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追隨在追隨者身后的人
相傳,王叔比干有一七竅玲瓏心。
紂王荒虐無道,比干被迫剖心,一時間竟是沒有立刻死去。然而,就在比干駕馬離去之時,忽然聽見一老婦大聲叫賣無心菜。
比干似有所感,于是勒馬詢問:菜無心可活,人無心可活否?
答曰:否。人若無心,即死!
比干聞言驚駭大叫,撞下馬來,一腔熱血濺落塵埃。
就此死去,不復生還。
這是見于封神榜中的一個故事。
不同的讀者,自然有不同的見解。
有人認為生死有命不可強求,有人感慨比干的命運多舛身不由己,更多的人只是將其當做一個普通的傳說故事。
而有一群人則在這個故事中受到了啟發(fā)。
都說菜無心可活,而人無心必死。
可傳說中的神仙鬼怪,哪一個是被挖了區(qū)區(qū)的一顆心臟便死去的。
妖有妖丹,至于神仙鬼魂之流,更是早就脫了肉體凡胎,哪里來的心?
所以他們據此斷定,造神的第一步,首先必須找到一個無心之人。
當然有人可能會問:“為什么是人?”
因為幾乎所有落實到人身上的實驗,都會以動物實驗作為研究的前期參考。
但這一次,一開始,就把目標對象選定為人類。
無論是從倫理角度還是從人情角度,都不失為一種巨大的挑戰(zhàn)。
而主事的態(tài)度明確:“人造神的面目必須脫胎自人。”
根據主事的說法,只有如此,人造神才能在擁有神的偉大的同時,也保有對人類的親近。
“因為人是它的同胞,它的手足與父母,人成就了神,神也自然而然地反哺于人。”
之前的那個成員再次提問:“為什么是神,而非仙?”
關于這一點,主事同樣給出了明確的回答。
“何為仙,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有了人性的偽神。既然保有了人性,就一定會屬于有它的私欲和貪戀,人性的變數太大。因此就這樣賦予其強大的力量將是危險和不可控的。”
主事進一步闡述了自己的看法。一直以來所謂的封神,封的其實都是仙。
所以那么多的神話故事,所有失格的神仙都是沒有抵過人性的考驗。
或貪、或嗔、或癡……
“將一己私欲凌駕于神職之上,簡直是一種變相的褻瀆。”
說這話時,主事的痛心和憤慨肉眼可見。他說著,激動地將手掌高舉過頭頂,用極具感染力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或年輕或成熟的同僚。
言辭懇切道:“但是神就不同。”
人造神不需要有個人的喜好和偏誤,它是屬于整個人類的,無私的偉大存在。
和那些只存在于傳說當中,只是在偶爾的幾個瞬間與人類發(fā)生短暫交匯的神跡自然不同。
可話又說回來,既然生而為人,能夠活著,必然是有心之人。
管它是良心善心好心,還是黑心歹心壞心,人活著心就會跳,心不跳人就要死。
天生的無心之人幾乎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造出一個像比干那樣沒有心卻還能夠活下來的人。
但僅僅活下來是不夠的,要的是能夠活下去,直到被培育成神的那一天。
“那位比干還是太脆弱了。”
主事繼續(xù)娓娓道來:“一句人無心即死就要了他的命。但凡他可以在第一時間拋棄身為人的身份,那么就不至于死于那個滑稽的預言。這也是人性的懦弱面帶來的危害。當然,這只是個并不嚴謹的玩笑,不過同樣可以帶來少許啟發(fā)。”
言及此處,主事嘴角牽動著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隨即恢復認真的表情。
“言歸正傳,我們的實驗對象首先必須具備,對于他人言行包括情感傳遞的低敏感度的特質,以及……”
主事在臺上侃侃而談的模樣依稀猶在眼前。
頭頂明亮的燈光在青年眼中折射出熠熠的光彩。一晃已經是將近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這百年之中,發(fā)生了太多變故。
主事死了,自己也從當年角落里不起眼的年輕人變成了如今的耄耋老人,當然這只是一個比方。
畢竟就實際年齡而言,他早就已經跨過了百歲的門檻。
科技在這百年的時間里飛速發(fā)展,人類的壽命大大延長。
盡管如此,距離他們當年的夢想卻像是愈發(fā)遙遠了。
都說無知者無畏。
越是隨著研究的深入,常禮越是感到自己的無力。
也許是真的是年紀上來的緣故,如今的他越發(fā)感情用事起來,有時候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懷疑究竟這一切是否應該繼續(xù)下去。
“首座?您還好嗎?”沈韻的聲音傳來。
常禮才發(fā)覺自己又走神了,還真是不中用的糟老頭子一個啊。
“噢,對不起,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情。”
常禮朝著面前的少年和藹地笑了笑,想起當年自己遇見哥哥時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關于實驗體E025近期的異常表現。”
說到這里,沈韻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領導的指示。
常禮回憶著之前呈遞上來的報告。
——異常嗎?
