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青冀大決戰(五)
十月二十三日,拂曉。館陶城北三十里。
晚秋的薄霧如同一幅巨大的紗帳,輕輕的覆蓋在一望無垠的華北大平原上。給肅殺的戰場帶來了一絲絲輕柔曼妙的詩意。
然而,在靠近館陶的一端,兩萬三千名冀州并州騎兵亂哄哄的人喊馬鳴聲,卻嚴重的破壞了這幅詩意的畫卷。
這一大群騎兵的主帥高干,回過頭來看著這群亂糟糟騎兵隊伍,也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和袁紹不同,高干并沒有把老兵留在身邊當保鏢的習慣。他把自己的三千并州老兵十人一組,組建了三百支小隊,放到兩萬冀州騎兵中做指導和隊長。但是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首先對于冀州人來說,一直依靠冀州的供血才能生存的并州人憑什么直接空降下來當隊長,而并州人呢?雖說這些騎兵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但是要指望目不識丁的并州人做好教官,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高干這么一搞,非但沒有提高自身的戰斗力,反而把最后一點成建制的精銳給分散了。
沒得辦法,高干先生長期在并州,一方面是始終獨當一面,缺乏和他人、上司配合的經驗。另一方面是他總在小本經營,手下的直屬部隊從未上萬,這次陡然統帥兩萬三千騎兵,實在是讓他壓力倍增。所以雖然他是抱著一個很好的目的去做事,其結果,卻是讓他始料不及的。
“子引,我軍的騎兵偵騎都撒出去了么?”
“主公,我軍的偵騎昨夜與我軍一同出發,現在我軍列陣已經花了大約一個時辰。我軍的偵騎這會應該離我軍本陣大約三十里。”
“嗯,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偵騎回來呢?”
并州軍猛將郭援繞了繞頭:“主公,屬下這次可是派了十二隊偵騎,展開一個圓形進行完整搜查的啊。照理,如果青州軍也準備在今日和我軍決戰的話,我軍怎么也該遇上敵軍了。”
高干長吸一口氣道:“算算時間,館陶城那邊應該已經開打了吧?這青州的騎兵現在還不見蹤影,應該是沒收到消息,回不來了吧?”
“主公,援有話想說。”
“子引請講。”
“主公,這次的排兵布陣是誰做的決定?哪有把騎兵放到離自己的本陣這么遠的?三十里?戰馬馱著人全力奔馳也要大半個時辰才能趕到。更遑論傳遞命令,全軍轉向的時間。到時候本陣真的需要騎兵出擊的時候,等我軍收到命令再回轉,什么都結束了。”
“哎,汝說的我如何不知,昨夜吾也據理力爭了。可是逢元圖……”高干說到這里,受過良好教育一直被要求保持翩翩風度的世家子也忍不住心里的怨氣:“逢紀那個小人說什么敵軍太史慈率領的青州騎兵在外游走,若是兩軍交戰方酣的時候突然進入戰場,勢必會引發我軍總崩,所以我軍得派出騎兵遮蔽戰場北面……哎,當年南皮那一戰,趙云的騎兵把這小人的膽給嚇破了嘛。”
“哼,這群豫州來的小人……哦,主公恕罪,末將不是說您。其實末將也是豫州的。”
“呵呵呵,子引不必如此,我那外父大人手下的豫州籍人士,除了荀友若等少數幾人,其他的家伙,真是不當人子的。”
“多謝主公寬仁。那么主公,我等現在怎么辦?就這么等著?”
“也只能如此了。不過這樣也好,吾一時想當然,把并州軍打散放到冀州軍中,誰料這融合是如此的不順。一個時辰了,最簡單的騎兵方陣都列不好。這時候左右無事,我等不如下到各隊,逐一安撫好了。”
“善,主公請。”
同樣是這一天的拂曉,距離館陶城東十五里,太史慈也起了個大早。
“快點快點,你們這群懶蟲,都半刻鐘了,還沒列陣完畢。這段時間沒有晨練一個個都懶散了么?”
罵罵咧咧聲中,五千青州騎兵迅速完成整隊后,太史慈伸了個懶腰,對著手下的十個軍候說道:“我軍的偵騎都撒出去了吧?”
“回將軍的話,我軍的偵騎已經在半個時辰出發。”
“嗯,諸位,根據昨日夜間軍師派人送來的消息,敵軍的騎兵兩萬三千人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離開館陶城,向城北三十里外展開警戒幕偵查我軍動向了。哎,這個,恐怕只能讓他們失望了。”
十個軍候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陣哄笑,其中一個軍候道:“將軍,這些冀州人懂不懂怎么用騎兵啊。既然決定今日決戰,那么騎兵的警戒幕最遲三天前就得展開。今天早上才開始偵查,我軍可是昨夜就已經靠近館陶城十五里了啊。這些家伙怎么找得到咱們?”
“嘿嘿嘿,他們找不到我們是肯定的,但是也肯定能找到我青州的其他部隊。”
“將軍的意思是?”
