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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正文完


日頭辣得烤人,  明月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狼狽了,她紅著眼睛平復情緒,好半天才把氣給喘通暢了。

        周菁茹這么如天將神兵一般出現,  明月先是高興,又后知后覺,一把握住了周菁茹的手,  手心里汗津津的也顧不上了,  語氣急促道:“周家姐姐,你這么把咱們送出來,宮里怕是討不了好,跟著咱一齊走吧,  回咱府上去……”

        周箐茹笑了笑,這空隙間,一旁明家兩個女郎連忙都打招呼,紫竹則去尋謝家的車架去了,周菁茹瞧著幾人慘白的臉蛋,并未多講什么,只搖了搖頭,  也抓著明月的手,  低聲道:“我無事的……方才放我們出來的,那個小將軍,是我未成親的夫婿……還望妹妹日后不要開罪他。”

        明月自然點頭,連忙道:“不會不會,此番是救命之恩,  金銀謝之都難以回報……日后咱們謝家就是落敗了,  也絕不攀扯出你們來……”

        周菁茹這才松了口氣,  她也是冒著風險來搭救了明月。

        明月曬得嗓子發干,  眼睛也不太睜得開,咽了咽口水,又低聲道:“這守著大門的,不是宮中的人嗎?”

        周菁茹搖了搖頭,邊警惕地瞧著四周的動靜,邊道:“午時一過,門前悄無聲息地便換了人……那小將軍就是飛旗營的人……”

        宮外也不太平,不斷地有穿著盔甲的軍隊在大街上穿行,打皇宮為起點,向外敲打這些高門大戶的大門。

        動靜鬧得大,周菁茹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明月的手,看著她道:“你們快些走,今個宮里要出大事了……陛下已經許久起不來了,太子妃娘娘早間便發作了……我曉得的也不多,那小將軍先前同我講了,他們今個來,就是為了守顯王的人……”

        這意思,顯王今個也會摻和一腳了,明月鬢角的頭發都汗濕了,不住地點頭,也催著周菁茹回去。

        周菁茹出來已經許久了,不宜久留,先催著明月幾人走。

        紫竹方才去找了謝家的車架,明月帶著幾個妹妹上了馬車,還掀了簾子看周菁茹,邊沖她擺手,道:“謝謝你,周家姐姐!今日若能周全……”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周菁茹也擺了擺手,笑道:“本就是我報恩了,不貪圖你,只愿你此番平安……”講完便提著裙子,快快地跑進宮門中了。

        謝家的馬車一路走得極快,一路上都是軍隊喊打喊殺的,車夫把車架前的令牌扯了,這才得以避開災禍。

        等到了府上,謝府早已戒嚴,明月先把幾個妹妹安置了,立刻就要點人出門去。

        明月打宮里出來,這一路真是把體面都踩在腳下了,頭發散亂的厲害,釵環都掉了幾支,衣裳也汗濕了,在屋里快快地收拾了一番,換了衣裳盤了頭發,好歹能見人了。

        明月手里不住地搖著扇子,把屋里幾個大丫鬟,都召來了,邊道:“得去找鎮北候的長孫,像是,像是叫李什么……三爺教過我的……”

        明月越著急便越想不起來,還是邊上的趙全福連忙提醒了一聲,道:“叫,是不是李澍啊!”

        明月連連點頭,邊叫人去備車,那模樣竟然是打算自個在那兵荒馬亂的路上再走一截了。

        趙全福出了滿臉的虛汗,苦著臉道:“姑娘,老奴去吧,你這么在外邊跑,外邊亂著呢,您一個女流,多招眼啊,老奴真是心驚膽戰,這府上也怕生亂,沒個主事的……您得留下來坐鎮啊……”

        明月手里的扇子都要搖飛了,點了點頭,道:“是的,是,我這么出去,太招眼了,那您拿著三爺的名帖去……”

        趙全福收拾一番,立刻便帶著人出去了。

        明月抬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渾身虛軟地叫人扶坐在了椅子上,現下猶如困獸一般,只得呆在此處等消息了。

        外頭都是飛旗營的人在作亂,府中派了人出去打探,講那伙帶著刀的人,一路見了府門邊敲打,不開門便翻墻,往院子里射火箭,逼得人家開了門,便進去燒傷搶掠一番,且專挑謝黨與顯王一黨的人家,眼瞧著就要到謝家的宅院來了。

        這就是有人渾水摸魚,明月本就心煩意亂,聽了這起子小人作亂,心里忽然就起了火,冷聲道:“咱們府上又不是沒人了!不怕他們!”

