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節 無間道
李瑛見秦明韜說得斬釘截鐵,眨了眨眼睛道,“那不如我一邊去武備學堂上課,一邊組織宣傳,倒不是更好?”秦明韜見這女孩得寸進尺,心下好笑,道,“那不行,宣傳做好了,才能回學堂,否則只能干文書工作。”
李瑛也不知道是膽子大還是為什么,就是不怕秦明韜,撇了撇嘴,轉了轉眼睛,又笑道,“那也行吧!我去找些幫手!闭f完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秦明韜見她這小姑娘樣子,還要做軍官,臉上不禁苦笑,轉頭對著趙德說,“那些鄉勇練的怎么樣了?”
趙德答道,“現在還主要是做思想工作,每天早上練習下隊列,下午操練長槍齊刺。不過從前幾天把明軍逼退以后,精神氣好了不少。我綁了四個膽子大的,抽了二十鞭子,抗命懈怠的情況沒有了!鼻孛黜w點了點頭,低頭道,“急也急不來,你盡量練吧,多一份力量總歸好些。”
趙德拱手答應,又道,“父親,趙德猜想,明軍這圍而不攻,怕是去搶島東的州縣了,要不了多久,還是要掉頭回來。父親,莫不如趁這幾天外面兵少,我們出去搏殺一陣,所不定能把明軍打退!鼻孛黜w看了看趙德,卻不答他,問道,“其他幾個旗總,都在做什么?”
趙德最得秦明韜信任,也經常被這么問了。他歪了歪腦袋,答道,“還不是天天和營兵泡在一起。梁老大每天早上整頓隊列,帶忠字旗和新招的民壯繞城跑一圈,打得是讓百姓安心的主意。其他倒也沒什么事情,都在玩命練兵,準備磕硬仗!
秦明韜點了點頭,這才道,“城外現在只剩六、七千明軍,但我們只有三千新兵,哪里打得過。就算勉強能贏,野戰上消耗了兵力,到時候明軍主力回來,形勢更差。”秦明韜聽趙德語氣,知道他年紀輕,被困在城里有些浮躁,搖了搖頭道,“只要守得兩個月,呂策那邊新兵練好了,戰局必有改觀。龐寧和那些山里黎峒都熟,說不準還能再叫出幾個來幫我們。”
趙德聽義父說的淡定,心里也輕松不少,笑道,“我赤條條一個人,跟著義父倒是不怕的,拼死一個壯烈犧牲。只是那幾個在昌化娶了妻的,天天愁眉苦臉,搞得整營里都是一片死氣,我把父親的話給他們說去!
秦明韜笑笑,大聲道,“有了死的心,就不會死,我倒不信,城外的明軍為了幾兩破銀子,會真的跟我們拼命。”
趙德附和了幾句,便回軍營里去管教新兵。秦明韜踱步想了想城里的大小事情,搖了搖頭,又轉身去看李瑛寫的那個布告。那布告是李瑛一蹴而就寫成的,文采有余,細密不足。秦明韜看得仔細,不禁提筆改了幾處,但他什么時候練過毛筆字?拿起毛筆寫的歪歪斜斜,比起李瑛那一手娟秀大字,自己也看不下去。
秦明韜想到自己一個穿越者,要把握住幾百年前明朝百姓的心思,如何辦得到?想到煩心處,不禁把筆一扔。手上力氣大了,不小心帶倒了桌上硯臺,墨水潑了一地。李勇新聽到里面聲響,趕緊跑了進來,見一地狼藉,又怕給小兵們看到頭領煩躁情境,亂砸舌頭傳了出去動搖人心,自己到外面里端了一盆井水進來擦拭。秦明韜倒沒細想李勇新舉動,只眼睜睜地看著這親衛的動作,突然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李錦熙那秀才怎么樣了?”
李勇新好不容易擦好地面,正直起身子挪著腰,聽到這沒頭沒腦一句問話,答道,“抽了十鞭子,從城墻上扔下去了!啊?后來我不知道了!”
秦明韜笑了笑,大步往門外走去,道,“走,我們去營里看看!”
…
李錦熙自從出了城會了那個王之求,就被安排在一個廢棄的民居里等著,一等就是十幾天,終于等到陳廷對收服了各方郡縣,回了瓊州府城下。李錦熙被人帶入明軍中軍營帳,見十幾個將領圍成一個半圈,中間坐著一個中年將領,穿著一身光亮魚鱗甲,想來就是主將陳廷對了。
諸人見他來,十幾雙眼睛一時轉了過來,不停上下打量著,陳廷對站在大帳中間,聽見陳廷對問道,“你就是李錦熙了?”
李錦熙趕緊遙遙一禮,答道,“在下便是!
陳廷對點了點頭,瞇著眼睛捻須問道,“你從城里來,那城里情況如何?”
