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前塵舊夢(4k)
ps:今天改了兩章……啊,讓我去死一死,還有一章實在來不及碼惹。
日夜兼程三日后,永無總算將朱顏送回了江南,只是她雖脈息漸穩,卻依然昏睡不醒,連北流村最見多識廣的醫者都束手無策。
徐綢珍為此自責良久,日夜陪護在側,幾乎從不離開。
“綢珍姑姑,我來換您。”門輕輕一晃,一痕白衣閃入,幾乎連內側雕花隔斷下的簾子都沒什么晃動。
“哦,你來了……”徐綢珍緩緩抬起眼皮,如果說之前的年邁是她作偽,那么這幾日因憂心朱顏而添出的皺紋和蒼老痕跡,可都是貨真價實的。
在這幾人中,徐綢珍唯一信任的便是白蘋和永無,見是他來了,只微微勾起絲苦笑,扶著一旁的床架緩緩起身。
“您小心些。”永無虛扶一下,見她雖則步履略顯沉重,但走得也算平穩,目送她打起簾子出去后,才在朱顏身邊坐下,打量著她的面色。
朱顏已昏睡了三個日夜,連日只飲些糖水,唇色也因此缺乏血色,早已梳理整齊的發絲鋪在枕上,烏亮亮的,愈發將她的蒼白的面色襯得慘不忍睹。
永無輕輕撫著她一側面頰,喃喃低語,“阿顏,你為什么不愿意醒來?”
北流村的醫者可不少,雖則多是以制藥見長,但診病也不是一竅不通。
除了那位年長的醫者外,已有十余人為朱顏診過,用藥施針均有。可她一切平穩,只是因連日未進飲食略略虛了些。卻總也不能醒來。
除卻她自己不愿醒來,還有什么奇怪的病癥會達到這一步?
“阿顏。究竟要怎樣,你才愿意醒來?”永無湊得更近些,鬢角垂落,輕輕擦過她的面頰,聲音壓得極低,“……你可想見宣清?”
如果她的心里還在念著那個傷她的人,如果她一定要見到他才愿意醒來……永無覺得自己可以為她做成此事。
沒有應答。
但就在他微微嘆息,打算起身之際,朱顏平靜的面色忽地有了一絲擾動。手臂微擰,有些無力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永無僵著沒敢動,待她略略平穩些后,將她扶起些,一手探到她背后將她穩穩抱起,和聲詢問:“阿顏聽得到我說話么?”
“……宣清……放手……”朱顏哽了一會兒,微啞的聲音又咽了下去,聽不清她在喃喃自語些什么。
永無難得見她有些動靜,急著出去喚醫者過來查看。便遂了她的愿,將她仍舊輕輕放回床榻上,掖好被子,放輕腳步出去。
朱顏秀眉輕蹙。她的意識已漸漸清晰。
“阿顏!阿顏!你不想活了么?!”
最初浮現在耳邊的是一人急切的聲音,可她怎么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在喚她。
依稀聽到自己倔強的聲音:“放手!我就是不想活了!你給我放手!”
“阿顏……!”之后再有什么,她已經記不清了。
周圍有水。一點點淹沒了頭頂,束發的緞帶被水流沖散。發絲順著身體散開,似乎要順著流水的方向斷盡。
透不過氣。到處都是水,嗆得越是厲害,被吸入的水越多,直到最后……透不過氣,也無力透氣,一切歸于黑暗,歸于安靜。
朱顏覺得她很想這么睡去,可耳邊的聲音并未停歇,而是嘈嘈錯錯,吵得令人不得安寧。
“這也是為你好!”
“你怎么就聽不進去?!”