        明月點了人,把幾個門鎖上守住了,東府西府的下人都叫來耳提面命,全府都緊張起來。

        明月邊叫人仔細地守著,便派了幾個機靈的出去打探消息。

        幾個妹妹在院中修整一番,俱都不敢一人呆著,跑到明月的院子里來了。

        院里的下人熬了安神湯,把院子的門窗都封起來了,屋里變得昏暗,明明是正午,小丫鬟卻好點了蠟燭,明月閉著眼睛捧著安神湯,手指都在發顫,面色慘白。

        大謝氏幾人還在宮中,外頭是那群借機泄憤的飛旗營,這都不是明月能左右的。

        她現下能做的,唯有安頓好府上,照顧好幼妹。

        外頭慢慢傳來打砸的聲音,不曉得是不是那群飛旗營的人。

        明淑害怕地掉眼淚,明嬌此刻倒是有了大姐姐的風范,自個也嚇得發抖,倒是捂著她的耳朵安慰她。

        謝望舒沒坐一會,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里陪著老夫人了。

        明月不住地搓著手,這么坐了一會,也坐不住了,啞著嗓音道:“不行不行,這么待著不行,一會若是有人闖進來了……”

        明月說著,瞧了眼兩個妹妹,掌心攥得生疼,打起精神道:“你們別待在主院了,都去找舒姐兒去,老夫人的院子最偏了,快去!”

        兩人都不愿意走,叫明月啞著嗓子吼了兩聲,都癟著嘴哭了起來,哭也不敢哭出聲來。

        翡翠在一旁紅著眼睛,勸道:“夫人,沒事的,肯定沒事的,倒是嚇著了……”

        明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紅著眼睛看著封起來的窗戶,抿著唇不講話了。

        這樣靜靜地等了有一刻鐘的功夫,打前院來了個小丫鬟叫門,講外頭來了個車隊,要接大姑娘出城去。

        明月一愣,道:“……是青云真人?來接舒姐兒了?”

        小丫鬟連連應聲,道:“確實是個真人,講城里亂起來了,要接了大姑娘出去避避難呢。”

        明月抿了抿唇,道:“去吧,去老夫人院子里找舒姐兒去,叫她跟著她母親先走……”

        能走一個就走一個吧,明月是如何也脫不得身的,宮里的,府上的,明月丟不開手。

        明月又轉身看著兩個妹妹,還沒張口講話呢,明嬌就帶著哭腔道:“長姐……我哪也不想去……”

        明月眼睛一酸,險些跟著掉了眼淚,也不再講話了。心想,待著吧,呆在眼前吧,現下也是無處可去了。

        那小丫鬟沒一會就又來了,講謝望舒不愿意走。

        門窗都封著,屋里就極為悶漲,冰都快化完了,明月熱得滿臉細汗,又氣又急,好半天才道:“再去勸勸,非要留在這擔驚受怕?能走一個就走一個!鬧什么呢!”

        那小丫鬟還沒走呢,外邊很快猛地傳來了一聲巨響,轟隆一聲砸在人的心口上,叫明月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明月攥著扇子,覺著喉頭干澀得講不出話來,這聲音她只聽過一次,卻在數次夢魘中重演過。

        這是外頭的人用重物強行破門的聲音。

        明淑憋不住了,閉著眼睛張嘴哭了起來,明月也喉頭哽咽,眼睛發紅,努力鎮靜地一手一個妹妹,緊緊地摟著二人,虛著嗓子低聲安慰道:“沒事的,救兵馬上就要到了……咱們一定沒事的……”

        念到后邊,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還有下人的尖叫聲,丫鬟們都躲到內室來了,年紀小的都悄悄哭起來,明月忍了又忍,曉得自己是不能崩潰的,只緊緊地咬著唇。

        這么響了得有半柱香的功夫,帶著人在府上四處巡邏的紫竹也回來了,在后院備了輛不起眼的馬車。

        若是真叫人闖進來了,只有先逃了。

        明月的嘴唇蒼白干裂,就不住地抿唇,心中祈禱先來的是救兵。

        也許真的是幸運,李澍來的很快。

        現下街上也亂起來了,他帶著人,先同飛旗營的人交涉一番,把謝家圍著保護起來了。

        幾個妹妹抱在一起哭了一場,曉得是虛驚,渾身都是虛汗,軟在美人榻上動彈不得,屋里還有幾個丫鬟喜極而泣。

        明月還沒緩口氣,覺著嗓子干的厲害,想要喝口溫水,那個去外邊打探消息的下人便回來了,講宮中有消息傳來,皇后閉了宮門,斬殺了一個冒頭的命婦。

        明月聽了這個消息,心口都是一窒,水也喝不下了,呆坐在椅子上,是誰?殺了誰?

