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婆。

        周格衍很快反應過來，往前走了兩步，在秦遇安茫然地杵在原地的時候搶先說，“是我，外婆。”

        “噢，阿衍來了啊。”外婆溫柔的聲音參雜著笑意。

        咔噠一聲，下一秒，門開了。

        周格衍伸出一根食指拉開門，站在一旁用身體抵住，示意他們先走。

        秦遇安從完全懵然的狀態中出來，忙作勢幫忙抵門讓到一邊，讓外公先走。

        外公看了一眼緊緊站在一起的兩人，哂笑了一下，握著杯子，踱著步先上樓了。

        同一時間，秦遇安和周格衍同步側過臉去看對方。

        時間凝住。

        秦遇安這才發現剛剛讓得動作太大，整個人是貼在周格衍身邊，肩膀抵著他的胳膊，甚至能感觸到他微熱的氣息還有拿著的藥材的味道。

        側過臉的時候，挨得就更近了，她的鼻子直直撞上了他的肩膀。

        有點痛。

        還有點震驚。

        她慌亂地抬起頭往上看，看到周格衍愣愣地低著頭，眼睛微微睜大。

        下一秒，周格衍迅速撇過頭，咳嗽了一聲，“你先走。”

        “哦…哦，”秦遇安連忙挪了回去，拉開了距離，訕訕地越過他進居民樓。

        她踩上兩步臺階的時候，能聽到門吱呀著關上的聲音，還有身后的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的聲音。

        藥包的包裝摩擦著，在有些昏暗的樓道里沙沙作響，不急不慢的腳步聲輕輕伴奏。

        秦遇安回想了剛剛微妙的距離和若有若無的接觸，她不禁紅了臉，不由加快了上樓的速度。

        三樓很快就到了。

        外公已經站在家里面換上了拖鞋，身后傳來外婆驚喜的聲音,“誒，老頭子，你和阿衍一起回來的？”

        外公拉開鞋柜，拎了兩雙拖鞋出來，“嗯，在門口遇見的。阿衍今天帶了同學來家里玩。”

        外婆笑著往門外看，“還帶同學了？”

        秦遇安和周格衍都已經站在了門口了，她站在周格衍身旁，站得筆直。

        周格衍笑著喊，“外婆！”

        秦遇安也跟著喊，“外婆好。”

        “誒，好，真好。”外婆笑瞇瞇地看著秦遇安，“小姑娘，你是阿衍的同學啊，誒呀，長得真漂亮啊，一看就個乖孩子。來，快進來坐坐。”

        秦遇安臉上的紅暈還沒下來，這下反而更深了，靦腆地笑了笑，“謝謝外婆。”

        外公指了指地上的拖鞋，“穿這個吧，是阿衍之前穿的，他沒穿幾次，他外婆也洗過的，是干凈的。”

        秦遇安應了聲，抬眼望向地上的拖鞋，那種很普通的拖鞋，灰色的，看著好像挺大的。

        周格衍湊過頭來，“外公，我的呢？”

        外公白了他一眼，“沒有，你光著腳吧。”

        外婆推了一把外公，“別聽你外公的，他幫你拿了。”

        換好拖鞋的兩人，跟在外婆后面往里面走。

        濃濃的中藥味撲面而來，彌漫在整個屋子里。

        屋子里打掃的得很干凈，一塵不染。陽光從窗戶洋洋灑灑落下來，將木質地板染得金黃。

        對著門的雪白的墻壁上，掛著一副字：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底下是一排書架，琳瑯滿目地擺著書籍，其中有《本草綱目》和《黃帝內經》，也就這兩本是秦遇安知道的了。

        角落旁靜靜放置著一架鋼琴，鋪了一層淺黃色的布，垂下的流蘇被風吹得微微搖晃。沒有開空調，只有一個風扇在嗡嗡運轉。

        這個屋子的裝飾很簡易，樸素，還有點舊舊的味道。

        周格衍將拎著一路的東西往桌上放。

        秦遇安低著頭，打量著腳上大了一圈的拖鞋。

        周格衍放好東西，轉頭，“怎么了？太大了？”

        秦遇安笑著搖頭，“不大，可以。”

        外婆往廚房走去，“我去給你們倒杯水，你們自己玩。”

        “麻煩您了。”秦遇安說。

        外婆笑著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她一邊取出杯子倒水，一邊問，“誒，小姑娘，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秦遇安答道，“外婆，我叫秦遇安。”

        外公喝了口茶，贊嘆道，“隨遇而安，好名字。”

        秦遇安羞澀地抿了抿唇，彎了彎眉眼。

        周格衍扯開椅子給秦遇安，順口道，“你把口罩和帽子摘了吧，熱不熱啊。”

        秦遇安噢了聲，摘下了口罩，想了想沒有把帽子摘下來。

        外婆端著兩杯水走過來，秦遇安連忙接過來，遞了一杯給周格衍。

        周格衍抽了幾張紙給她，“擦擦。”

        秦遇安欣然接過。

        周格衍一邊喝了一大口水，一邊擦著汗，“外公，我們就在這呆一會就回去。”

        外公，“不著急，我又不趕你走。”

        周格衍說，“我就和你說說。”

        外公不理他，歉意地朝秦遇安笑笑，“家里面沒什么你們年輕人能玩的東西，無聊了吧？”

        秦遇安搖頭，“沒有沒有，我聽周格衍說您是中醫，醫術特別好，我挺好奇的，就跟過來看看了。”

        外公瞪了眼周格衍，“臭小子，瞎得瑟。”

        周格衍挑眉，“干嘛，夸你還不行嗎？”

