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袖子又被扯了一下,拉他的人是黎念。
“你哭了。”
蘭云止沒有理會自己臉上被眼淚蹭到的地方,而是伸手擦了擦枇杷臉上的淚痕。
他像是有些不解,又像是有些心疼地看著少年。
“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哭嗎?”
枇杷搖頭,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夠說給對方聽。
“其實……”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比起去看墻后頭的東西,我更想離開這里。”
此言一出,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只有燭火搖曳的噼啪輕響。
蘭云止攥著少年的手冷不丁地收緊,用力到后者禁不住蹙起眉頭,本能地想要掙脫。
感受到枇杷的抗拒,蘭云止這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低頭小心翼翼地查看起少年的手掌,像是唯恐傷到對方一樣。
看到對方這副謹小慎微的模樣,枇杷說不清心里是怎么樣的感受。
盡管他確實不喜歡蘭云止的做法,覺得沒必要,可是對于蘭云止又無法真的討厭起來。
無論是對于曾經的蘭公子,又或者是那個叫做黎念的少年。
對于前者枇杷既心懷感激又不乏尊敬,對于后者他并不熟悉,而對一個不熟悉的人,他不予置評。
“別看了,沒什么的。”枇杷說,垂眸看著一言不發的青年。
蘭云止沉默片刻,低聲喃喃道:“那為什么還要離開呢?”
枇杷有些不理解兩句話之間的關聯。
蘭云止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傷害你的那些人會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以后在這里,在我的身邊,沒人能夠再對你做任何的事情了。為什么——”
說到這里,蘭云止的語氣陡然下沉:“就不能夠乖乖地留在這里么?”
枇杷瞧見對方這個架勢明顯就是不對勁。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和青年爭論的時候。
枇杷于是輕輕叫了一聲蘭云止,試圖終止當前的話題。
但蘭云止顯然不在狀態,嘴里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跟我在一起開開心心地過日子難道不好嗎……之類的話,聽得枇杷渾身不自在。
“不是這個問題。”
枇杷努力放緩了語氣,耐心勸道:“我現在不走。所以,我們不說這個了,好么?”
“那是什么問題?”
蘭云止冷不丁地抬起了頭,認認真真地盯著少年的眼睛問道。他像是突然鉆了牛角尖,陷入某種糾結的狀態無法自拔。
枇杷被問得一愣,本就是隨口一說拿來緩和氣氛的話,根本禁不起這樣的追根究底。
饒是好脾氣如枇杷,面對這樣的蘭云止,此刻也不由得有些頭疼。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蘭云止卻像是從少年的沉默中解讀出了某種可能性,或者說是他自以為的真相。
青年的眸色忽然變得有些陰沉,嘴角卻高高地揚了起來。
他后退著站起身,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些。
“這次又是為了誰?”
蘭云止緩緩吐出這么一句,然后就開始報人名:“是黎宵、沈韻、陸青瑤……還是我不知道的什么人?”
枇杷聽得一頭霧水。
離開這里是他自己決定,和這些人又有關系?
可是眼前的青年卻像是認定了這就是真相。
臉上的神情隨之變得憤怒:“為什么?!為什么你對所有的人都那么寬容,唯獨對我、對我就是這么地殘忍——”
說到激動處,青年竟是一揮手直接打翻了床邊的一盞油燈。
銅燭臺咚得一聲砸落在地,燈油灑落出來,在地面上蜿蜒出橘色的火舌。
而滿屋子都是易燃書籍。
枇杷簡直不知道應該先把火滅了,還是先去查看對方手上的傷。
青年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般地兀自晃著腦袋,看起來很是痛苦的樣子。
“我明明都已經……都已經說服自己不去追究那些事情了。你喜歡黎宵,我就讓人把他救回來。你喜歡沈韻,我就留著整個沈家。就連陸青瑤那丫頭,我都好端端地讓她活著,過著大小姐的日子。”
“……”
“可為什么……為什么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要走?你還是不能夠接受我,哪怕我保證絕不對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你還是、還是不肯答應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青年像是氣憤到了極點,胸膛起伏著、紅著一雙眼,忽然轉過身嘩啦啦一通清掃,將桌上架子上擺著的筆墨紙硯、連同裝飾用的小玩意兒統統給甩到了地上。
做完這一切,青年就像是被突然抽空了身上的力氣一般地,背靠著椅子頹然地滑落下來。
外頭響起錯落的腳步聲。
枇杷看到映在門上的幾道影子,想來應該是被這屋里的動靜吸引。
可沒有屋里人的允許,沒有人敢擅自入內。
門上響起緊湊的叩擊聲,隨之響起一道壓低了的渾厚男聲。
——是阿九先生的聲音。
枇杷先是有些驚訝,隨即又反應過來。
也對,既然阿六都在為蘭云止做事,作為同伴的阿九先生會出現在這里就顯得沒什么好驚訝的了。
只是不知道阿九先生是否知曉阿六的秘密,又或者他們其實都是一樣的非人的存在。
阿九在門外頭小心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是否需要進門查看。
