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而自己,是其中唯一的獵物……
墨色的梅花盛開在一片宣紅的背景中。
沒有新人的名字,也沒有邀請賓客的名字。
只用鋒銳的筆體清晰書寫著年月日時,以及一個地址。
出乎意料的是,上頭的地址并非沈家的老宅,而是曾經的公主府……
——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沈韻成婚,酒席要擺在別處?
還有公主府,不是早就變成一片廢墟了么?
這究竟是……
枇杷按了按眉心,向后仰靠在扶手椅中。
他不知道這一切還要多久才能迎來終結,但他確實已經疲倦到了極點。
或許自己該睡一覺。
他想,眼前景象也跟著細微而緩慢地轉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中浮起朦朧的黑暗,如同漲潮的海水般將他一點點溫柔地吞沒。
半夢半醒間,枇杷感到自己漂浮了起來。
搖搖晃晃地在水波中起伏。
不安定的感覺讓少年伸出手,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穿過柔韌的泛著微涼的長長水草之后,一只手回握住了他,將他的胳膊輕輕攏回了身側。
然后懸浮的感覺消失了,他被放在一片安穩的所在,陷入一片帶著好聞氣味的柔軟之中,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在陷入徹底的黑暗前的短暫恍惚中,他似乎感到了一種溫柔的注視。
不摻雜絲毫目的性的純粹目光,讓人想起令人昏昏欲睡的春日午后灑落在門前的融融暖陽。
那樣的溫和明媚,置身其中的人仿佛永遠不必擔心被灼傷。
“睡吧……”
他好像聽見了蘭公子的聲音,但是更加遙遠、朦朧,關切中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情緒。
也就在那個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先前觸摸的并非水草,而是一個人垂落的濃密長發。
就像……就像在那間從未迎來黎明的屋子里所見到的那樣。
所以,在身旁看著他的那個人分明就是——
“蘭——”
話音脫口而出的瞬間,枇杷在夢中睜開了眼睛。
還是記憶中幽暗靜默的屋舍,他從躺著的毯子上坐起來。
環視四周,卻不見屋子主人的身影。
“蘭,你在嗎?”
爐子里的香不知何時熄滅了,位于空氣中淡得幾不可聞熏香味道。
味道……
枇杷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在這個夢中恢復了嗅覺,這還是第一次。
可枇杷顧不得去驚訝,他只想知道,蘭去了哪里。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枇杷發現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天亮了。
微微天光透過窗戶縫漏進來,不是特別的明亮,但確實像是天亮了。
曾經以為的永夜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離去了。
就像是突然消失不見的蘭……
枇杷盯著那光景怔神片刻,突然一把推開了緊閉的屋門。
隨著吱嘎一聲,一些白色的東西撲簌簌地落下,砸在他的腳邊。
似乎有一些細小的碎屑沾在他的臉上,冰涼涼的刺痛,像是要扎進皮肉之中。
真的上手去摸時,又好像是他的錯覺。
——那是從屋檐上掉落的積雪。
原來,那天晚上還是下雪了。
其實對于夢中的自己來說,應該只是昨晚發生的事情。
但,對于現實中的枇杷而言。
夢中這一夜幾乎橫跨了他的整個童年與少年。
枇杷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只能沿著記憶中黎念走過的小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還是白雪覆蓋的樹林,林子里安靜無比,只能聽到鞋子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
一下接著一下。
深一腳淺一腳的。
正如現實中,他搖晃的步伐。
也不知走了多久,枇杷終于走出了那條了無人跡的林中小路。
映入眼簾的便是皚皚白雪中艷麗地幾乎刺目的鮮紅。
紅色的綢緞,紅色的燈籠,在腳下綿延不盡的紅色毯子,像是鋪開在雪地中的一條蜿蜒血路。
枇杷看著那些無處不在紅色。
才想起,今個兒就是喜帖上的婚期,上輩子的自己和黎念的婚禮。
莫非從醒來開始就不見蹤跡的蘭,其實是去參加婚宴了。
他越想越有可能……至于為什么不叫上自己,大概是因為自己一直在睡覺吧。
枇杷曾想過,如果自己在夢里睡著,就會在現實中醒來。
那么當他在現實中清醒著的時候,也許就是一直在夢中睡著也說不定。
想起最后一次見面時,蘭說過的奇怪的話,就像是永遠不會再見了一樣,枇杷就有些耿耿于懷。
本以為從那以后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夢里。
但現在既然回來了,那么就一定要見到蘭。
枇杷想,若是蘭見到了自己,會是怎么樣的表情呢?
——驚訝?意外?還是會因為事情沒有按照自己的預想發展,而感到些許的失望或者不高興呢?
反正總歸不可能是無動于衷的。
懷著隱約的期待。
枇杷在宮道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才發現這路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不是辦喜事嗎?
——怎么會如此安靜。
枇杷心底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明明之前還是一片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怎么一夜之間,突然就冷清下來。可偏偏眼前又是這樣一副張燈結彩、花團錦簇的模樣。
喜慶至極的裝飾,與周遭的極度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越發烘托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詭異氛圍。
腳步聲被腳下的毯子包裹住,于是,連這最后一絲聲息也隱沒了。
天地之間,仿佛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抬起頭,蒼青色的天際一片清明,藏不下一只落單的孤雁。
那天空仿佛不是天空,而是一只倒扣著的巨大的透明罩子。
而自己,是其中唯一的獵物……
腦中冒出這個可怕念頭的瞬間,枇杷渾身一顫,然后發瘋似的拔腿奔跑起來。
仿佛身后追著什么兇猛的巨型怪物。
但事實上,枇杷的身后空無一物。
唯一緊跟著少年的,只有他的影子。
他跑,影子也跑。
他跑得跌跌撞撞,影子也跟著搖搖晃晃。
終于,他精疲力竭地停了下來,影子于是也停在了他的腳邊,彎著腰一下下地喘息起來。
一個東西掉落在影子里。
紙頁翻開著,像一只在飛舞間突然倒地死去的暗紅色蝴蝶。
翅膀上有墨色的花紋,一邊寫著一個名字。
喻輕舟——
既是他上輩子的名字,也是這輩子他沒來得及用上的名字。還有一邊墨跡斑駁,似乎是經過刻意的涂抹,已經徹底看不出原來的人名。
也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感覺怪不吉利的。
枇杷撿個東西的功夫,抬起頭來,沒想到看見了公主府的大門。
不過,好像有哪里不一樣。
枇杷說不上來,不過并沒有多少猶豫,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吱嘎一聲,隨著門被推開,一股惡臭到不可思議的焦糊味兒迎面撲來,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同樣是大火后的廢墟,和記憶中滿地斷垣殘瓦的灰敗景象不同。
這一次,推開大門之后,他看見的是散落在各處的、一具具焦黑扭曲的尸骸……
枇杷終于知道那股古怪臭味兒的來源。
不僅是木料焚燒的味道,還有尸體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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