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無完人。

        當一個人在遭遇痛苦時，別人的幸福免不得會引起他心中的怨恨。這是人之常情，想必這就是幾千年前先賢主張“人性本惡”的緣由吧。

        此時的陳秀榮，深陷對花妮兒的思念，滿心痛苦無法自拔。老大家的幸福嬉鬧此刻甚至引起了她心中的怨念：憑啥他家人丁齊全，可以享受天倫之樂，我就要飽嘗失去女兒的痛苦呢？那個女人甚至把花妮兒當成了教訓兒子的工具。

        ……

        第二天并無特殊情況，梁見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不過看起來情況轉好，臉色不像昨天似的慘白嚇人。

        梁宋氏依舊在堂屋開心地唱著歌謠哄著賢安，心情并未因死了孫女而有一絲傷感。賢成大了，不愿整日被奶奶綁在身邊，早就一溜煙跑出家門，氣得梁宋氏大罵他沒良心。于是更加寵愛賢安，教唆賢安誰惹了他就告訴自己，她會為孫兒出氣。

        平靜的生活依然繼續，一日三餐如常。一切都并未因為家中少了一個身影而受到影響，難過的只有可憐的梁見義夫婦。

        今天沒有人再來梁家西屋看望見義兩口，大家的生活仍在自己的軌道上前行，只是把他家的遭遇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進行消遣。

        他們仍然在傳著見義瘋了的流言，并不知他已經恢復，甚至對此事進行了不斷的演繹，傳得神乎其神。

        李氏上午終于臨時決定回一趟李家坡。因未尋得跑得沒影的梁賢成，老太太又不放賢安跟她去，只好一人回了娘家，當天下午就回到了家。

        順便提一句，梁賢安因給花妮兒送飯，摔碎了劉梁氏送他的碗，偷了哥哥的碗不成，便向奶奶告了狀。疼愛孫兒的梁宋氏把李氏臭罵了一頓，李氏也只好依了賢安的哭鬧，把給娘家侄兒準備的碗給了賢安一個。

        但碗不可能只送一個，必須要湊成一對兒。且賢安被老太太慣壞了，非要李氏給自家侄子準備的碗。李氏迫于老太太的壓力，又不舍得再花錢，只得偷偷拿了劉梁氏給賢成的碗回了娘家。不知賢成知道后會不會也要鬧上一番。

        一夜無話。

        吃罷了早飯，梁宋氏在堂屋門口滿臉微笑地看著賢安在院內瘋跑，見禮在不斷往外搬著麥子。今日是個大晴天，他要趁機把麥子曬一曬。見義終于下了床，坐在西屋門前悶悶地抽著煙袋。

        突然聽見門前一陣哭聲，梁宋氏不禁低聲罵了一句：“哪個龜孫一大早就嚎喪呢，真是晦氣。”

        不曾想，話剛說完大門就被人推開，十幾個男人魚貫而入。為首一人看著眼熟，卻記不起是誰。

        一愣的功夫，劉廣順一身孝衣，提著喪棍走到院中一跪，伏在地上哭著說道：“姥娘、大舅、二舅，我娘沒了。”

        “啊？”

        梁宋氏僵在了當場，梁見禮快走幾步掰起劉廣順趴著的身子，厲聲問道：“順子，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我娘昨天下午聽說花妮兒死了，二舅瘋了，哭了一晚，直說自己害慘了二舅一家，誰成想昨天夜里上吊了。嗚嗚嗚……”

        “哎呦，傻閨女呦，為了那個龜孫丫頭你咋這么想不開呦……”梁宋氏終于聽清來言，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梁見義還是坐在門前一口口地抽煙，顯得與此事無關似的。但如果靠近來看，你會發現他的手在不停地哆嗦著。

        他何嘗不難過，三天的時間兩位親人去世，他的心一直在滴血。但已經經歷了女兒的死亡，已經經歷了地獄，再來的一場磨難也不會帶來更深的打擊了。

        梁見禮此刻承擔起了家中長子的責任，震驚過后強忍著心中的哀痛扶起順子，招呼著來人趕往梁家的幾處本家報喪。

        沒時間這樣哭哭啼啼了，他們需要馬上趕往豐王莊去吊喪。

        ……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讓我們把時間倒回到幾天前。

        劉梁氏從石梁村回到家，心中的壓抑仍未得到舒緩。劉忠林去殺豬晚上也沒回家，她一肚子牢騷無處發泄，憋屈了一夜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直到傍晚，喝得醉醺醺的劉忠林才回家，劉梁氏本就心煩，跟丈夫大吵了一架。