        殺了誰,這是誰也不曉得的,屋里的人俱都噤若寒蟬。

        明月咽了咽口水,心中閃過各種可怕的念頭,她從來沒有這樣六神無主過,忽然起了身,道:“不行!不能這么坐以待斃!宮里的人必須救出來……”

        甭管皇后此戰是勝是敗,她大概率不會放過謝氏姐妹,是勝,這么多年的恩怨,明爭暗斗,那大謝氏是少不了一頓排頭吃。是敗,皇后免不得狗急跳墻拉幾個墊背的。

        大謝氏幾人留在宮中,幾乎沒有活路可言。

        趙全福一路是飛奔著去的,衣裳都汗濕透了,他哪里不曉得這個道理,只是不住地勸道:“沒法子了,姑娘您這樣……那宮門都關了啊!咱們進不去的!”

        明月咳嗽了一下,擺著手并不搭話,扯了趙全福出去了,叫人請了李澍來。

        李澍現下在院子里調兵,并不到里屋里來,調了兵也只能守在院子里。

        李澍能用的人不多,但護著謝府也是綽綽有余的,現下聞聲便來了。

        明月白著臉,并不多寒暄,強笑道:“妾身還沒謝過小李將軍,不知宮中現下如何了,顯王如何了?”

        李澍瞧著很年輕,穿著一身盔甲,很守禮地不瞧明月,拱著手道:“小生正好收了消息,城外也亂起來了,顯王已經在調兵了。”

        宮中這么亂,顯王不趁機偷宮簡直對不起他這么多年的部署。

        明月點點頭,她也猜到了幾分,還是忍不住道:“小將軍,妾身有一不情之請……妾身的婆母舅母,至交好友,如今都在皇后娘娘的兩儀殿中關著,若是不出來,日后怕是也出不來了……還請您能借謝府幾個人……這都是謝府的事情,本不該勞煩您的,叫他們換上謝府的衣裳,過后也絕不扯帶您……”

        李澍連忙拱手福身,不大好意思瞧她,垂頭連連道:“夫人太客氣了,乘風兄與小生親如兄弟,乘風之難,就是小生之難,自然是能搭救則搭救……只是,小生方才曉得,這宮門已經關了……等閑是入不得的……”

        尋常人家過了門禁,想開門都得廢一番功夫,更何況是皇宮。

        明月笑了笑,眼睛一下就紅了,輕聲道:“這樣啊……這……”

        明月又撐著同李澍客氣幾句,轉身步子急促地進了屋,一進屋就忽然捂住了臉,往窗前一坐,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趙全福差點就跟著哭了,叫人去潤了蜂蜜水,端著叫明月喝兩口。

        明月哪里喝得下去啊,她心里太難受了,今個這一串接一串的,劈頭蓋臉地打過來,明月都有些受不了了。

        趙全福勸了好一會,明月才捧著茶杯喝了兩口,嘴里的甜味生生發了苦,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趙全福紅著眼睛道:“姑娘,大夫人叫您出來了,定是希望您好好照顧自個的,您瞧瞧,這眼睛都要哭壞了,肚里還有小主子呢……”

        明月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道:“早曉得就不去了,一家子好歹在一齊……”

        她的眼睛哭壞了……大謝氏幾人命都要丟了。

        明月哭了好一會,兩個妹妹都嚇著了,等發泄完這一遭,又掐著手心,努力鎮靜下了,臉上還有未干的淚漬,拉著趙全福道:“老先生,您在宮中可有相熟的人,把咱們偷偷領進去也好啊,我方才出來的時候,都注意了的,那宮里幾乎都沒有守衛了,只要能進去,咱們就能把母親幾人接出來……再耽誤一會,等顯王的人來了,就不一定了!”

        趙全福腦袋都要想破了,只恨自個沒個□□才好,直跺腳,“倒是有相熟的,這會去哪找人……”

        人家在宮里,總不能在那宮門前吆喝一嗓子吧。

        趙全福又跟著抹眼淚,道:“老奴真是沒法子了,當年修宮的時候,著實是有不少……”

        明月擦了把眼淚,忽然擺了一下手,趙全福一下便止了聲。

        明月吸了吸鼻子,呆坐著喃喃道:“是啊,當年三爺修過宮的,去,去!去叫秦老伯來!”

        明月最后幾乎是嚷嚷出來了。

        秦老伯當年可是修過皇宮!補過外墻的!