“……誰?”朱顏啞聲。
指責,無邊無際的指責,她一定在何處聽過的。
是了,是前世的時候……
那些這一世被她遺忘的親人們,曾經就是以這樣的語氣,這樣理所當然,用心良苦的語氣,將她逼上絕路,最終絕望,緩步走入河流。
還有更多的畫面和聲息涌進腦海,仿佛黑色夜幕一般,要將她一點點吞噬。
“阿顏……”有誰在喚她,這聲音蒼老沉穩,卻又不失溫和慈愛。
眸子緩緩睜開,頭頂是白紗的帳頂,面前是容色憔悴的老婦,正擰著兩道淡得幾乎沒有的眉毛瞅著她。
“……母親。”朱顏霎了霎眼,兩道冰涼的淚痕順著眼角滑下。
立刻有人用柔軟冰涼的絲帕為她拭去淚痕,朱顏轉眸,才見一旁伏著青衣的少女,分明是笑著的面頰,卻涕淚橫流,成了花貓一般的樣子。
“白蘋。”朱顏盡力笑了一下。
若非看到她,朱顏都要以為自己回到了最初穿越來的時候。
在那個陰暗的屋內,音色和藹的老婦自稱是她的母親,悉心照料她支離的病體,讓她以最快的方式消除了那時記憶盡失的惘然和迷茫。
若非……若非……遇上了……可是她后來遇到了誰?
朱顏斂眉,輕輕捂著額角,“……誰?”
她是不是忘記了誰,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姑娘。”白蘋擔憂地看著她,又轉眸去尋永無,“永無公子,可需再請老醫者過來診一診?”
朱顏順著她的目光,將略顯迷茫的眸子落到了永無身上。
一襲干干凈凈的白衣,在簾外透進的微風中輕晃,彷如天上毫無拘束的流云一般。
“你是……永無?”她有些不確定。
“是。”永無撥開人群走近,向她伸出手,欲言又止,“阿顏……”
朱顏只是出神地望著他,一動不動,都快成了一尊塑像。
她那種眸色,就像希望從他的身上,看出另一個人一般。
徐綢珍眸子一閃,低聲吩咐白蘋,“白蘋去備些清粥。”接著又給其他人幾個眼色。示意他們全都出去。
“阿顏。”徐綢珍挪近了些,在她近旁坐下。
再要開口詢問。已被朱顏提前打斷:“娘親從前不是這樣喚我的,對么?”
徐綢珍一愣。隨即和藹地笑,“燕子。”
從她醒來時迷茫的神情看,徐綢珍已經猜到這一次她又遺忘了些許事情,但想不到,更多的事情她卻是記的一清二楚。
“嗯。”朱顏溫順地笑了笑,她覺得自己乖巧得就像討人憐愛的貓兒一般。
但一念思及此,心中忽被刺了一下,“……我養過貓么?”
徐綢珍沉吟不語,良久才點頭。“是。”
她知道朱顏想從她口中套問出從前的事情,好讓自己記起那些被遺忘之事。
可她現在多半猜到朱顏忘了哪些,既然她覺得痛苦,所以將那些事情忘了個干凈,現在究竟要不要再告訴她?
衡量片刻后,她仍然決定順其自然。
或許因為徐綢珍十余年來始終扮演了一個養母的角色,她對于朱顏的態度始終是半放任的——她覺得,朱顏終究不是她,不需要以她所認定的方式去活著。她認為好的,她想要的,徐綢珍都會盡力為她取來,僅此而已。
朱顏這一生的路。苦或是樂,要由她自己去走——因為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有資格評價她這一生的苦樂。
所以。她還是將那些事情旁敲側擊地透露給她。
說了一會兒,見朱顏神情倦怠。徐綢珍這才緩步離開屋內,留她獨自休息。
第二日。朱顏強撐著還有些虛弱的身子,獨自前往落座在河畔的玄菟樓。
白蘋尋來的時候,見她正伏在長幾上,面龐枕著一側手臂,另一只手中擎著支短筆,在鋪開的生宣上繪出兩支翠綠的蓮蓬。
這幅畫,白蘋記得自己曾見過。
“姑娘……”
“唔,是你呀。”朱顏直起身,笑著向她霎眼,“娘親尋我么?”
白蘋點頭,低頭之際發覺自己竟差點落下了淚。
在她的印象里,朱顏從來都是一副活潑的樣子,有著滿腦子稀奇古怪的主意,會同人開玩笑。
可現在呢,她對誰都只會笑,嘴角噙著絕美的笑意,眸中卻蘊著哀戚,成天無精打采,整個人都像活在回憶中一般。
“白蘋。”朱顏顫巍巍站起身,緩步走向她,“我好像忘了一個人……你們為什么都瞞著我?”
白蘋將頭壓得更低,生怕被瞧出一點破綻。
朱顏幽幽嘆息,“……他還好么?”