“嗯,先賣個關子。全軍現在趕緊的在馬上吃飯,然后在戰馬的脖子上掛上糧袋喂食戰馬。今天這一戰說不得會耗時很長,不吃飽可不行。另外派出視力好的士兵,登上附近地勢較高的地方,本將要第一時間看到主公和軍師升起的長公主燈!”
“喏!”
戰場的另一邊,高干支隊。
高干和郭援正在發揮高級干部的先進性,走近群眾,做政委的安撫工作呢。一個傳令兵匆匆趕來:“啟稟都督,我軍的偵騎有一隊回來了,據報,他們已經發現了青州騎兵!”
“善!”一直忐忑不安的高干這時候也終于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的神經:“回來的勇士在哪里?吾要立即見他!”
“主公,我等是郭校尉派出的第十二隊偵騎,在距離我軍本陣東北方向二十里處發現青州軍騎兵大隊,敵軍總數大約一萬騎!我隊發現敵軍蹤跡后,敵軍也發現了我等。敵軍的偵騎也對我等展開攻擊,我隊損失了六個兄弟。想來敵軍也知道我軍就在附近了。”
“拿輿圖來!”高干接過身邊的親衛遞上的輿圖后,迅速的將其展開:“嗯,子引,還請上前一觀。”
“主公,這不對啊,怎么敵人的騎兵是在東邊呢?他們前些日子不是在館陶以西襲擾我軍的糧道么?”
可是高干還來不及思索郭援的疑問,前方陣列中響起的一片騷然卻打斷了他的思考。
“主公,前軍發現敵軍偵騎,共五騎。敵騎圍著我軍大陣奔跑后已經開始東返,我軍前鋒已經派出人馬追殺!”
“嗯,傳令前陣軍候,派出一百騎追殺即可。其余騎兵,速速披甲上馬,準備戰斗!”
“喏!”
距離高干大隊東面十里處,一萬青州騎兵已經完全披掛整齊,列隊完畢。
“奉義將軍,我軍已經發現敵軍騎兵。”
“善,傳令,打出龍驤將軍太史慈的旗號,全軍上馬,便步緩行。”
“喏!”
十里地,對于騎兵來說,即便是便步,那也就是半個時辰的事情,所以高覽的部隊很快就出現在了高干的眼前。
“嗯,高元才還是不錯的,這兩萬三千騎兵居然勉強排列得整齊,真是為難他了。”面無表情的評價了一下高干后,高覽什么場面話都不講,右手的蘆葉槍高高舉起,之后狠狠向下一壓:“全軍,突擊!”
一萬騎兵瞬時發動,華北大平原上,頓時出現了一道長達五百米,寬一公里的怒濤。四萬只馬蹄敲打在華北平原的聲音,猶如驚雷滾滾,震天動地。
“這,這太史慈真是瘋啊!一來就全軍對沖!”雖然驚詫,但高干也毫不遲疑:“全軍,沖鋒!”
兩軍距離兩百步的時候,青州騎兵這邊,隨著一聲哨響,齊刷刷一萬只弓箭拔地而起。完成一輪齊射后,青州騎兵們整齊的丟棄騎弓,嘩啦啦的從腰間拉出明晃晃的馬刀。少頃,三萬多騎兵從兩個方向,高速的對直撞在了一起!
“呯呯砰砰、叮叮當當、希聿聿、啊~~~~!好!!兄長!小弟……”刀槍的碰撞聲、戰馬的嘶鳴、被砍中騎士的慘叫、摔落下馬被馬蹄踐踏的騎士的哀嚎、成功擊斬對手的大吼、親眼目睹自己的血親被對方斬落下馬的悲憤……無數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迅速的壓倒了十萬多只馬蹄對地面敲擊發出的聲音。成為了戰場的主旋律。
三萬三千騎兵,一邊一萬人,一邊兩萬三千人,彼此對沖,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里互相完成了對對方的鑿穿。兩隊騎兵,各自奔向了對方出發前的陣地。之后,又迅速的開始調轉馬頭,整隊。準備下一次的沖刺。
俗話說,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槍。就冷兵器對人體的傷害來說,槍肯定比刀要強。因為槍刺中人體后,創傷很深,看起來不大的一個傷口,很可能深層次的組織和大動脈已經被扎斷了。而且對于軍醫來說,槍刺傷處理起來很難,止血也比刀砍傷麻煩得多。
比起長槍來,刀砍傷就好處理得多了,別看嘩啦啦很長的一道傷口,鮮血流的也很多,其實都是淺表軟組織上,只要當場沒有戰死,時候軍醫救回來的機會比槍刺傷多得多。
那么,為什么蔣通要用馬刀來取代長槍作為自家騎兵的制式武器呢?或者說為什么后世最后的騎兵也是進化程度最高的騎兵都選擇用馬刀來作為制式武器呢?