        明月頭一回覺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秦老伯還真曉得一條旁人都不曉得的暗道,能正正地入到御花園去。

        明月一刻也不耽誤,連忙請李澍點兵,帶上帷帽,一行人險之又險,入了內宮,直奔兩儀殿。

        宮中還沒侍衛進來,現下就是小黃門同小宮人鬧成一團。

        趙全福當年也是在宮中待過的,見狀直跺腳,恨恨道:“這群小蹄子,無人管束便是這幅模樣了!”

        現下分不出精力來,趙全福一路咳嗽,倒是嚇住了不少宮人。

        一行人侍衛開道,順順當當地到了兩儀殿。

        明月本來還想著,若是皇后不放人,殿中怕是要對峙一陣,誰承想,皇后現下已經不在兩儀殿了,殿中只有宮人守著,那群夫人俱都被趕到偏殿關起來了。

        李澍帶著這幾十個侍衛,自然是順順利利地入了殿。

        明月直到見到大謝氏幾人好好地,心里這才松了氣,眼淚差一點就掉下來了。

        殿里一團糟,大謝氏同謝氏挨在一起,兩人衣裳整齊,只是臉色慘白,屋里還有股血腥味。

        屋里許多夫人都癱坐在椅子上,發髻散亂都算是好的,同早間光鮮亮麗的模樣簡直是兩個人,俱都受了驚,見明月帶著兵進來了,差點哭出來。

        “皇后娘娘這是犯下大錯了!”

        “同咱們又有什么關系!要把咱們關在此處恐嚇一番!”

        “往日里對娘娘是何等的溫和恭順!待妾身出去了,這溫家不來往也罷了!”

        殿里吵嚷的厲害,明月還繃著根神經,喘著氣在人群里找著魏夫人,只是左右都沒瞧見人,心里就是一驚,手都發麻了。

        這群侍衛很快就把殿中的宮人都制服了,夫人們俱都圍上來打探外邊的情況。

        明月很快同大謝氏幾人交換了消息,大謝氏臉色煞白,直埋怨,眼睛都紅了,哽咽道:“這一路上,若是有個什么差錯,我也白活了!”

        明月的眼睛腫著,直搖頭,道:“我哪里安的了心啊,家里幾個妹妹,若不是我攔著,早早就要跟著來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又急著問道:“方才就是魏夫人給我們打掩護,她,我聽聞殿中殺了個婦人,我……”

        大謝氏哪里不懂她的意思,連忙道:“不不不,不是的,是趙夫人……”

        明月一時不曉得該不該松口氣了,只是提著心緩聲道:“那魏夫人呢?”

        大謝氏壓了壓聲音,手都還有些發抖,強行忍住了,道:“方才皇后發了威,清河郡主投了她,當下便把趙夫人斬殺了……就在這殿中……后來聽聞乾清宮出事了,皇后匆匆叫人綁了顯王妃,立刻便趕去了,清河郡主尤不解氣,把魏夫人一路帶著了……”

        趙夫人就是在這殿中被斬殺的,手段粗暴,血流了一地,哀嚎聲凄厲到刺耳,不少體面貴氣的婦人嚇破了膽,瞧清河郡主如瞧羅剎,哪里還敢給魏夫人求情。

        大謝氏閉了閉眼睛,輕聲道:“我方才塞了釵環,叫一個小丫鬟跟著,說是去了十二監……”

        十二監里有專門處罰宮人的位處,不說魏夫人一個身嬌體弱的女流,就是那些將軍侍衛進去一遭,也難有命出來。

        明月手心生生出了冷汗,叫人帶了邊上一個瞧著像是大宮女的姑姑,冷聲道:“現下就去十二監將魏夫人領回來,先前的一筆勾銷,不然過后一律按以下犯上處置……那里只認宮中的人,你是殿里的掌事姑姑,可別講你沒法子。”

        這姑姑訕笑一聲,含糊道:“是郡主娘娘的意思,奴婢也確實是沒法子的……魏夫人行事張狂,皇后娘娘也是首肯了的,您著實是為難奴婢了……”

        邊上有瞧不過眼的婦人,暗罵了一聲刁奴。

        明月咬了咬牙,看著這個姑姑,一字一句道:“魏夫人再如何輕狂,也是朝廷命婦,也輪不到十二監折辱!魏夫人的夫君,魏進將軍,如今正在玉門關保家衛國,我不管魏夫人如何張狂了,她的夫君在前線為大乾拋頭顱灑熱血!你們在這欺負他的夫人!且看他回來你們幾個腦袋夠砍的!”