李錦熙見陳廷對語氣不甚友善,估計也不是完全信任自己,電光火石間,心下想好應對策略,拱手道“陳將軍,據小生觀察,城中五源賊人不過四千之數,其中多有新兵,想來操練不過三月?偙笕寺侍燔妬斫耍灰粦饎t瓊州可下也。五源谷賊人如今窮途末路,賊性暴露,城中百姓生不如死,萬望大人早日救城中數萬百姓于水火。”
李錦熙說得動情,一臉決絕地深深一揖,再不起來。
這話一出,帳里諸將臉色不禁都有些難看,個個都看向陳廷對,觀察他的表情。一個年紀頗大的參將怕總兵受這書生影響,捻著花白的胡子,敲了敲桌子,啐道,“書生輕談!”他身邊一個年輕將領一臉怒氣,嗖地一身站了起來喝道,“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明日上陣,便押你打前,你卻教我們如何救百姓于水火!
李錦熙眉頭一皺,挺胸道,“書生雖無縛雞力,也敢仗劍沙場行。誰說只問圣賢聽,冷膽向陣邀功名!將軍若是明日攻城,小生自當為先鋒!”
帳里諸將都是世襲的武官,抗倭寇拼過刀子,打土司鉆過山溝,軍隊里廝混慣了的,見這書生說起刀口舔血的勾當,還酸溜溜地拽了句詩詞,四顧之下,頓時是一陣哈哈大笑。那笑聲極大了,整個中軍大營都聽到,剛從各個州縣威風回來的士兵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主帳里發生了什么事情。
諸將里面唯一不笑的,便是潯州衛指揮使王之求,這李錦熙性子他如何不知道,當初在洛陽求學,他便見識過這李錦熙的謀略,那個書生盧象升那次喝醉了,指著李錦熙道,“運籌帷幄千里計,胸藏韜略百萬兵,我若是朱明天子,必殺你以安天下。”那盧象升是什么人,文能揮毫潑墨寫一手錦繡文章,武能持弓策馬百步外穿楊,能得他這樣的評語,李錦熙也不是凡人,為何如何今日竟如此一副烈儒憨態。王之求心有所想,不禁皺了皺眉頭。
主將陳廷對等眾人笑聲停了,看了看面前這個意氣書生,搖了搖頭,道,“李相公為讀書人,若論兵事,或非如此簡單。李相公在城里數月,可知五源賊人,糧草器械情況如何!
李錦熙愣了一下,臉上頓時露出尷尬表情,陳廷對見這書生當真只會空談,說起糧草兵器一概不知,心里一陣失望,不耐煩地提醒他,“城中糧草聚集之地必有重兵把守,可記得有哪幾處?”
李錦熙拱手道,“小生知道,有五照坊十幾日前突然被封,進出車輛無數,據說糧草堆積如山。其他地方,倒是照舊可以出入!币粋街坊能存多少糧草,帳中諸將心中默默一算,臉上都有了喜色。笑話,五源谷火器一日殲滅周天知近萬人的傳奇,這里面哪個不知道。在澄邁親眼目睹了那能打一里多的大炮,下雨一樣的手榴彈,這些武官再冷血,也不敢拿手下的命去和秦明韜硬拼,回衛所被鄉親老少撮脊梁骨,被丟了漢子的寡婦上吊煩死。
如果城里糧草不足,屆時不戰而降,是最好的了。
陳廷對心情大好,摸著胡子對李錦熙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書生的回答大為滿意。坐在前面的土司沙源本來不喜歡這些書生,瞇著眼睛坐在那里似睡似醒,見帳里諸人一片喜氣洋洋,突然睜開眼睛,問李錦熙,“五源谷占了府城,你怎么不逃走,今天又是怎么跑出來的”
李錦熙手一拱,慷慨答道,“大丈夫生而為…”正說了一半,那個起先質問他的年輕將領突然走了上來,把李錦熙袖子一撂,只見上面鞭痕觸目驚心。那年輕將領笑道,“據說李先生不肯納銀子買“榮民證”,賄賂軍官討便宜不成,被抽了十鞭子。”
那年輕將領這次攻城前派出幾個死士,在城中布置了幾個眼線,算是全軍的耳目,消息最是靈通。這話一出,眾武將臉上紛紛露出了鄙夷之色。李錦熙答不出話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呼地跪在了地上,唱道,“大人明鑒,小的一片報國忠心,又怎么愿意買五源谷那榮民證!
這話倒也勉強說得過去,不過此時大家都瞧不起李錦熙,懶得再搭理他。陳廷對甩了甩手,兩個衛兵便過來把李先生請了出去。
陳廷對看了看諸人,道,“這個秀才說的,和城中細作所言一樣,看來五源賊人的糧草,頂多還能再撐一個月。”
下面諸將紛紛附和,便有人道,“將軍決算千里,如今我們得了東面州縣,補給充足,如此以逸待勞,一月后賊人自破。”陳廷對也不謙虛,捻了捻虎須,正要發令。
那潯州衛王之求突然站了起來,道,“將軍,城中守軍不足,或可速戰,以免夜長夢多!标愅β勓砸汇叮恢笨春眠@個王之求,此時覺得他竟為一個書生朋友不顧大軍安危,頓時大為失望,喝道,
“全軍圍城,平日可佯攻施壓稍作試探,切莫折損兵力為賊所計,此事便如此定了,莫要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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