原因有兩個,一是和步兵中長槍兵比刀盾兵容易訓練相反,騎兵中,馬刀騎兵比長槍騎兵容易訓練。對于追求大批量迅速生產可戰士兵的蔣通來說,馬刀騎兵就是唯一的選擇。二是在同樣的訓練水準下,馬刀騎兵的命中率比長槍騎兵高。
一個騎兵,不管有沒有馬鐙幫助,要用長槍殺敵,就必須雙手或者單手水平持槍。同時,中國的騎兵還沒有專業的扎進人體就自動折斷的騎槍,在高速奔馳的戰馬上一個長槍騎兵如果用的不是騎槍,那么在刺中人體的同時要么棄槍,要么迅速的抽出自己的槍頭。不然的話就等著手斷骨折或者落馬被踐踏吧。這樣的要求,其實是相當高的。那些青史留名的武將們天賦異稟,從小接受了完整的武術教育,當然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對于青州廣大的農夫、漁民們來說,要他們在幾個月的新兵訓練中做到這一點就實在是太難了。
一個騎兵,第一次上戰場,畏懼肯定是主要情緒。在這樣的情緒支配下,看著對方明晃晃的槍頭或者刀鋒,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躲閃或者防守。可是兩馬交錯的時間有多長?那么一躲閃,什么事情都沒有了,還談什么進攻。相對而言,馬刀的用途就廣得多:正面相對的機會錯過了,還可以反身砍敵人的后背。這就是為什么馬刀的命中率比長槍的命中率高的原因。
因此,在這場大規模的騎兵沖鋒中,同樣是有很多新兵參戰的青州騎兵,取得的戰果明顯超過冀州騎兵。不過因為冀州騎兵的數量畢竟是青州騎兵的兩倍多,而且還有不少騎兵在沖鋒時連人帶馬摔在地上,在自身被踐踏成肉泥的同時,也成為后面戰馬的障礙物,導致更多的戰馬摔倒。諸如以上種種原因,第一輪沖刺后,青州的一萬騎兵,大約還是損失了近千騎。
冀州人傷亡了多少?至少是更多吧?不過這時候的高覽根本沒空思考這些問題,蘆葉槍再一次高高舉起,成為全軍的風向標后。高覽胯下的驊騮向左繞了半圈,之后就帶領全體騎兵向東方開始奔馳。
兩支純粹的、數量龐大的騎兵交戰,互相完成第一次鑿穿后。肯定要水平移動一段距離后再互相對沖,無他,剛才交戰那地方,現在到處都是人首馬尸,繼續在剛才那地方交戰,對雙方來說都是充滿了障礙物,會無謂的提高雙方的損失。但是這重新選擇交戰地點的權力嘛,很大程度上就取決于完成第一次沖刺后,率先完成整隊和轉向的部隊了。
毫無疑問,在這一點上,青州騎兵是占優勢的。所以,當高覽開始帶隊向自己的左手方向水平移動的時候。冀州這邊匆匆完成整隊的高干,就只有被迫的向自己的右手方向水平移動了。
于是,雙方都開始向著東方水平移動。在雙方奔馳了大約三五里地后,高覽的蘆葉槍再次一轉,青州軍再次率先完成轉向,向著冀州軍再一次沖殺過來。
“快快轉向,快快轉向!”此時在冀州騎兵陣中擔任槍頭任務的郭援是焦急不已,看著越來越近的青州軍,再看看還沒有徹底完成轉向的本方軍隊。郭援咬咬牙,手中長槍一舉,就帶著初步完成轉向的三千多騎兵朝著高覽對沖。
“哼,才突擊了一次,敵軍的隊伍就出現了脫節么?早知道這樣,何必要子義過來幫忙呢。”看到敵軍的騎兵大陣明顯出現了脫節,此戰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面沉如水惜字如金的高覽,迅速的說完這句話后再一次緊閉雙唇,開始帶頭向前沖鋒。
騎兵陣列由于指揮者的問題或者士兵素質問題出現脫節,是一個很嚴重也很危險的狀況。最簡單的,敵軍是一個整體,在呼嘯著摧殘了對方的第一陣后,第二陣離第一陣還有很長一段的距離,那么敵方的騎兵就會非常愉快的用這段時間再次給戰馬加速,自己在戰馬身上重新調整身體姿態,用最佳狀態再一次沖殺對方。
所以,這第二次對沖,雙方戰損比的差距就非常明顯了。冀州軍這邊的落馬士兵和倒斃戰馬,起碼是青州軍這邊的三倍之多。
雙方再一次完成彼此鑿穿后,毫無懸念的,又是青州軍再一次完成整隊。率先完成轉向的青州騎兵又有了選擇戰場的權利。這一次,高覽選擇了自己的右手方向——還是東方。
被迫跟著青州騎兵再一次向東方水平奔馳的高干心里暗暗叫苦:再這么打下去,本方的騎兵就要拖成四五節了。這時候要不是他親自帶著數百親衛在最后方壓陣,整個騎兵大陣的最后幾列士兵,多半都有臨陣脫逃的了。
“這么下去不行,來人,汝催馬上前去告訴子引。這一次對沖完成后,不管對方的太史慈向哪個方向移動,我們都朝著反方向移動,以便給我軍爭取到喘息之機。”
不過他已經不需要什么“喘息之機”了。在冀州騎兵參差不齊的向著東方奔馳不過一里路后,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隊大約五千騎,個個身著鎖子甲,高舉馬刀的青州騎兵。為首一員大將,身著黃金獅子甲,背后一面大旗,上書“東萊太史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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