實驗體的所謂異常,反過來看,恰恰是向人類靠攏的正常表現。
常禮回想著最后一次見到那孩子的場景。
當時的自己板著張老臉,像個封建的老古板那樣,說了很多殘忍的話呢。
最后會轉身離開,其實只是因為心底無法抑制的愧疚。
——事到如今,他還是心軟了。
對著那張越發(fā)熟悉的臉孔,常禮終究還是做不到像曾經的哥哥那樣的決絕。
可是,就算是為了完成哥哥未能完成的夙愿,自己也必須繼續(xù)下去。
那么至少在彌留之際,他也能安然地閉上雙眼,然后在再見的那一天奉上一份無愧于心的答卷。
想到這里,常禮將報告放到一邊。
再度直面沈韻的雙眼,那雙眼睛漆黑篤定,眸光深邃而沉靜。
那眼神不禁讓常禮想起了年輕時的哥哥。
——盡管,常禮也從沒有見過哥哥老去時的模樣。
當年,作為計劃的倡導者,哥哥身先士卒地親身參與到了實驗當中。
那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
常禮其實并不能真正體會。
不過他想,對哥哥而言,那件事本身已經近乎于信仰。
只不過和絕大多數人不同的是,比起現成的宗教或者派系,哥哥選擇了創(chuàng)造自己的神。
而常禮只不過是,追隨在追隨者身后的人。
只不過相較于其他人,他跟隨的時間最長,也最為忠心。
所以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除了哥哥以外,最接近核心的那個人。
于是在前者離世之后,常禮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繼任者。
可惜,他既沒有足夠的能力實現哥哥的愿望,也沒有足夠的勇氣放棄這項已經持續(xù)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研究。
因為在事實上,盡管這項研究本身遲遲沒有得到突破,但同時跟進著的許多項目,卻都或多或少地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并且已經投入到現有的人類社會生產當中。
更聰慧的頭腦,更美麗的皮囊,更強健的體魄,更長久的壽命……只要你想,都可以在官方渠道,支付合理范圍內的一定代價得到相應的服務。
如今的常禮已經很少出門。
一來,他所需要的一切,都會有專人負責。
二來,這個世界使他感到陌生,無論是日新月異的城市景觀,還是穿梭在其間一張張趨同的面孔。
當常禮回憶起他曾經屬于的那個時代,甚至會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產生質疑。
或許真正的他早就已經死了。
畢竟他已經活過了曾經記載的人類壽數的極限。
而這一切,不過是他臨死前的漫長幻覺……
為了避免被這種念頭折磨到發(fā)瘋,常禮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親手打造了一個屬于自己的伊甸園。
一個新的基地。
當然這地方在明面上是為了造神計劃后續(xù)研究、以及相關人才培養(yǎng)和輸出,被建造出來的。
事實也大概如此。
不過,在具體規(guī)劃時加入了常禮的一點小小私心。
使新基地的內部看起來更具常禮記憶中,那個年代的復古風貌。
E025就是誕生在這個新基地的第一個實驗體。
大概也就是因為身處其中,觸景生情的緣故,常禮做了一件他從前從來不會做的事情。
他偷偷去見了E025本人。
然后驚訝地發(fā)現,E025相比較自己的任何一位前輩都更為完整地保有了父體的形貌特征。
也就是說,E025比任何一個實驗體,都更為肖似哥哥年輕時的模樣。
見狀,常禮不由地暗暗吃驚。
而當實驗體E025朝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的時候。
常禮仿佛回到了百余年前的那個初夏,他第一次在孤兒院中的接待室見到自己過分年輕的資助人時,心底涌起無法抑制的激動。
——那就是哥哥!
哥哥他回來了……
在助理半是詫異半是擔憂的目光中,常禮幾乎是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他要去見見對方,不是透過觀察室的單面玻璃,而是面對面地近距離地接觸。
助理雖然感到不解。
但是她并沒有出言勸阻老者這一出乎意料的要求。
——畢竟,這不是什么大事。
反而是之前,對方近乎神經質般地避免與實驗體產生任何實際的接觸的行為,一度讓助理感到不解。
在助理看來,常禮一直在主持的是一項極為偉大的研究。
而實驗體作為研究的產物,不應該是能夠引以為豪的作品嗎?
難道是因為之前的實驗體都不夠完美,入不了對方的眼?
可是,E025在相關數值方面的表現,并沒有什么飛躍性的突破,在同類之中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想到這里,助理不由地暗自搖頭,也許不過是老者的一時興起而已。
畢竟人年紀大了,就容易變得感性。
再說,自己就一窮打工的,還替人家操什么心。
只不過,事情后來的發(fā)展似乎已經遠遠超出了所謂的一時興起。
因為老者居然破天荒地將E025領回了住所,并且開始進行親自的教導。
更為魔幻的是,老者還給這個本應該用編號代稱的實驗體起了一個名字。
——喻輕舟。
那是記錄在冊的初代犧牲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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