        這聲音一嚷完,屋里的夫人們俱都安靜了,想想方才沒敢搭救,俱都紅了眼睛。外頭守著的侍衛也聽著了,瞧著這屋里宮女的臉色便不大好看了。

        旁人安靜了,這姑姑倒擺起臉色來了,她是宮里的人,現下都沒瞧清楚狀況呢,覺著除了自家娘娘是沒人敢動自個的。

        這才僵持一會,外邊的李澍使人進來,默不作聲地將這姑姑拖出去了。

        屋里的宮人都嚇破了膽子,立馬便有一個瞧著頗為體面的主動請纓,連忙帶著侍衛去了十二監。

        李澍本來是要帶著這群婦人再繞出去的,宮中畢竟不安全,外頭打砸的聲音忽然都止住了,過了好一會才有消息傳回來,顯王帶人將皇宮圍起來了!

        顯王在京城不遠處的兩萬大軍,現下來了至少一半,這陣勢,皇宮里現下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了。

        屋里的許多女郎都躲在母親懷中哭了起來,一股消沉惶恐的氣氛在屋里蔓延開來。

        短短幾個時辰間,什么都亂套了。

        大謝氏瞧著還算鎮定,安撫了幾個相熟的,便坐在一齊想起對策來。

        這一屋人,最危險的就是謝家人了。

        明月還等著魏夫人那邊的消息,心里跟長了一窩螞蟻似的,又忍不住埋怨自己,跑進跑出的,誰也沒救出去,還把李澍帶累進來了。

        謝氏見她臉色不好,連忙安慰她,道:“你又沒做錯什么,只該怪那些起了亂心的亂臣賊子!且帶了這么些人來,總好過一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到時好歹有個照應。”

        明月勉強被安慰住了,就不住地捏著手里的扇子。

        謝瑯玉當初有跟她講過,他早有安排的……

        謝氏不住地轉著手里的佛珠,嘴里低聲念叨著佛經。

        明月定了定神,心想,她要相信謝瑯玉,謝瑯玉保證過的。

        明月現下就是不相信,也沒有旁的法子了,這樣心里還能好過一些。

        沒一會李澍便找上了明月,低聲幾句,便悄悄離開了。

        明月則想起了太子妃,太子妃現下該是剛剛生產,如何也跑不遠的,若是能把人找著了,也多了個儀仗。

        只是這人現下到底在哪呢?

        明月正想著,偏殿外邊忽然來了個小宮人,一來便撲通一聲跪在門前了,大聲哭道:“謝夫人!求您救救太子妃娘娘!娘娘不好了!求您去叫個太醫來!求您了!”

        明月一怔,外邊的侍衛便要把這宮人拖走,明月躊躇一會,把人叫住了,自己也到了門前,打量著她道:“什么情況……你仔細講講……”

        那宮人哭得喘不上氣來了,“娘娘難產了,現下就在偏殿里呢!殿中的藥不夠了,那太醫也熱暈過去了,娘娘流了好多血!謝夫人您大慈大悲,救救娘娘吧!”

        皇后果真把太子妃安在偏殿生產了,只是沒想到明月會殺個回馬槍,倒是把太子妃落在她手里了。

        屋里靜極了,婦人生產,真是鬼門關前走一遭,那小宮人的哭嚎聲又極為凄厲,幾個夫人都面露不忍,可方才皇后還把她們恐嚇關押在殿中,且,且太子妃這一胎,謝家人怕是不愿意她生下來。

        不生下來,皇后的腿都要斷一半。

        屋里的人有意無意的,不由都望向大謝氏。

        那侍衛想先把這小宮女拖到外間去,小宮女死死地扒住門檻,哽咽著不住地給屋里的人磕頭,腦袋沒一會就磕得鮮血直流,那侍衛漸漸也松了手,不再拉扯她了。

        大謝氏的臉色很不好看,心里轉過許多念頭,最后還是對明月擺了擺手。

        大謝氏硬不下心腸不救,也不想叫自個的口救了太子的人。

        明月會意,連忙點頭,清了清嗓子,對那侍衛道:“去,領著去吧。”

        小宮女悲泣一聲,給明月磕了一個響得震耳朵的腦袋,拖著發軟的身子,踉踉蹌蹌地便去了。

        明月這么瞧著,莫名也紅了眼睛,她不曉得該不該救太子妃,或許太子妃母子就這樣死去,能為謝家省很多麻煩,但是若是不救,叫兩條命這樣生生耗死,明月做不了這樣的事情。

        明月忘了一眼大謝氏,見她一臉晦氣,曉得她多半也是這么想的,定了定神,便安慰起她來,“這下小皇孫都在咱們手中了,咱們的命可保住了……”