“宣……不,咳,我是說……”白蘋漲紅了臉,論說謊騙人,杏葉要比她強許多,奈何那丫頭留在虛園照顧朱綺,并未歸來。
自然她也不能回來,若是讓朱顏想起嶺南的事情,她也就會想起袁凜——白蘋卻是不希望她再記起那些痛苦的回憶,痛苦到讓一個向來惜命的姑娘跳河自盡,又讓一個活潑的姑娘變成了這個樣子。
還不夠么?!
“白蘋……他是誰?”朱顏垂眸瞧著筆下鮮活的蓮蓬,指尖掠過還有些未干的翠色顏料。
蓮蓬是夏季之物,她分明記得,就是在這里,自己繪成了這一幅圖——那么,這一年的夏季,她曾和誰在一起,寸步不離?
這么重要的人,她怎么能夠忘了呢?
白蘋急得要哭,囁嚅著勸,“姑娘,求求姑娘別想這些了……!你會很痛苦的……姑娘別想這些了,好嗎?”
不能讓她記起,不可以。
玄菟樓最容易惹她睹物傷懷,須得尋個理由阻止她留在這里才行。
…………
京城,虛園,西廂的院落一片死寂。
良久,門才被推開,知風和關河一前一后走了出來,停在廊中。
兩人都在沉默,過了片刻,知風嘆口氣,動身欲走。
“知風公子,請留步。”
“方才等了這許久,你一句話不說,這會兒倒想起來叫住我了?”知風從未改過半點不饒人的氣勢。
“知風公子真不知顏小姐的下落?”關河直接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日人是北流村送回來的,知風診過后說是無礙,只傷口著了水,怕會有些麻煩——自然知風是少不了憑空數落一頓的。
這些數落不僅袁凜聽慣了,連關河同塞云都聽得能夠倒背。
只是他們最關心的事情——朱顏的下落,卻是音信全無,甚至連她的生死都不知。
知風板著臉,一手叩擊欄桿,“我說了,向氏并未告知那姑娘的下落。”
“……若是知風公子真不知,為何要作隱瞞?”關河仍不讓開,他了解知風的性子。
若是真的不知朱顏下落,知風定會斬釘截鐵地告知,但他只是說,向氏未曾告知,此事就定然是另一番局面。
知風被堵在廊中,面色黑得賽過鍋底。
僵持許久,他才有了一絲動容,低聲嘆了嘆,“你當真想讓宣清知道?”
“可知風公子也看到了,這幾日公子……”關河低眉,“除卻夫人死后的那段日子,公子再沒有何時像這幾日這般。”
再這樣下去,他都不能想象袁凜會憔悴成什么樣子,至少得問清朱顏的下落,知道她在何處,才能略微放下心來。
“她回了江南。”知風低聲吐出一句話,“讓開罷。”
關河沒動,得寸進尺地詢問,“顏小姐可好?”
“無大礙。”知風合了合眼,難道真要說么?
知道實情的話,只會傷得更深。
門輕輕一響,塞云推門而出,“請知風公子進去說罷。”
知風頓了頓,提步走入屋內。
里面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簾幕重重,暗得彷如夜幕初降之時。
“你真想聽?”知風尋了處坐下,預備作一次長談。
“是,說罷。”袁凜的聲音聽來有些虛弱,似乎能隨著微風和藥香飛起一般。
知風抿唇,低頭抿了口茶水,才悠悠開口,“那丫頭昏迷了三日才醒,身體倒是無大礙的,只是……單單忘了你。”
長久的沉默,知風只顧著自斟自飲,直將一整壺茶水都飲完,才聽到袁凜淡淡開口,“師尊曾說,她會忘記……是因太過痛苦。”
“是我讓阿顏太痛苦了么?”
是么?他只是希望將朱顏留在身邊,不讓她受到任何一點傷害——她是這些年中,唯一讓他生出這樣心念的人了。
“聽徐氏說起,她在努力想起你。”知風用杯盞敲著長幾,“對了,她似是記起了從前的事。”
“……她悔了么?”
如果朱顏后悔記起過去的事情,那么她就算想起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后悔的罷?
可知風并沒有答案,“徐氏沒有提起,只說她這些日子過得很是傷情……若是可以,你去看看她罷。”
“我明白了。”袁凜長舒口氣,“半月后,我親自送姐姐往邊府,順帶去尋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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