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一節　　馳援東江鎮?

　　農歷三月初，秦明韜的船隊停在了遼東半島的東部海岸。這里距離東江鎮鎮守“皮島”大概只有五十里，改水軍緊張地為即將面對的戰斗做著最后的準備。在海岸上找到一條小河，開了兩天的船隊開始就地補給。

　　秦明韜坐不慣船，趁著靠岸的間隙把指揮部搬到了海岸上，召集軍官們開了個會。

　　這個船隊有足足七十多條船，包括四十多條沙船和三十多條遠洋福船。福船是南海國走遼東貿易海商的。這幫暴利的商人做生意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東王要打仗，船只全被征用了。那些沙船則是孔有德的，大明朝前港鎮總兵官孔有德麾下有一支船隊，算是明國在遼東最強的水上力量了。

　　當然，這支水上力量會不會盡責維護明國的利益，就很難說了。秦明韜的高級軍官會議里，孔有德赫然其列，畢恭畢敬地陪在一眾軍官的下首。

　　指了指沙盤上的皮島，參謀鐘會和幾個高級軍官們說道，“皮島總兵黃龍把主力部隊全派去了朝鮮，皇太極趁機對東江鎮的殘部進行了掃蕩。我們召集船隊花了十幾天，這些天韃子卻是進軍神速。前面的探子報告，皇太極的人馬已經攻上皮島了…”

　　梁老大嘆了口氣，忿忿說道，“這韃子真是張狂！”

　　常文廣癟了癟嘴罵道，“這東.江鎮總兵官也是個混帳，不好好守著皮島，把兵派去朝鮮做什么？東江鎮那么多軍民，這下都要去沈陽做韃子的包衣奴！”

　　眾人聞言一陣沉默，雖說大明朝.的東江鎮和改水軍沒有什么關系，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那些逃到島上的遼東人都要被韃子掠走做奴隸，卻是一件麻煩事情。十幾萬軍民在大明朝的體系里是沒什么用處的累贅，但一進了后金的體系，那些人卻是不可輕視的一股力量。

　　來自后世的秦明韜是最清楚.這些人的，在原先的歷史上，東江鎮諸將在崇禎手下就是一個虛耗兵餉的流氓集團。除了兵變，內斗，私通韃子，索要軍餉就沒干過別的事情。大明朝的文官們只把這些大頭兵當成毒瘤，恨不得世界上不存在這么一幫人。

　　可等到煩不過的大明朝廷把他們逼反，孔有德等.人混不下去投奔皇太極之后，立馬就成為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漢軍”“三順王”。換了件馬甲成為韃子先鋒后，東江鎮叛將的戰斗力那都是直接翻數番。在皇太極和多爾袞手下，“漢軍”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勝仗硬仗，為女真人一統華夏立了無數戰功。

　　可以說，沒有這些投降的漢軍，大清朝是無法入主.中原的。

　　秦明韜手下十萬軍民正處在開荒拓墾的初期，.工匠們試制的武器和鎧甲也根本沒有形成規模，本是不希望面對戰爭的。但韃子每增強一點，改水軍的環境就更惡劣一點。秦明韜之所以敢以五千戰兵立于皇太極家門口，安心種田，所倚仗的就是女真人沒有水軍。

　　如果皇太極徹.底降伏了精于水戰和紅衣大炮的東江鎮殘部，茶河島外面那短短的海峽就不是那么不可逾越了。秦明韜能不能繼續立足于茶河島，那就要兩說了。這次被迫參戰，秦明韜也沒有什么好心情，只是抱胸沉吟不語。

　　坐在最下面的孔有德看了看改水軍的諸位軍官，咳嗽了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拱手說道，

　　“某倒是知道一些東江鎮的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海島的偵查遠沒有大陸上容易，秦明韜如今對皮島上的形勢知道得極少。看了看孔有德，秦明韜笑著說道，“如何不當講？你仔細說說！”

　　孔有德站了起來，拱手答道，“殿下明鑒！東江鎮孤懸海外，與其他軍鎮不同。名義上雖歸登萊巡撫孫元化管轄，但隔著遠了鞭長莫及，其實根本就是自立一方。現任總兵官黃龍是孫元化一手提拔起來的，如今做了總兵后卻和孫元化鬧了矛盾…”

　　“前番耿仲裕兵變，把黃龍腿骨打斷耳鼻盡削，孫軍門還參了黃龍一本，說他貪墨軍餉激起兵變。后來是尚可喜帶兵殺到皮島，平了耿仲裕的叛亂。”

　　明末的那些事兒，基本屬于狗咬狗，當真不是那么容易搞明白的。誰忠誰奸，誰清誰濁，又豈是明面上說得清？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洋務派”孫元化在后世名聲很好，要不是孔有德親口說出一年要孝敬他多少兩銀子，秦明韜還以為他是大明朝難得的清廉文官呢。