        第三天，劉忠林早早地躲了出去，留下他們娘仨在家。劉梁氏心中極為煩悶，索性吃罷晌午飯帶著倆孩子去了鎮上散心。

        豐王莊與石梁村雖然相隔二十幾里路，但仍同屬于一個鎮子。只是一個在鎮西，一個在鎮子的東南。

        娘仨來到鎮上也是毫無目的，四處閑逛。集市早在晌午時就散了，諾大的鎮子此時也有些空空蕩蕩。好在她也沒有什么想買的東西，就沿著大街無目的地走。

        來到了布莊，她想起見義之前跟她講花妮兒沒有什么衣服穿，就決定扯塊布做件新衣服給花妮兒送去，好讓兄弟心里好受些。

        她非常滿意這個決定，想來見義一定會原諒她，便興沖沖扯了一塊花布。

        待她心滿意足從布莊出來時，從側面走過一人，看到她后忙不迭打起了招呼：“是豐王莊的老劉家的不？”

        劉梁氏側臉尋去，看到來人，笑著回應道：“哎呦，原來是四奶奶啊，這么巧你也來閑逛啊？”

        來人是石梁村的人，與梁見禮家相隔不遠，雖說她只比劉梁氏大了十幾歲，但按照輩分劉梁氏卻要叫她四奶奶。

        “沒，來走親戚的，你干啥呢？”來人隨即回應道。

        “買了點布，改天給二子家花妮兒做件新衣服送去。”

        “哦哦，那個，你還不知道吧？你娘家出事了。”來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她。

        劉梁氏心里就是一愣，前天才從娘家回來，會出什么事兒呢？她趕忙問道：“咋啦四奶奶，出了啥事兒了？”

        “哎呀怪我多嘴了。”這人自知多言閉了嘴，又憋不住話，隨即語氣有些興奮地說：“得，還是告訴你吧。前天你們姊們不是吵了架后你就回去了嗎，聽說你走后不久你兄弟氣不過，把花妮兒推倒了磕死了。哎呀，那丫頭可憐呀，頭都磕爛了，拳頭大的窟窿呼呼冒血。二……見義心疼得都瘋了，現在整個人都傻了，連秀榮都不認識了……”

        這人也不管真偽，把村里婦女們訛傳的話添油加醋講給了劉梁氏，最后還不忘加了一句：“我也是聽人說得，你別多想啊，這不賴你。”

        劉梁氏聽著如五雷轟頂，整個人木在了原地，待反應過來以后來人已經走遠。

        “花妮兒……死了，二子瘋了。”

        “這都是我害得啊。”

        “我把老二家害成了這樣，這可怎么辦呢？秀榮可還怎么活呀。”

        劉梁氏一路流著淚不知怎么才回到了家，整個人神神叨叨一直在說著別人聽不清的話。晚飯也沒有做，回到家后一直躺在床上哭。

        順子不放心自己的母親，劉忠林在外躲了一天也沒回來，想必是誰家又有殺豬的活計留著他住下了。這在以往也時常發生，一家人早已習慣。

        好在順子年紀也大了，好歹做了一頓飯，兄妹倆吃罷后勸著母親多少也吃了幾口。

        一直到深夜，順子熬不住才回了自己屋里休息，只留著喜妹陪著母親睡覺。不過喜妹年紀還小，早就熟熟睡去。

        隔天一早，劉忠林從外面回來，他確實是被人拉去殺豬。因夫妻吵架惹得他心煩，也沒有跟家人講。

        劉忠林叫醒了順子開了門，進門后也沒去做飯，急急回屋去補覺，他昨晚喝酒喝到半夜一夜沒有睡好。

        劉忠林困得兩只眼睛直睜不開，開了房門后只管低頭往床邊走。誰知走著走著覺得肩膀被踢了一腳，他下意識抬頭一看，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房梁上掛著一條腰帶，劉梁氏脖子就吊在腰帶打結成的圈里。只見她低頭垂手，兩條腿來回搖擺。

        劉忠林急忙把媳婦兒救下，奈何劉梁氏渾身僵硬，通體冰涼，早已經絕氣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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