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能？”和尚舔著干裂的嘴唇，咧嘴一笑，“我佛慈悲，廣渡無量眾生，我行，即為度化有緣人而來。”

　　“有緣人？”李重霄笑了：“我見你一路行來，衣衫襤褸，自己尚且顧不過來，如何度化別人？”

　　和尚雙手合十道：“施主著相了，肉身不過一皮囊，我所渡，乃是人心善惡。”

　　“人心善惡，無形無相，如何渡得？又何以舟，安渡苦海？”

　　“……”

　　“心以心渡。”和尚倒是很老實，看的李重霄想笑笑不出來。

　　“你叫什么？”

　　李重霄問道。

　　和尚憨厚笑道：“小僧，法號金蟬子。”

　　“金蟬子……”

　　李重霄道：“我問你，若是妖魔要抓你，該當如何？”

　　金蟬子回道：“當施以降魔手段。”

　　“若此妖魔以凡人為裹挾，又當如何？”

　　金蟬子沉默不語，眉關緊鎖。

　　“這人你救還是不救？”

　　“救！”金蟬子擲地有聲道。

　　“那這魔你還降不降？”

　　金蟬子再度沉默，過了一會兒，他看著李重霄，一絲不茍道：“降。”

　　“如何降？”

　　“舍，身，飼，魔。”金蟬子，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舍身飼魔？”李重霄搖搖頭，“天下多少魔頭，你又有幾頭幾臂能飼幾魔？”

　　“這……”

　　金蟬子想了很久，最后很認真地回道：“施主我發現你很愛較真，能飼幾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正走在這條路，只要我還能睜眼看這世界，就永不止步。”

　　“我佛教修士，綿綿無絕，倒下一個我，便還有千千萬萬的我，上至靈山我佛如來，下至苦行云游僧眾，為這人世百障，盡舍靈身又如何？”

　　“前世疾苦，便修今生福報。若是今生疾苦，便修來世福報。”

　　“好人有好報。”

　　“我在修福報，也在幫別人修福報。”

　　金蟬子蹙了許久的眉峰終于舒展下來，嘴邊掛上了溫和的笑容。

　　“那你我來打個賭？”李重霄笑道。

　　“賭什么？”金蟬子道。

　　李重霄兩指伸出，一根金棕色的毛發被他夾在指間，“就賭，你未來，修不到好福報，降不住心猿意馬。怎么樣，敢賭嗎？”

　　“我佛慈悲。”金蟬子雙手合十道：“那我便應下這個賭，我看施主也是個有緣人，如果小僧僥幸勝了，那么便請施主入我大乘佛教，如何？”

　　李重霄噗嗤一笑，啼笑皆非道：“小和尚有想法，我應下了。不過如果你輸了，我要你破教而出，入紅塵苦海走一遭。”

　　“何謂紅塵苦海？”

　　“凡塵俗世，七情六欲，皆為紅塵。”

　　金蟬子點點頭，道：“好。”

　　“你倒是對自己很有自信。”李重霄好笑道。

　　金蟬子：“心堅，則無事不成。這賭約什么時候生效？”

　　李重霄道：“便以千年為限吧。”

　　金蟬子一愣，道：“恐怕小僧活不到千年。”

　　“會的。”

　　李重霄淡淡一笑，在原地留下一根散發著神光的金棕色毛發，消失不見。

　　金蟬子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又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搖搖頭道：“世道艱難啊，看不懂，看不懂。”

　　……

　　李重霄一路南渡，對南瞻部洲上的妖魔橫行，業障叢生視而不見。

　　他這個層次的生命，已經算得上天性涼薄。

　　一個人會關注同等生命的誕生或死亡，卻絕不會關心一窩螞蟻死亡與否。因為沒有直接的倫理關系，也沒有直觀的道德束縛，雙方利益互不干涉，這是最根本的原因。

　　雙方沒有任何直接間接的聯系。

　　最多是，可能，也許，大概，李重霄偶然也會動一動惻隱之心，這就和人時而也會憐憫螞蟻的生活軌跡一樣，很現實，很殘酷，充滿隨緣性。

　　“其實我也很佛系？”

　　李重霄笑了笑。

　　腳一跺，瞬間南瞻部洲上，作亂的妖魔死了一大半。驚得南瞻部洲上的大妖魔，仙佛，面無血色，什么樣的人才有這樣的神威。

　　是蒼天動怒，還是觸怒了三界什么隱世大能？

　　但他們仔細想了想，卻發現沒有找到任何符合這等神通的人物。

　　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不可能憑空發力，而五方五老中，除了世尊如來佛之外，其他人也未必有這等神通。

　　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天上，那位玉皇，天心難測啊。

　　三十年，李重霄邊走邊思考，一路步行到了靈山。靈山在南瞻部洲之上，極樂凈土之中，是在天上，也是在云層里，亦是在維度夾層里，與東方天庭一樣，時間流速和人間完全不一樣。

　　靈山無人把守，羅漢菩薩都坐在大雷音寺中，聽佛陀講經論道。

　　在李重霄，踏上靈山的一剎那。

　　滿座的羅漢菩薩，都察覺，觀音菩薩睜開雙眼，看向端坐在佛蓮之上的如來，開口道：“世尊？”

　　“無礙，精心。”

　　如來睜開眼睛，淡淡掃了一眼，手掌捏成佛印，擺在下檀穴處，他沒有開口，但是聲音卻在所有羅漢菩薩心中響起。

　　“是，世尊。”

　　觀音退到如來的身旁，面色淡然，只是手中玉凈瓶里的柳枝卻在無風自動。

　　靈山不在人間。

　　能登上靈山，絕沒有凡俗之輩，而無拜貼，如此倉促登上靈山的人，絕非善類。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在靈山的石階上回蕩，落入所有羅漢菩薩的耳中，始終貫徹著某種規律，不增不減，竟讓所有羅漢菩薩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心湖宛若投下一粒石子，泛起層層漣漪。

　　“呵，這是在等我呢？”

　　李重霄淡淡跨入大雷音寺的門檻，兩個參天高大的明王護法，寶相莊嚴，森然而立。跨過這兩個明王護法，直面靈山滿座羅漢，菩薩佛陀。

　　“施主，是要入我佛門？”

　　如來淡淡笑著打趣道，好似和李重霄很熟稔一般。事實上，如來身為五方五老，不弱于玉皇的三界大能，無論跟誰都有資格開這個玩笑。

　　只是李重霄并沒有給如來這個面子，淡淡看著如來，眸光如同沉靜的湖面，冰冷寧靜，波瀾不興。

　　“我敢入，你……敢要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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