        大謝氏心想也獨這么個好處了,勉強點了點頭。

        屋里的人哭了一會,便抱在一齊養精神了,等待著一個不曉得會是如何的未來,明月扯了椅子坐在窗邊,怔怔地望著窗外。

        明月相信謝瑯玉,既然他講了沒事,講了有安排,那就一定沒事,一定有安排。

        明月叫自己不要慌,現下一家子都好好的,日后也會好好的。

        ·

        皇宮里,皇后正帶著人同皇帝對峙。

        皇帝短短數月,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人瞧著都佝僂了幾分,一直在咳嗽,臉頰漲成了紫紅色,現下正靠在乾清宮的御桌后。

        錢德全陪侍在他身側,不住地給他順氣,瞧著也蒼老了許多,手都在發顫。

        屋里站著一隊侍衛,乾清宮中的人都被割了喉。

        皇后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她透過窗子,瞧著外邊的太子,語氣平靜道:“陛下,您就寫了吧,何苦這么掙扎一番,你我到底夫妻一場……總歸叫你體面些走……”

        屋里的血腥氣濃到沖鼻,皇帝咳得肺都要嗆出來了,一旁的錢德全連忙要給他倒水,叫皇帝一擺手推開了,他死死地盯著皇后,從喉嚨里擠出兩聲笑來,“亂臣賊子,亂臣賊子!皇后你忍不住了,你還給朕下藥,朕早料到了有今日……朕不會寫的,就是把朕殺了,你們也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皇帝忽然又笑起來,邊咳嗽邊道:“朕早就猜到你要來這么一出,哈哈哈,溫家完了!溫家完了!皇后你還是沉不住氣啊!你來這么一出,朕等得多辛苦啊!溫家謀逆!溫家完了!日后史書工筆!溫家謀逆!”

        皇后像是咬了咬牙,臉上的皮肉緊緊地繃住了,當做自己沒聽見方才的話,“陛下不寫,怕是不曉得顯王現下已經在宮外等著了吧……你不寫,臣妾即刻開門,這皇位拱手讓人罷了……”

        皇后忽然又看著皇帝笑了笑,像是年輕時的模樣,柔聲道:“這皇位,日后總歸是太子的,早一些晚一些,又何妨呢,這可是大乾的太子啊!太子妃現下就在生小皇孫呢,陛下,這可是您的血脈啊,您唯一的皇孫啊……”

        皇帝捂著胸口猛烈地咳嗽了一陣,喘氣喘得像個破風箱一般,過了半晌,他也笑了,他的身子早已油燈枯盡,語氣忽然變得柔和起來,“皇后,這么多年了,你沒什么長進,太子身子不行,指不定走得比朕還早,為了江山,為了社稷,朕不可能叫他登位,皇孫又如何,接著叫溫家扶持幼主,以下犯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溫家不可能再這樣了,溫家不會再出下一個皇后了……你太魯莽,你叫人利用了,你這么一遭,自己送溫家上路了,把把柄送到旁人手里了,是你自己斷了太子的生路……”

        皇帝又咳嗽兩聲,忽然看著皇后,恍惚道:“你還是變了,你老了,心里也變了……”

        皇后原本還能保持平和,現下忽然猛地錘了一下桌子,流著淚狠聲道:“是你變了!至親至疏夫妻!至親至疏夫妻!你變心!你想整治溫家!你要殺我的娘家人!你要把昭兒的皇位給那個謝瑯玉!給那個豎子!你變了!是你變了!”

        皇后慢慢起身,含著淚咬牙切齒,用一種極為厭惡的目光瞪著皇帝,一字一句道:“我沒變,是你變了,你防著我!這一切,都是我該得的!我才是贏家!我要做太后!我要溫家榮耀一輩子!你不曉得吧!我叫溫家人把應城的兵調來了!我要打顯王一個措手不及!你必死無疑你!”

        皇帝見她還沒反應過來,不由擺了擺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癱在座椅上高聲笑道:“報應啊!報應啊!皇弟!是你給我的報應啊!”

