥兩句。

        不待明月講話,一個穿紫色小襖的婦人便笑道:“那是自然,你這屋里沒有雨水,哪里能同人家新婚燕爾的新婦比,可不得把你這屋子照得亮堂起來。”

        魏夫人的夫君魏進,前幾日領了旨去玉門關了。

        屋里一陣哄笑,邊上的嬤嬤有聽懂的都忍不住笑,明月后知后覺地面紅,一時竟然講不出話來。

        明月這么些年,少遇見這樣的狀況的,臉熱的不得了,心想,這些婦人講話真是大膽。

        魏夫人搖著扇子,笑道:“那可不僅得是新婚燕爾,還得人有本事呢……”

        這么幾句來回,屋里人瞧明月倒是親近許多,低聲講起私房話來。

        明月沒同這群年輕夫人們處過,不曉得她們私下底是這個模樣,她臉上的紅一路就沒褪下來過,只有挨說的份。

        待幾人熟絡了,魏夫人便趁著東風笑道:“你家上次辦宴,咱們一個桌都沒坐過,那院子一個角都沒瞧完,你得把我們周到地安排一次才是。”

        明月自然應聲,曉得她是要給自個引薦打關系,笑道:“過幾日,我做東,請各位姐姐到家里來吃席。”

        屋里這樣閑話一會,便拉了張桌子打起牌九來,丫鬟們來來往往地上茶水瓜果,這屋里的婦人們,最短的也成婚七八年了,就沒幾個省油的燈,講話聽在耳朵里就覺著耳朵燒的慌。

        橘如都不好意思了,她還大著個肚子呢,叫人拉著講了不少育兒經,少不得叫人調笑幾句。

        明月在邊上瞧著,慢慢也練就出了一張厚臉皮來,翡翠沒一會便附在她耳邊,輕聲講了兩句話。

        明月笑著點點頭,心里一下定了神。

        因著先前山上的事情,明月現下單是出行,身旁就跟著二十來個人,多是謝瑯玉身邊的人,確保明月不管去哪,身邊最少都有兩個人,人雖多了,但明月還是用自個帶來的順手一些。

        方才翡翠便給她傳了消息,趙侯夫人帶著長子來了。

        明月搖了搖扇子,瞧了門外一眼,只要趙侯夫人來了,今個這事便穩了一半了。

        沒一會,眼見要到午時了,翡翠又遞了消息來,清河郡主帶著謝歡也來了。

        魏夫人也收了前邊的話,便帶著屋里的婦人們去老夫人的院里一齊請安。

        院子里熱鬧得很,老夫人笑著坐在主位上,左邊上第一個便是大謝氏,對著的便是清河郡主同顯王妃,正湊在一齊講話,再往下就是幾個眼熟的婦人。

        屋里人多,聲音多,鬧哄哄的。明月被引著見了魏老夫人,魏老夫人像是極喜歡她,握著她的手問了許多話,放了手還要同旁人講明月貌美蘭心,瞧著模樣,恨不得是自家的女兒了。

        明月隨后被丫鬟引著,坐了個繡凳,正好坐在老夫人身邊。明月也覺出味來,這魏家,怕是實打實的謝黨。

        屋里的人講起閑話來,明月臉上帶著笑,注意到邊上的清河郡主一直望著自己,她搖著扇子同老夫人說笑,只當沒瞧見的。

        屋里鬧了一會,外頭突然一陣喧鬧,明月直了直腰背,一下緊了神,心想,來了。

        魏老夫人不曉得外頭出了什么事,皺著眉叫身邊的嬤嬤去瞧了。

        嬤嬤沒一會就回來了,像是有些無奈般道:“是那趙夫人,要進來同主子們一塊熱鬧呢。”

        屋里一靜,一下都瞧著大謝氏了。

        還有人瞧明月的,昨個趙夫人如牲畜一般被人打滿春樓里拖了出去,這屋里不少人都曉得。

        顯王妃忍不住撩撥道:“這莫不是有什么誤會,何不趁這個機會講明白了才好……”

        眾人又忍不住瞧大謝氏,這趙夫人是趕走,還是真叫人進來,就等著大謝氏發話呢。

        大謝氏先是瞧了明月一眼,又瞥了顯王妃一下,這才搖著扇子笑道:“做宴,沒有開門拒客的道理。”

        那嬤嬤拍手一笑,便去叫人進來了。

        屋里的人都醒了醒神,相熟的對個笑臉,都曉得現下有熱鬧看了。

        趙夫人叫人引進來了,見大謝氏這樣輕易便放她進來,心中格外得意,下巴仰的比誰都高,心想,大謝氏到底是露怯了,現下朝她示弱呢!

