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長平苦(一)
崔總管一走,陶向之等幾位當家瞧堂主和老夫人面色不佳,也都不敢多停留。陶向之道:“洛堂主,屬下這就去幫崔總管照料事務。”
洛涵空悶悶地說:“去吧。”轉向洛老夫人道:“娘,我派人扶您去內堂休息一會,等下再接您去飯廳,可好?”
洛老夫人猶在懣怒中。她向司徒翼看了一眼,銳聲道:“阿翼,并非伯母先前有心瞞你。這件事實屬摧風堂的家丑。如今早晚遮掩不住,我這就讓涵空說給你們聽。”
司徒翼趕緊道:“伯母千萬別這么講,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誰家沒點煩惱事?”
洛老夫人搖頭嘆道:“說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涵空,我去內堂休息會,你來說。”
洛涵空道:“行。”
金桂子立刻起身說:“你們聊,我去瞧瞧晏姑娘好些了沒。”回頭招呼小弟子們道:“快跟我走。”
韋三秋亦立即帶領六名紫騮山莊護衛一起躬身道:“昨晚貴堂子弟守了瞿如一夜,好生過意不去。少莊主,屬下帶人去和他們換班。”
司徒翼道:“嗯。”
洛涵空疾道:“各位,不必如此……”但金桂子和韋三秋是何等機敏的人物,連聲說各有要事,只待中午宴席再復相見,都顯出匆匆行色,告辭離去。
段崎非雖找不出甚么藉口,卻也想溜,穆青露一把揪住他,道:“小非,別走,你再一走,洛大哥真要認為我們故意對他生分啦。”
段崎非剛想推托,見洛涵空果然頗有傷懷之色,他心中其實也好奇得很,順勢道:“師姐,我聽你的。”復在她身邊坐下。
洛涵空這才臉色稍霽,突又緊張地向夏沿香說:“沿香,你也別走,你來了這些天,一直沒機會聽聽我的家事,反倒是我怠慢了你。”
夏沿香斂衽道:“悉聽洛堂主吩咐。”
洛涵空嗯了一聲,向司徒翼和穆青露說:“阿翼,露兒,你們一定很奇怪,我甚么時候多了一位兄弟?”
司徒翼亦不再掩飾,坦然地道:“是,確實有些詫異。”穆青露搶著說:“對啊。奇怪極啦。”
洛涵空見侍女已護送母親入內,漸放下心來。低聲道:“這位兄弟,不是我娘親生的。”
司徒翼哦了一聲,似恍然大悟。穆青露道:“原來是側出的啊,那也不算甚么家丑。洛大哥不必太在意呀。”
洛涵空擺擺手,垂頭苦笑道:“我爹與娘做了二十余載結發夫妻,從未納過其他妾侍。蘇華連側出都算不上。”
司徒翼略有尷尬神色,道:“涵空,我明白啦,你不用再說的了。”
洛涵空瞧了夏沿香一眼,正色道:“是我不對,不該瞞著各位好朋友。我實話實說了罷,他是……他是……我爹在外面私下生的,幾年前才帶回家來的。”
司徒翼、段崎非和夏沿香都啞然,穆青露眨眨眼,問:“洛大哥……那個……他幾歲了?”
洛涵空郁郁地道:“五年前,我爹一次外出后,突然將蘇華帶了回來,當時蘇華剛滿十五歲。我爹帶他回來后,親自向娘解釋,說以前……以前有一次喝醉了酒,不慎與一位平民女子一夕**。不想那女子卻就此有了孩子,且竟然咬牙生了下來。”
穆青露小聲地問:“洛伯伯莫非一直被蒙在鼓里?”
洛涵空道:“是啊。那女子性格倒也堅毅,生下孩子后便獨力撫養,從未找過爹爹,更不曾向他尋求過幫助。”
司徒翼問:“那洛伯伯如何又會得知此事?”
洛涵空道:“原因俗得很。蘇華十五歲那年,他母親生了重病,家中又沒別的親人。他母親不愿孩子從此無依無靠,便在臨死前輾轉托人通知了我爹。我爹一聽,大為震驚,立刻找到蘇華,將他領了回來。”
段崎非心想:如此聽來,那位洛二少爺也怪可憐的。洛老夫人如此英雄氣性,如何忍得下丈夫的**債,二少爺寄人籬下,日子想必頗不好過。
正胡思亂想,洛涵空已繼續說道:“……蘇華來了之后,我自然不能多說甚么,我娘著實憤怒了一陣。”
穆青露小聲說:“我覺得伯母生氣也是應該的……終究是自己枕邊人,哎!”她搖搖頭,竟也無語。
洛涵空道:“我娘的脾氣,你倆都清楚得很。但我爹執意要將蘇華留在家中,我娘再忿怒,也毫無辦法。”
司徒翼目光閃動,突然說:“你如此確定那位……蘇華兄弟當真為洛伯伯親生么?”
洛涵空道:“我娘當時也不信。但我爹說……說……”他濃眉緊鎖,似難以啟齒,咬了咬牙,續道:“我爹說那女人跟他之時,乃處子之身。且鄰居街坊都證實她從那以后便有了孕,十五年里,她從未出嫁過。”
穆青露問:“那……他長得同你很像嗎?”
洛涵空搖搖頭,說:“據聞他長得像他娘親,所以和我并不相似。但我爹、我還有蘇華右足底均有一塊紅色胎記,大小形狀如出一轍,既有此憑據,我娘再不情愿,也只好認了。”
司徒翼嘆道:“伯母性子直,向來有啥說啥,你那位兄弟可受得住?”