        外公別過臉，心里偷著樂。

        外婆在旁笑著打圓場，“你叫秦遇安是嗎？有沒有小名啊？”

        秦遇安說，“安安。我家里人都這么叫。”

        外婆瞇眼笑，“噢，安安啊，你和阿衍誰月份大一點啊。”

        還沒等秦遇安回答，周格衍在一旁提前說，“我大啊，我九月份，她十月份的。”

        秦遇安見被他搶先回答了，只好點頭，“嗯，但差的不多，我倆都是天秤座。”

        接下來，外婆又拉著他們問了許多問題。外婆很溫和，語氣和善，幾人聊天聊得很是愉快。

        周格衍忽然朝向外公，“外公，你幫秦遇安把個脈吧。”

        外婆搭腔，“對，老頭子，你正好給安安把個脈。”

        外公點點頭，起身。

        周格衍站起來，把靠近秦遇安的位置留給外公。

        把脈的時候，外公的中醫氣場全開。

        外公把完以后，讓秦遇安張嘴看了看舌苔。

        外公問，“你平日里睡覺的時候有的時候睡得不太好？”

        秦遇安點了點頭。

        外公又問，“是不是多夢，不踏實。”

        秦遇安點頭，好準。

        外公瞥了眼周格衍，道，“我茶杯里的水冷了，你去幫我接點水。”

        周格衍忽然被點到，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起身去倒水。

        外公見他走遠了才回過頭，接著問，“經期的時候是不是有痛經現象。”

        秦遇安的臉唰地紅了，知道外公支走周格衍就是怕自己尷尬了，吶吶道，“嗯。”

        外公安慰道，“別緊張，沒什么大問題，就是氣血有點虛。我等會給你包點中藥，你回家每天煎點堅持喝，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

        外婆在一旁說，“安安啊，小姑娘這個身體還是很重要的，包的藥一定要去喝的噢。”

        秦遇安連忙點頭，“謝謝外公外婆。”

        周格衍端著水回來的時候，外公已經起身去抓中藥了。

        他看了看秦遇安沒消褪的緋紅，走近了壓低聲音問，“怎么了？外公說什么了？”

        秦遇安說，“沒什么事，就是有點虛，要多調理。”

        周格衍上下打量了她兩下，點頭，“你是要多調理，你瘦得都能被風吹走了。”

        秦遇安,“……”

        周格衍接著問，“真沒什么吧？”

        秦遇安低著頭喝了口水，“沒有。”

        周格衍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會，轉身跟到外公身邊看他抓藥，然后悠悠地又轉了回來。

        轉到一半，外公忽然叫住了他，“阿衍。”

        周格衍停住，投來疑惑的目光，“怎么了？”

        外公說，“你有點上火。”

        周格衍，“……”

        他迅速逃了回來。

        他們又坐了一會，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辭了。

        秦遇安抱著外公給她開的中藥，向兩位和藹的老人告別。

        走出居民樓，秦遇安看了眼周格衍，現在她知道周格衍身上透露的溫柔感從何而來了。

        秦遇安說，“周格衍，你外公外婆人真好。”

        周格衍笑著打趣，“那也不知道是誰之前緊張得不敢摁門鈴。”

        秦遇安理虧，“那我之前又不知道。”

        周格衍說，“我明明都和你說了，你還一個人緊張兮兮的。”

        秦遇安，“……”

        她覺得這個時候，周格衍有點煩。

        “誒，”周格衍躊躇了下，還是問了，“你睡覺不太好嗎？”

        秦遇安側過頭看他。

        少年的臉上滿懷著關心，眼神專注還參雜著擔憂，睫毛長而微翹，烏黑的短發在陽光下鍍了層溫柔的金光。

        秦遇安，“有的時候吧，特別累的時候就睡得快一點，平時得久一點才睡得著。”

        周格衍的神色在光下看不清，只聽到他的聲線清朗，“睡覺前不要想得太多，泡泡腳，喝杯牛奶，會好一點。”

        秦遇安朝他笑笑，“嗯。”

        “外公給的中藥要記得喝。”周格衍叮囑。

        “噢，”秦遇安應著，嘆了口氣，“這個會不會很苦啊？”

        周格衍想了想，還是如是答道，“良藥苦口。”

        秦遇安勉強地咽了咽口水，舉起中藥看了看，又聞了聞。

        周格衍低著頭，好笑地看著她，“香嗎？”

        秦遇安，“苦的。”

        周格衍輕笑了聲，“苦也得喝。”

        周格衍重新掃了輛車，利索地跨上了車。

        秦遇安也已經坐好了，她朝周格衍那邊看過去。

        少年的背影逆著光，能隱約看出脊背緊致的線條。他忽然側過頭，將那紅得很好看的唇揚起，眼里映現著細碎的暮光和身后延長成一條線的長街。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到秦遇安的耳朵里，“安安，走吧。”

        安安，走吧。

        安安…

        秦遇安的臉梅開二度，紅成蘋果。

        原來她挺習慣被叫安安的，熟悉她的人基本上都愛叫她安安。

        不過周格衍之前從來沒叫過她這個小名。

        但剛剛，就在前幾秒，他以那種不太正經的語氣喊了她安安。那感覺就不太一樣，她忽然就覺得安安這兩個字在他的口中說出就有種不一樣的味道，好聽了很多。

        “怎么了，安安？”周格衍笑著問。

        又是一句安安…

        秦遇安抿了抿唇，“沒什么。”

        她停了一秒，不甘示弱道，“走吧，阿衍。”

        周格衍一下子僵硬在原地，“啊？”

        秦遇安堅定地重復了一遍，“走吧，阿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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