        眾人都瞧趙夫人的熱鬧,明月則在廳里掃了一眼,手里的帕子攥得緊緊的,又同翡翠對了個眼神。

        謝歡不在,趙侯長子也不在。

        翡翠不用她講話,悄悄便退出去了。

        趙夫人一進屋里,忍不住在屋里掃了一圈,見這里頭都是熟人,清河郡主同顯王妃也在,不由眼前一亮,上前便道:“郡主娘娘,王妃娘娘,今個正是巧了,二位也在這,妾身正好有個事情,想叫大家伙評評理呢!”

        屋里無人應聲,她們瞧趙夫人,多是抱著瞧笑話的心態,也曉得她這幾日總是嚷嚷著謝家大娘子的事情。

        先前趙家同謝家定親的時候,趙夫人自覺撿了個大便宜,她這人沒什么腦子,講話做事向來直來直去,為了這個親事,嘚瑟了得有好幾月,后來解了婚約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現下她講謝家大娘子有作風問題,其實真正信的人沒幾個,都覺著她這是斷了親事,心里不爽利,非要拿人家女郎出出氣才好。雖并不贊同,但是瞧個熱鬧也是可以的。

        大謝氏忍著沒給她個白眼,搖著扇子不講話。

        魏老夫人臉色不好看,見顯王妃同清河郡主沒講什么,這才忍著沒把她趕出去,她魏家辦宴,趙夫人強行來了都無事,非要借她的宴會升堂,未免也太過喧賓奪主了。

        清河郡主勉強笑了笑,其實也不太想搭理趙夫人。顯王妃搖著扇子,倒是興致勃勃的模樣。

        趙夫人只覺著自個同清河郡主,同顯王妃都是一路的,她兒子如今要同顯王的女兒定親事了,清河郡主家的謝歡也要同顯王家的兒子定親了,幾家就該是一邊的呀,合該幫著她才是。

        趙夫人忍不住就瞥了大謝氏一眼。

        魏老夫人見不得趙夫人這樣張狂的模樣,不由道:“有事你就講事,不要在這神神叨叨的。”

        魏老夫人到底是輩分高,趙夫人不敢沖她,又見謝望舒不在這屋里,這才揚著聲音道:“妾身今個在這,拿妾身的誥命擔保!謝家大娘子婚前失貞!同人茍且!有辱門風!還想著在京城哄騙一門親事!”

        這話一講,屋里便靜極了,大謝氏黑著臉,直直地望著趙夫人。

        明月皺了一下眉,直了直腰,剛要講話,邊上的魏夫人便笑了一聲,叫屋里的人又都望過去。

        魏夫人搖著扇子,歪坐在椅子上,見旁人都看自己,不由攤攤手,笑道:“我就是奇怪了,趙夫人這講得,仿佛是你親眼瞧見了,那你倒是講出個一二三來,講仔細一些,叫我們都聽聽看,是不是真事……”

        魏夫人故意壓著嗓子,屋里有人偷笑,魏老夫人瞪她一眼,到底沒講話。

        還是方才那個紫衣裳的婦人搭話,“趙夫人這樣能耐,指不定鉆進人被窩里瞧見的……”

        屋里又是一陣笑,趙夫人臉皮漲紅,一瞪眼,也瞧不見是誰在笑。

        屋里安靜下來,大謝氏倒是冷笑了一聲。明月搖了搖扇子,方才要講的話也不用講了。

        旁人仿佛都在瞧笑話,弄得趙夫人心口一堵,揚聲道:“妾身還真有證據呢!”

        清河郡主無意攪和到這樣的事情里來,只覺著晦氣又低了身份,心中嫌棄,面上也帶出幾分來,可她瞥了明月一眼,卻還是搭了趙夫人的話,意味深長道:“你若是有證據,不要拖拉,講出來便是。”

        大謝氏直了直腰,冷笑道:“趙夫人,您若是講不出來,別怪我今個不給你留情面了。”

        趙夫人一點也不露怯,一字一句道:“因為是我親眼瞧見的!”

        這話講得……不等旁人再笑,趙夫人揚著嗓子,鏗鏘有力道:“她穿了件桃紅小衣!同那趙侯長子席天幕地!妾身親眼所見!”

        屋里霎時安靜下來,也無人發笑了,這話一講出來,指名道姓的,趙夫人是要擔責任的。

        趙侯夫人臉色發青,反應極快地拍了一下桌子便站起來了,吼道:“好你個瘋婦,凈是在這胡言亂語!我兒堂堂正正,為了大乾出征玉門,如今雙腿有疾,是為國獻的熱血!是圣上夸獎過的青年才俊!謝家大娘子為人正直,教養極佳,同我家大郎八桿子打不著的關系,你這是打量著我家要落沒了,故意來欺負人了!”