然后聽見一道平靜中透著濃濃倦怠的聲音。
“無事,退下去吧。”青年說道,逐客的意味很明了。
阿九恭恭敬敬地喏了一聲,頓了頓,像是還有些不放心。
可終于什么都沒有說。
他和阿六跟隨青年這么多年,早就見識過對方骨子里的瘋勁。
同伴阿六已經因為逾矩落到了肉身不保的下場,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過來。
所以此刻,還是不要貿然上去觸霉頭為妙。
阿九知道那個叫做枇杷的少年也正在屋子里,也知道這一切極有可能是因為少年而起。
很多事情,阿九覺得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期間雖然他們不曾真正死去,但也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可是無論云止,還是那位大人,都始終無法忘懷,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執念深重到竟隱約有了入魔的趨勢。
想到這里,阿九暗自在心底為枇杷捏了一把汗。
他嘆了口氣,但愿少年能夠平安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也希望重來一次,這一群人可以不再重蹈覆轍的好。
阿九還是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聽著門外之人遠去的動靜,枇杷起身下了床。
然后就在青年無聲地注視下,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了屋里的一片狼藉。
他本就是小廝出身,打掃房間這種事情再擅長不過。
幾個眨眼的功夫,地上的火苗被撲滅,東西被一一放回到原先的位置。
從小小的一枚鎮紙,到厚重的古籍……
枇杷的步子不快,動作卻很利索。
不多時,一片狼藉的室內煥然一新,不說有多么賞心悅目,至少是能看了。
正當枇杷想要彎腰去撿拾滾到角落里的一件物品時,他的胳膊忽然從側面被拉住了。
“……這不是、不是你該做的事情。”
蘭云止啞著嗓子輕聲喃喃,看樣子是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沒有什么應不應該。”枇杷淡聲回答。
頓了頓又道:“枇杷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一技之長,既然待在這里、吃著這里的東西,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能做也就做了。”
聞言,斜靠在椅子扶手上的青年微微怔了怔,隨即一掃先前的頹靡之氣。
看向枇杷的眼中也有了光:“你答應我了,會留下來?”
他像是一個等待死刑判決的犯人那樣,惴惴不安地注視著少年,直到看到對方點頭。
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太好了……”
聽著青年劫后余生般地小聲嘟噥,枇杷越發確認,此刻占據著眼前這副身體主導權的人是那個叫做黎念的少年。
不知為何,眼前這副原本屬于蘭云止的軀殼之內,似乎同時居住著兩個靈魂。
一個是他所熟悉的蘭公子,一個則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君主。
這究竟怎么一回事?
想起從對方口中的得知的讓阿六“活過來”所需滿足的條件,枇杷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也許,是寄生失敗了。
或者說是不完全的成功,畢竟作為外來者的黎念也在蘭云止的身體里好好活著,甚至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占據了身體的主導權。
枇杷正這樣想著,袖子又被扯了一下,拉他的人是黎念。
在基本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已經可以在短時間內通過神態和動作區分這兩個人。
畢竟,兩個人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蘭公子沉穩內斂,一言一行都有所斟酌,三思而后行。
而黎念……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在個性上和黎宵還蠻像的,都是小孩子脾氣。
只不過比起真正的黎宵來,會更加陰郁和喜怒無常一些。
想到白日里見到的黎宵,枇杷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對方似乎已經完全忘了他,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喻道長,甚至直接把他當做了對方。
“……可以嗎?”
頂著蘭云止面孔的黎念輕聲問道。
枇杷之前有些走神,因此沒注意對方說了些什么。
“抱歉,你剛才說了什么,我有些沒聽清。”枇杷指了指自己失聰的那只耳朵,“我這邊耳朵聽不見了。”
聞言,青年的面上劃過明顯的心疼。
“對不起。是我沒能夠……”
枇杷不太想聽對方的自我檢討。
發生的就是發生了,既然是他的命,就不需要別人來負責。
“已經過去了。”他說,然后問對方剛才到底是想說什么。
沒想到被這一問,之前還滿屋子發瘋的青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孤……不,是我。”
青年頓了頓,忽然有些扭捏道:“我是說,今天晚上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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