        溫家打應城調兵,叫飛旗營上街燒傷搶掠以來,就注定了溫家的死局。

        不管是誰登位,溫家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屋里的帝后二人還在僵持,太子穿著盔甲守在外邊,他已經好幾月未在人前露面了,若是叫明月現下來瞧他一眼,必定認不出這是先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的。

        短短數月,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深陷了下去,仿佛一個骷髏架子立在這。

        皇后此番破釜沉舟,最緊要的一個緣由,其實不是太子妃要生產了,而是太子要不行了。

        太子早年就有太醫講了,他能活到二十歲就不錯了,為了皇后,為了太子妃,生生撐到了三十多歲,他有一具軀殼,內里的底子已經耗空了。

        年紀還算年輕,卻有著數也數不清的病痛。

        太子面無表情,瘦到臉頰上的皮肉都貼在骨頭上,發出一種叫人觸目驚心的青紫色,邊上的侍衛都不敢瞧他。

        太子身旁,一遍又一遍地有人來傳消息。

        太子瞧了眼天色,語氣微諷道:“有三個時辰了吧,叫她不要吃藥,不聽……趕這么著急做什么……”

        邊上的內侍不敢搭話,縮著手腳道:“娘娘疼得厲害……還有那謝家夫人,帶著人將兩儀殿料理了……”

        太子愣了一下,意味不明道:“謝乘風真是生來克我的啊……”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乾清宮中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婦扯著喉嚨哭喊著爭吵,同這世間無數的平凡的夫婦沒什么不同,指責對方,貶低對方,怨恨對方,怒罵對方……

        沒過多久,一個小內侍又打探了消息來,他眼睛紅腫,是一路哭著來的,低聲啜泣道:“殿下!小主子是個,是個女郎!不是小皇孫!”

        太子怔了一下,還算鎮靜地抬手抽出了腰間的劍,輕聲道:“太子妃如何?還真是天要亡我啊……”

        得了消息,邊上連忙有下人出去稟報了皇后,那小內侍邊抹眼淚邊道:“娘娘安好,只是叫人謝家人管束了。”

        太子看著手中的劍,他已經虛弱到不太能抬起來了,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道:“知道了,你去伺候著吧……在謝家還挺安全的。”

        外邊不住地有人來傳消息,原本早該半個時辰前就到的應城軍隊,現下都沒有人影。溫家的人帶著飛旗營的人同顯王打殺起來,現下還不曉得是什么狀況。

        前方捷報頻頻,傳來的消息里忽然多了應城軍隊的名字。

        接著就是本該遠在邊疆的陳肅將軍,現下領著人,打起了清君側的名頭,講是有歹人在陛下面前進讒言,他千里迢迢來助君主,正撞上了宮變,要將太子同顯王一網打盡。

        太子安靜一會,嘆了口氣,握著劍道:“到底是我棋差一著。”

        玉門關的戰報是真的,陳肅傳回來的也一直都是真消息,陳肅確實是老了,這是帶著隨州的人回來了。

        太子想了一會,皇后就跌跌撞撞地出來了,見太子拿著劍,一下便撲到太子的懷中,雙手顫抖著,“孩子,我的兒!我的兒啊!咱們,咱們……”

        太子扶著她,打斷了她還沒講出口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他的下顎線繃緊,遠遠看著宮門,表情顯出兩分強硬來,道:“混淆皇室血脈是大罪,母親不要想了……”

        皇后哭嚎道:“再生!你做了皇帝!再生啊!”

        太子冷笑一聲,擺了擺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城外,道:“謝乘風可真是算漏無疑,你還沒發現嗎,陳肅早就回京城了……就算是個皇孫,我走了……你們也斗不過謝乘風……日后都老老實實的吧,該伏低做小便伏低做小,太子妃已然長了教訓,您日后多看顧她吧。”

        這仿佛交代遺言一般,叫皇后的腦子一下就炸了,她有些愣愣地望著城外,怎么會這樣,陳肅,陳肅怎么會回來!

        皇后剛要大叫,嗓子里像是突然堵住了,是啊,她忘記了,她已經謀反了,陳肅有的是理由打進來。

        皇后這才明白了方才皇帝的意思,所有人都盯著她!這就是個騙局!所有人都等著她上套!

        皇后軟倒在地上,猛地發出一聲刺骨的哭嚎聲。

        太子講完便帶上了頭盔,推開皇后,翻身上了馬,他扯了扯韁繩,頭也不回,只忽然輕聲道:“母親,溫家的事情是孤干的,甭管日后是誰上位,溫家都太逾矩了……孤是大乾的太子,孤要替大乾鋪路……”