　　這總兵官黃龍到了東江鎮就激起了孫元化罩的耿仲明弟弟鬧事，最后和提拔過自己的孫元化翻臉…這事到底是誰出了問題？沒人知道。

　　孔有德拱手朝諸將環環一禮，又說道，“黃龍在東江鎮是沒有私通韃子，走私貨殖的事情傳出來。不過他總是去朝鮮那邊協助剿賊，大兵過去了，其實就是去搞朝鮮李氏的銀子。”

　　“他是和韃子劃清界限，但其他的分守副將卻因此大為不滿。海上通商之利本是東江鎮最主要的財源，這塊少了是很難過的。這次皮島主力前腳一走，后金軍后腳就來了，定是有奸細通信…我估計皮島的要害早就被皇太極得知了，黃龍是兇多吉少。”

　　秦明韜點了點頭，又問道，“如今皇太極逼得這么緊，其他分守副將不會過來救援么？”

　　孔有德看了看皮島方向，想了想答道，“此事難說，沈世魁幾個處心積慮要擠掉黃龍，是定不會發兵來救的。尚可喜是個識大局的，但以廣鹿島兵力，想救下皮島怕也是有心無力，估計也不會來。要按常理，黃龍得罪了皇太極，這次是必死無疑了。”

　　東江鎮的事情和改水軍的環境實在是兩個世界，常文廣越聽越神，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大呼起來，“好！好！我算是聽明白了，東江鎮新總兵不上道得罪了皇太極，開罪了孫元化，幾個副將坐視身邊沒兵的黃龍去死，孫元化還在后面點火澆油。”

　　“大明朝的文官武將們一個個都要坐看鷸蚌相爭，做那最后得利的漁翁，倒要我們南海叛軍來奮勇殺敵，為小皇帝鞠躬盡瘁了？”

　　一句話說得幾個旗總瞠目結舌，臉上的表情怪異極了。旗總們看著大明朝前港總兵孔有德，一個個都是目光鄙視，極為不爽。孔有德被這些改水軍大佬們看得心里發毛，眼睛一轉又說道，“殿下此番揮師東進，若能一舉克敵，東江諸鎮哪里敢直面殿下？”

　　“王師一到，遼東諸島俱為殿下所有，豈不是美！”

　　秦明韜看了看孔有德，又看了看不服氣的幾個旗總，沉吟不語。盯著沙盤看了好久，秦明韜在皮島上點了點說道，“韃子要的東西，我們總不能讓他輕松如愿。時也勢也，是得是失，打完了這仗再說吧！”

　　……

　　沿著海岸線一路往北，改水軍五千人的遠征船隊到達了皮島之外。這皮島東江鎮由毛文龍建于亂局之中，雖然是大明的軍鎮，實際上已經是朝鮮附近了。望遠鏡里還沒能看仔細島上的情景，秦明韜先看到了女真人的“水軍”。

　　兩百多條漁船組成了女真人的”水軍”，那些十來米長的玩意打著老舊的硬帆，穿過了煙波浩淼的海面朝著邊“殺”過來。秦明韜用望遠鏡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些漁船上站著兩千多后金戰士，在浪濤中一個個緊張地扶著船舷，連在船上走動都不敢。

　　哪怕是這種小漁船，其實也是可以裝上二、三十個人的。不過小船負載能力畢竟有限，人一多了吃水就深，在浪濤中容易進水。如果是熟練的水兵，自然懂得如何在海船上有秩序地排出艙內的海水。再說這里離陸地不過兩、三里，萬一出了差錯順著浪濤游回大陸也不難。

　　不過，上述邏輯顯然不適用于一輩子都沒見過幾次海的女真人。騎在馬上的女真人是勇士，但進了水里的女真人是個鉛球。歷史上后金的水軍是在“恭順王”孔有德的幫助下初具戰力的，而現在孔有德卻站在秦明韜的身后。

　　能夠鼓起勇氣把船隊朝南海人開過來，已經是女真人在海里的極限了。

　　改水軍的士兵們雖然不是海軍，但海南島四面是海，這些漢子們都會游水。看著和自己接手多次的韃子如此勉強應戰的樣子，這邊的南海人得意得哈哈大笑，在船舷邊盡情地嘲笑著女真人的弱小。兩方一點點接近，被女真人逼迫而搖動著漿桿的漢人漁夫們劃得毫無陣型可言，而改水軍的船隊卻漸漸排成了一字型。

　　商船的船骨結構不適合使用火炮，秦明韜準備用火槍來擊敗敵人。距離兩百米，秦明韜下令舉起了旗艦帥旗，三千名燧發槍手站上了船舷，瞄準，射擊！

　　響徹整片大海的射擊聲此起彼伏，剎那間壓過了所有的濤聲。三千發子彈越過了那些隨時會吞噬生命的浪花，撲向了韃子的“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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