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節　　大明中興

　　蝴蝶嶺一戰后，彝人幾萬人的龐大軍隊一潰千里，在廣西的山谷平原中狼奔豕突，向云貴高原逃去。失去了沙定洲的約束，倉惶奔逃的彝人毫無紀律可言，每到一處無不是洗劫一空。百姓又遭了一場兵災，廣西北部一時生靈涂炭。

　　先鋒營緊緊跟在逃兵后面不肯放，一路往北面追去。這當真是馬拉松，一千多里的距離上你追我趕，上演了一場絕命追擊。奈何馬少，又被熱兵器系統龐大的后勤設施約束，先鋒營很難追上拋棄了輜重的彝兵。一直追到了廣西西北的泗城州，呂策也只追剿了幾千逃得慢的彝兵。

　　還沒到泗城州州城，道路已經越來越陡。望著那些深不見底的山谷，那些在山谷間來回盤旋的山路，呂策不敢猛進。如果說青藏高原是世界的屋脊，那云貴高原怎么說也是屋檐。從海平面高度突然拔到一兩千米，山勢之陡峭難行可想而知。

　　先鋒營一天頂多能往西北前進二十里，彝人的大部隊連影子都看不到，估計都已經逃回了云貴高原。

　　不知道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阻礙，前面的部隊突然停了下來。呂策這幾天也見慣了，見怪不怪，自顧自地欣賞起道路右邊的壯麗山水來。這條山路鑿在一片懸崖之上，下面幾十丈的地方是蜿蜒曲折的“右江”，懸崖邊山遠水近，層巒疊嶂一直延伸到遠處，看得人心曠神怡。

　　十二月的天，又陰又遠。呂策.在馬上哈了口氣，嘆道，“這天地，真大��！”

　　趙源聞言看了看遠處的山水，笑.道，“當真是大，這人一比得，真小�！�

　　呂策說完又覺得有些好笑，在.崎嶇的山路上哈哈大笑起來。前面的軍馬突然艱難地分開，鄧阿奇牽著他的寶貝戰馬走了過來，癟嘴匯報道，“大帥，前面有個土匪寨子攔住了去路。”

　　呂策“哦？”了一聲，好笑地問道，“什么寨子這么大的氣.派？”

　　鄧阿奇聽這話也樂了，笑道，“那寨主叫熊蛋，頗有些.主意，鑿石在最險要的懸崖上建了個箭塔。那箭塔下面就是這進山的官路，隔著十幾丈的筆直山崖，爬也爬不上去，攻也攻不了。據說這里往來的三省客商就沒有一個不給買路錢的，便是幾萬彝兵過去也交了一筆銀子�！�

　　鄧阿奇撓著腦袋問道，“大帥，我們倒是交買路錢.還是拆了他？”

　　呂策揮了揮手，.說道，“這還用問？用炮把他的箭臺炸了，尋找道路攻上去！”

　　鄧阿奇揚了揚眉毛，大聲答應下來，便往前面開路去了。前面很快傳來隆隆的炮聲，打了一陣就把箭塔打垮了。又等了三、四個多小時，山頭上響起一片沖殺聲。好久，前頭傳來消息說滅了那寨子，炸死了那頭子熊蛋的消息。

　　鄧阿奇又說從寨子里抄出六千多兩銀子，呂策讓雄字旗自己分了。

　　忙了大半天，天色竟有些犯昏了，大部隊抓進時間往前趕，要搶在天完全黑掉之前走到前面的一個山頭臺地上歇息。

　　山路漸漸又寬了起來，趙班打著火把和鄧阿奇并馬走在前面�？戳丝刺焐�，趙班好奇說道，“你聽師父說沒，說回來時候要在那土匪的寨子上修個城堡守住這山路。看來拿下泗城州，我們真是不會往西邊打了�！�

　　鄧阿奇咧嘴說道，“這都說過幾次了，你還想啥？”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說道，“都好，我是發財了，這半年算下來我拿了兩千多兩銀子，當真是吃不動了。大帥說進山就進山，繼續做這剿賊追餉的便宜買賣也成。大帥說不進山就不進山，我回府城建個大院子也成�！�

　　先鋒營的軍功體系獎勵很重，火槍手每射殺一個敵人，射手賞二十兩，然后小隊隊正又另外賞四兩，把總賞二兩，千總賞一兩，旗總賞半兩。鄧阿奇帶著雄字旗殺敵最多，他這個旗總自然也拿了不少。二十多的年齡不是貪婪的歲數，青年人能得這么多銀子，物質上已經再沒有一點要求了。

　　趙班卻比鄧阿奇想得多，他揚鞭指著前面的山川河谷笑道，“瞧瞧！多漂亮的形勝之地，如今都在我們腳下！我還以為師父會收服那些蠻子，讓我們南海國雄據西南呢�！�

　　鄧阿奇伸了個懶腰說道，“你倒是貪心，太貪了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步槍火炮，什么都是找太平王要的，大事都是他們三位殿下一起商量，也不是大帥一人說了算！”看了看后面的隊伍，鄧阿奇搖頭說道，

　　“太平王和北王不是總說要逐步推進，通商強國嗎？二位殿下人好脾氣好，都不想和明國干起來�！�

　　鄧阿奇嘆了口氣，抱頭說道，“通商啊！通商啊！強國？通商能強國么？我們浴血廝殺你以為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那些勢力商人爭奪貿易權。大帥不是說以后駐軍廉州震懾兩廣嗎，這打得就是通商的主意。咱南海國以工商為立國之…”