        趙侯夫人不等旁人反應過來,立刻便叫了兩個嬤嬤,堵了趙夫人的嘴,把人拖到外邊去了。

        這一串動作下來,快到趙夫人都沒反應過來,便被人扭著胳膊堵了嘴,拖出去了。

        趙侯夫人像是氣急了,臉色發白,滿頭的虛汗。

        方才趙夫人講的話,屋里人幾乎沒有人信的,那趙侯長子如今都是個廢人了,哪里還有本事同旁人‘席天幕地’啊,只是覺著背后怕是有人推動,要挑撥趙侯家同謝家的關系,當時并不敢搭話,現下不由都安慰起趙侯夫人來。

        趙時樞確確實實是在戰場上斷了腿,這樣的人叫人高看幾分。

        明月在一旁瞧著,并不上前搭話,她心里明鏡一樣,趙侯夫人絕對曉得謝歡同趙侯長子有茍且。

        先前在蘇州的事情,趙侯夫人捏著鼻子原諒了謝歡,怕是就是為了趙時樞,現下又急急地出來把這事蓋下去,也只能是為了趙時樞。

        趙時樞斷了腿,旁人提起雖都稱贊他為國獻軀,但事實就是他在京城同等人家里幾乎找不到一面體面的親事,沒有人家愿意把女郎嫁給一個殘廢的郎君,若是同謝歡的事情再爆出來,趙時樞的名聲也沒了,基本不可能在京城里成家了。

        屋里安靜一會,趙侯夫人白著臉擺手,旁人都識趣,不再提起這個,接著說笑起來,仿佛方才的事情未曾發生過一般,只是到底不如方才熱鬧了。

        正好到了午時,便在廳里開席,擺了好幾桌,吃了沒一會,就有個小丫鬟急急地跑進來了,大聲道:“趙夫人叫謝姑娘推到水池子里了!”

        一石驚起千層浪,眾人都震驚,而接下來的事情簡直叫一眾夫人驚掉了下巴。

        屋里人本都以為這‘謝姑娘’指的是謝望舒,連著幾番被人辱沒名聲,過激之下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是能理解的。

        尤其是大謝氏一聽,臉色立刻就變了,旁人一見,更覺著是了。

        魏老夫人倒是反應最快的,放了筷子便道:“趙夫人有沒有事?她家里可帶了下人來?都……先安置在一齊……”

        這是防著趙家人去報官,預備先把事情整明白了。

        大謝氏沖魏老夫人點了點頭,便要去瞧瞧什么狀況。

        若是謝望舒真把趙夫人推到池子里了,還在這么多夫人面前爆出來了,謝望舒不僅僅是名聲壞了,這就是殺人未遂啊,要叫京兆尹審問的啊。

        京城這么多年,私底下有恩怨,但是從未這樣大張旗鼓地鬧到明面上來過。

        大謝氏要走,清河郡主卻突然出了聲,她在屋里掃了一圈,笑道:“別是有什么誤會,且先聽聽這小丫鬟怎么講,謝夫人這樣著急,倒是心虛一般。”

        不等大謝氏講話,小丫鬟急的臉都紅了,跪在門前,大聲道:“奴婢端了茶水,往園子里過去,就見那謝姑娘同趙夫人在池子邊講話,像是講得不高興了,一把便把趙夫人推到池子里了,不止奴婢一人瞧見呢!”

        謝家大娘子在魏府行兇,顯王妃捏著手,心跳一下變得特別快,這真是送上門來的把柄……這屋里人雖都是魏家親近的人,但其中難免有些有異心的,心思不由也活絡起來,這事若是報到朝上去……謝家女郎在院子里行兇殺人,甭管緣由,這個名頭都足夠惹眼了。

        清河郡主一聽這話,立刻便道:“其中怕是有誤會,嬤嬤,你立刻遣人去京兆尹。”

        大謝氏冷著臉,正要講話,明月就輕輕扯了扯她的袖擺,大謝氏呼了口氣,到底是忍住了。

        清河郡主本還有些猶疑,見她這番作態,心里倒是篤定幾分,手心都出了汗。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園子里,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卻只見池邊一片水痕,并不見人影,便有個丫鬟來傳話,講二人都嗆了水,送到客廂里去了。

        人群便又轉道,又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去了客廂,有的夫人累的滿頭大汗,還堅持要跟著。

        到了廂房,這廂房里也確實躺著兩個人,一個是趙夫人,面色發白,滿臉驚惶,正在床上哀嚎。

        一個卻不是謝望舒,面色白到發青,抱著膝蓋在床上打冷戰,竟然是謝歡!

        清河郡主心口一緊,整個人都呆了一下,立刻便要遣人去追人,把那去京兆尹報案的人追回來!話還沒講出來,突然想起,這都過去要兩炷香的功夫了!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清河郡主的心跳慢慢變快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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