        太子不等皇后回過神來,提著韁繩,大馬飛快地遠去,穿梭在百軍之中。

        太子越騎越快,倒是感到了一絲解脫,他同謝瑯玉有過心照不宣的約定,不傷府中家眷。

        太子信謝乘風的人品,太子妃母女會安然無恙地度過余生。

        太子也知道自己見不到明日的日頭了,他要為大乾做最后一些事情,比如殺了顯王,叫下一任君主清清白白的登位,比如滅了溫家,揪出這在大乾盤踞了百年的外戚大勢……

        鄭昭回顧自己的一生,他對不起的人太多了,獨獨對大乾卻是肝腦涂地。

        鄭昭在城門前遇見了謝瑯玉,竟然也不驚訝。

        謝瑯玉也騎在馬上,他渾身都是血,頭盔上都浸著血色,把顯王的人一路殺了進來,現下這些濃稠的鮮血就順著盔甲往下流,謝瑯玉的目光平而直地注視著鄭昭。

        兩人在馬上遙遙對望了一瞬,互相點了點頭,下一瞬便錯身各自離去了。

        謝瑯玉停在了城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太子帶著人,直直去了顯王營地,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仰頭看了眼日后,被照得瞇了瞇眼睛。

        一邊有個上了年紀的老將軍,正是陳肅。

        陳肅上前錘了一下謝瑯玉的肩膀,見狀大笑了一聲,道:“乘風,可不許心慈手軟……你爹當年,老子連個全尸都沒見的。”

        謝瑯玉笑著搖了搖頭,他看著自己從頭到腳都是血,睫毛上的血都凝固了,鼻端只有濃重的血腥味,他趕了好幾夜的路,從隨州一路到京城來。

        現下大局已定,謝瑯玉后知后覺地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不由偏著頭問陳肅,“叔爺,夜晚子時離開是吧?”

        玉門關的險情是真的,但是傷亡打了許多折扣,現下也正危急,他們還得趕著去玉門關支援。

        陳肅皺了一下眉,目光猶疑道:“是……你不修整了?皇帝頂多半癱,他兒子兄弟都死定了,你可不用急著去繼位……”

        謝瑯玉一手撐在馬背上,垂著頭閉著眼睛,輕輕呼了口氣,緩緩道:“也不是……晚輩想回家看看。”

        謝瑯玉講完,沒等陳肅講話,自己就笑了一下,偏著臉道:“……您別這么看著我,只是說說而已。”

        軍隊已經在這扎營了,謝瑯玉翻身下了馬,走到一個樹蔭下靠坐著,打盔甲里取了張寫了一半的信紙出來。

        謝瑯玉很狼狽,手背上凝固著鮮血,臉頰上還有幾道傷口,身上都是血污,他坐著草地,撐起一條腿,背靠在樹上,把信紙擱在膝蓋上。

        日頭把信紙照得雪白明亮,謝瑯玉好不容易找了支筆來,抿著唇想寫些什么。

        不曉得想到什么,謝瑯玉看著信紙,寫了幾行,斷斷續續寫了大半,過了一會,謝瑯玉自己看了一眼,沒忍住笑了一聲,很快又收住了,只疲憊地靠在樹上。

        明月不曉得什么時候會收到這封信。

        謝瑯玉很快把信紙折起來放在了胸口,軍隊已經吃完飯了,謝瑯玉短暫地閑暇過后,再次投入了緊張的戰事中。

        ·

        瑞德二十一年,玉門關頻傳戰亂,十月初已失數城,十月中援軍抵達,永城一戰耗時兩月,大乾大獲全勝,士氣高昂,乘勝追擊,追回數城,再揚國威。

        異族連連敗退,交還城池,簽訂協約,數年不敢再犯。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鞠躬!感謝陪伴,以后也會加油加油碼字更新的~

        正文完結就是在這了,謝瑯玉奪嫡成功,知道有小天使一直想看,覺得進度太慢了,所以盡量加快了節奏,但是有些地方確實得寫,后面就是后續了,然后還有幾個番外,小天使們一定看著標題,感興趣的再看呀~

        番外的話,婚后養小孩的日常、謝瑯玉如果做了太子南下遇到明月(是這個意思嗎,不是的話就不寫啦~)、副cp(這個看大家的意愿,記得有小天使提過,但是找不到發在哪章了)、謝瑯玉視角,大概就是這幾個,

        ps:男小三那個首先政策就不允許了(小小聲

        如果還有想看的可以提呀(可能有先前太忙漏看了小天使的評論,如果還想看的話辛苦再發一遍呀),今天給大家發紅包~

        明月萬安了,小天使們也萬安。

        感謝陪伴~

        ps:還有預收的事情,好像完結都要掛一個,但是預收的文案還沒想好,估計會先開《金玉良緣》,因為比較有靈感。

        先婚后愛,cp是撒嬌精x很吃撒嬌精這套的正人君子

        再次感謝陪伴~這本書寫得真的非常幸福~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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