　　鄧阿奇話音未落，兩騎快馬一前一后跑了過來，見十二將軍就在軍前，兩個斥候停了下來大聲問道，“十二將軍，有幾家商號趕到了前面的山村里要見殿下。為首的是個黃姓海商，說要和殿下匯報廣西商路的事情�！�

　　笑了笑，這個中軍的斥候不好意思地向趙班問道，“末將當真拿不準，這小事要不要報到殿下那？還請十二將軍定奪！”

　　趙班聞言愣了愣，笑著和鄧阿奇說道，“這幫勢利眼真神了，一聞到銀子的問道，跑得比大兵還快�！�

　　鄧阿奇聳了聳肩，什么也沒說。

　　……

　　大部隊在天黑掉前趕到了預定的宿營地，借著山勢扎起了營寨。王坤不安地在他的“監軍“軍帳里來回踱步，終于下定了決心，往呂策的中軍大帳里走過去。

　　他這個監軍，當真是大明朝最窩囊的監軍。廣西鎮大事小事也沒他的事，總兵官呂策不鳥他不說，連自己的副官都被呂策請到中軍里隨軍“觀察”。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把那錦衣衛百戶林強綁了。這種聞所未聞的事情面前，王坤竟是一籌莫展。

　　這些兵都是南海國的兵，這些將都是南海國的將。也不知道呂策是怎么和手下解釋自己的，那些兵將看向自己時候都和看傻子似的。去年王坤在宣府視閱的時候，那才叫真的“監軍”。他堂堂視閱太監，挾天子之威抖起來，上上下下誰不怕？

　　但在廣西鎮，不管他喊也好跳也好，沒有一個人會理睬他，說不好還要和林強一樣被綁起來。

　　但這呂策是真能打，帶著萬把人入桂不過四個月，竟把廣西的十多萬彝兵打得落花流水！要知道那都是聲冠天下的土兵。秦良玉的石柱兵號稱天下強兵，連韃子都不敢睥睨石柱兵。可當年萬歷爺舉全國之力平定播州土司的時候，石柱兵也不比上水西安家，阿迷州的普家的兵馬驍勇。

　　可見殺入廣西的這十萬土兵之強。這么十萬多的土兵嗷嗷叫地殺進廣西，讓滿朝文武一籌莫展的時候，這呂策帶著萬把人殺進來，縱橫桂東桂南，四個月就把彝人全部趕回了老家。

　　要不是親眼所見，你讓王坤怎么相信，時間竟有如此良將，如此強兵。

　　那呂策打下了整整一個省，卻也約束士兵，沒有大肆劫掠，只抄了些投敵的縉紳，活活把廣西十一府又送還到了天子手上。這樣比下來，天子在呂策身上花的區區六十兩不但不貴，簡直就是超值，要是大明的兵馬使用銀子的效率能有這呂策的一半，大明社稷便是穩如泰山。

　　如果說前段時間，王坤還對自己在廣西鎮的前途坎坷不安的話，和林強一樣擔心呂策謀反讓自己進退無路的話，如今的大勝已經讓他揚眉吐氣。王坤第一時間把呂策大勝的消息往京城發了出去，作為一個在宮中斥候過皇上的太監，他清楚不過皇上的脾氣。

　　站在這深冬的山頂，王坤卻仿佛已經看到了紫禁城里，仿佛看到皇上激動地握著自己所上的奏折時那狂喜的神情�；噬弦欢〞�拭著淚水說著那幾句話，

　　“大明中興有望！祖宗社稷有望！”

　　王坤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看遠處燈火輝煌的中軍大帳，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膽子重如千鈞。

　　不管廣西鎮贏了多大的陣仗，不管呂總兵是怎樣的煞神，他也要把林強體體面面地要回來！不打我大明旗號，尚能以習慣難易勉強說過去。要是擅自把天子使者給綁了，那這廣西鎮總兵豈不是變成逆賊？那滿朝文武豈能放過這個呂策？

　　那紫禁城里天子，又怎么對這邊放心的下？

　　咱家無論如何，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彝人已退往滇黔，雖不能說西南已平，但兩廣暫時是沒有危險了。王坤決定在這個時候把該做的事情做出來。無論如何，他是大明朝的監軍太監，避也避不過去，躲也躲不開。無論如何，他要體體面面地把林強要回來。

　　看了看為他舉燈籠的錦衣衛校尉，王坤呵呵笑道，“你便回去吧，咱家自有些軍國大事和大將軍合計，卻不好讓你們聽去了，呵呵�！�

　　那小小校尉聽著這太監陰陽怪氣的尖笑，打了個寒戰，忙不迭退了下去。王坤抖了抖袖子，昂頭甩開步子往中軍大帳里走去。他走到半路，卻被一個大賬外執勤的把總攔了下來。

　　把總黃鎮西早就看到了王坤，趕緊跑上來應付。王坤看了黃鎮西一眼，笑著說道，“煩這位將官給大將軍報個信，監軍太監王坤求見。”

　　聽到王坤把監軍太監幾個字一字一頓地說得落地有聲，黃鎮西萬分抱歉地抱拳說道，“王公公，大帥在見工商界的朋友，很快就結束了，怕是不好打斷。還請王公公再等等，等宴席畢了再來？”

　　王坤看了看那觥籌交錯的大帳里，一幫口燦蓮花的海商把一幫剛獲大勝的將軍們灌得東倒西歪，好一副軍民同樂的景象，哪里有很快停止的意思？王坤一時臉色發白，吞了口口水，這個太監不禁嘆了口氣。

　　他突然想起旁邊還有個把總，拱手說道，“也好，今日就不叨擾了�；仡^你和大帥說一聲，說咱家…咱家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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