洛涵空道:“自從蘇華來了后,我爹每逢堂中事務,必遣人叫他,但他從來都婉拒不參加。我爹又著意傳授他武功,但他習了一陣子之后,只說自己不適合,于是終日深居簡出,只與琴棋書畫為伍。”
段崎非心中惻然。又聽洛涵空續道:“兩年前,爹爹病情沉重,臨去前囑咐我接任摧風堂,又要我好生對待蘇華。”
他語聲一轉,突含怒意,道:“但我與蘇華志趣既不相投,又沒有童年情誼,何況他的出現,實令我娘羞憤無比!因此我至多只能供他衣食無憂,其它的卻萬萬管不著了。”
司徒翼微微點頭,說:“涵空,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自洛伯伯不在后,整整兩年,他……他竟然還住得下去?”
穆青露詫異地望望他,道:“他只有這一個家,不然還能去哪?”
司徒翼道:“倘若是我,一定會找個藉口出去云游四海,也不愿徒然住著增添無趣。”
洛涵空不屑地道:“他手無縛雞之力,出去了也早晚餓死,自然只能繼續住著了。”他似不愿再多提這位二少爺,轉了話題道:“阿翼,總之就這么回事。倘若等會他非要也到場,下午你便來我和娘居住的耽泉園,咱們另行敘聊。”
司徒翼道:“好。聽說摧風堂內建筑眾多,最適宜居住的三座園子便是噀霧園、耽泉園和傾鴻園。我自當前往拜訪,以一飽眼福。”
洛涵空臉上怒意消去,略有些忸怩地道:“至于傾鴻園,我可不能做主。你們得求夏姑娘同意參觀才行。”
穆青露噫了一聲,瞧向夏沿香,笑道:“沿香,原來你住那!洛大哥對你真好!”
夏沿香垂下長長的睫毛,低聲道:“愧不敢當。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傾鴻園中走走?”
穆青露喜道:“真的?好啊。”
洛涵空笑道:“反正還沒開飯,你倆就隨沿香到處逛逛罷。我進去看看娘,己時三刻再在飯廳見。”
司徒翼道:“行。”
三人隨了夏沿香一同走出,在摧風堂中慢慢閑逛,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傾鴻園。那傾鴻園在三座園子中面積最小,卻最精雅美麗。園中雖只一幢三層小樓,兼幾間輔屋,但院里卻栽滿了各色名貴牡丹,姚黃魏紫,瓔珞飛燕,引得蝴蝶蹁躚、蜂鳥駐足。
穆青露看了一會,贊道:“這傾鴻園很適合女性居住。”
司徒翼含笑道:“當初洛伯伯建造此園的時候,想必打定主意,這園專供未來兒媳婦入住。”
穆青露笑道:“有理。哈哈,哈哈。”
他二人一搭一檔,夏沿香臉頰飛紅,正色說:“其實洛堂主……他……他私下里從未對我說起過甚么逾越的話。所以,他安排我住在這里,恐怕未必有那層意思。”
段崎非正在細細端詳一株名為“墨蝶戲金”的牡丹花,聞言亦不禁回頭笑道:“夏姑娘,洛堂主嘴上雖未直說,但他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
夏沿香搖首道:“既未明說,便不能算。”
穆青露見她再三推托,臉上竟似隱有不愉之色,心中納悶,單刀直入地問:“沿香,難道你不喜歡洛大哥?”
夏沿香微微一驚,立刻說:“洛堂主為人任俠,又對我有相救之恩,我自然很感激佩服他。只是……倘若說到男女之情,還嫌早了些。”
穆青露點頭道:“是啊,那天在璧月樓可真有些危險。對了,沿香,你在璧月樓的日子長不長?他們為何不護你?”
夏沿香目光閃動,低聲道:“我自幼便被賣到璧月樓。樓中有專門技師訓練我吹拉彈唱,一直待我完全學成,才讓我登臺。所以雖然只登了短短幾個月臺,但我實際上卻已在那里住了十余年。”
穆青露皺眉道:“這么久!那他們竟然說翻臉便翻臉,為了那甚么知府公子便把你往外推。”
夏沿香淡淡一笑,道:“我本來就只是他們斂財的工具,關鍵時刻自然可以拋卻。”
穆青露輕輕執住她手,道:“如今你終于自由了,往后不必再擔驚受怕啦。”
夏沿香目中稍有惘然之色,悵悵地說:“我?自由了么?嗯,也許罷。”她反握住穆青露的手,柔聲道:“青露,我真羨慕你,敢說就說,敢做就做,縱橫來去,自由如風。”
穆青露哈哈大笑,說:“怎么?你也想和我一樣行走江湖嗎?”
夏沿香莞爾道:“是啊。可惜我卻不會武功。”
穆青露道:“等你嫁了人后,讓未來夫君帶你到處游玩,也是一樣的。”
司徒翼踱近她倆身邊,期期艾艾地道:“如此看來涵空就很適合,夏姑娘你多考慮考慮他啊。”
段崎非笑說:“翼師兄和洛堂主果然兄弟情深,時刻不忘替洛堂主說話。”
司徒翼連聲應:“那是。”
穆青露推開他,道:“不許逼迫沿香。女孩子能不能對一個人動心,光靠旁觀者耍嘴皮子勸說是不成的。你既然想幫洛大哥,就去慫恿他自己多加努力,不要一見了沿香就手足無措,還噴茶沫子。”
夏沿香噗嗤笑了出來。司徒翼和段崎非一愣,都哈哈大笑。穆青露摟住夏沿香問:“我說得對吧?對吧?”
夏沿香連連點頭:“太對了。”
穆青露甚是得意,又說:“總之洛大哥確實是不錯的人選,不過呢,我喜歡你的性子,不管你將來選擇誰,我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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