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那子爵顯露出一點意外之色。法師是個相對少數(shù)且受人尊敬的群體，但不代表每個法師具備在他們這些人面前說“不”的權(quán)利。譬如現(xiàn)在在城堡某個房間研究著那些繳獲的奇怪文物的法師中，兩位同樣來自香料商會、掛著與眼前的青年相同頭銜的先生，接到他的召見令時無論在干什么不也得第一時間趕來么？這個年輕人怎么能夠拒絕神祭閣下合理的要求？

　　伊塞爾的心里同樣浮動著一點意外的情緒。當他踏進這個房間時，審問者的陣容不至于震懾他卻也讓他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點——看來這次“麻煩”的嚴重程度超出了他的預(yù)想，而那位火神祭的要求隨即證實了這一點。

　　——可就算知道情況不妙，他也不可能答應(yīng)這樣的條件。

　　“伊薛斯先生，并非是我們有意為難你。”坐在子爵對側(cè)座位上的火神教主祭哈特正在勸導(dǎo)他，主祭認為法師只是驕傲的自尊心顯得過于敏感了，所以耐心地向他解釋：“既然你也推測出那些文物可能有邪惡的力量，應(yīng)當知道我們請你接受神術(shù)檢驗不過是一個必要的過程，確保在此與我們交談的亞斯信徒?jīng)]有在無意中受到邪惡的蠱惑或控制而不自知或隱瞞——畢竟你也承認接觸過那些疑有魔力之物，不是嗎？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出于謹慎的不得已的冒犯，想必法師先生也聽說過魔潮就要來了。為了我們大家的安全，你需要向我們證明你的靈魂的清白。”

　　伊塞爾對主祭的苦口婆心無動于衷。他不是不理解他們的“謹慎”，也十分明白眼下的處境。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任何一點可能與魔族沾邊的事物都會刺激虔誠的教徒和充滿使命感的神職者遠比以往更激進的神經(jīng)——設(shè)有“裁決庭”的可不是只限于巴爾亞的地上教派。不過腿上布滿了足以被認定為異端的證據(jù)并不是他擔心的——既然他贊美的弗爾塞西的代言人們這么多年來也沒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可見貝里安用以隱匿力量痕跡的手段確實可靠——他不確定的是身體里尚未完全馴服的光明之力可能會因為受到其他性質(zhì)的神力又一次失控。哪怕他準備好自己神眷者的身份會在恰當?shù)臅r候公開，卻絕不是此時此地。

　　何況，要鑒定一個人是否被“邪惡蠱惑”和是否被“邪惡控制”的神術(shù)是不相同的，后者需要檢驗對象的靈魂，然而一次“靈魂洗禮”的過程絕對不會愉快。假設(shè)他不曾同他的魔族管家定立過靈魂契約，也沒可能同意敞開靈魂任由別人檢視——不幸的是，火神主祭的最后那句話等于明確暗示了等待他的將是哪一種待遇。

　　“吾主弗爾塞西保佑，沒有任何邪惡動搖得了追隨他的意志，站在你們面前的人靈魂清白無辜。”法師語調(diào)委婉，語氣堅決——這顯然不能讓在場諸人滿意。

　　只是神職者們多少顧忌著維持世人想象中形象，這種時候總要旁人替他們表達意見。所以桑格那子爵拉下臉，不客氣地出聲道：

　　“伊薛斯先生，你清楚你在同誰說話嗎？我們尊敬有能耐的法師，然而對傲慢愚蠢的人可不會以禮相待。僅僅一個私闖前線封鎖區(qū)的罪名，原本就應(yīng)該送你去地牢與那幾個膽大妄為的冒險者做伴。”子爵閣下自然不會在意對方是否在封鎖線建立前就已進入人魚沙漠這類不值一提的細節(jié)。

　　伊塞爾動了動半掩在袍袖中的手指——除了那只儲物戒，在跟著瑪?shù)贍栠_的騎士走出香料商會大門前，他還特意戴上了一枚鑲有高級魔晶“風元素歌吟”的指環(huán)，加上法袍下套于臂膀的水屬性“貢德臂環(huán)”，這些都是被動觸發(fā)型的法器——面對子爵的威脅，他選擇緘口不語。

　　可這在子爵閣下眼里被看成了藐視的挑釁。桑格那的城主面上閃過一線怒氣，不過在他發(fā)作前，范德薩神祭再度開口：

　　“法師先生，你堅持？”他的聲音仍然溫和，目光肅穆，“吾主陸希恩的神術(shù)不會傷害一位無罪的亞斯神的信徒，除非你背棄了你的信仰，靈魂被邪惡的力量污染。年輕人，你的固執(zhí)只會讓你背負異端的嫌疑，即便如此你還要拒絕嗎？”

　　伊塞爾沒避開他的目光，淡然回答道：“是的，我拒絕。”

　　老神祭嘆了口氣，仿佛在為他惋惜，“那可真是遺憾。”

　　地上一道火紅的光毫無預(yù)兆地燃起，圍繞著法師站立的位置瞬息劃了個直徑丈許的圓。緊接著一幅神陣圖紋浮出地面，陣中的神符由外向內(nèi)層層透亮，眨眼爬到了他腳下。金紅色的光如同一捧篝火忽地閃現(xiàn)，將法師大半身影淹沒，那升騰的光芒就好像是對異端執(zhí)行火刑。

　　幾乎同時，一片片淡藍的光影從伊塞爾周身飄起，緩緩旋轉(zhuǎn)，越轉(zhuǎn)越快，恍如一股猛烈的颶風呼嘯沖天。颶風直徑須臾擴大，倏地撞上了神陣的紅光——陡然炸裂的光亮讓人忍不住閉了閉眼，再睜開，半空飄散著無數(shù)碎片似的藍色、紅色和銀白的光粒。篝火一樣的光芒暗淡下來，環(huán)繞伊塞爾的光影也削弱了幾分。

　　桑格那子爵吸了口氣，微微睜大的眼睛閃過驚愕，也不知是為了年輕法師公然的反抗還是為了他竟有反抗的余地。

　　伊塞爾當然有備而來，神陣的力量同時激發(fā)了他身上貢德臂環(huán)的“水之守護”和“風元素歌吟”指環(huán)的“大氣割裂”兩個高階法術(shù)。他垂眼看向腳下的神陣，只能從其主體結(jié)構(gòu)中舵陣與盾陣的組合大致猜測這個神陣可能帶有禁錮力量的作用。現(xiàn)在他無法輕舉妄動，縱然有高級法器支持，也不確定能撐多久。

　　范德薩神祭面露一絲悲憫地瞧著陣中明顯不肯妥協(xié)的法師，嘆息著道：“沒用的，年輕人，放棄無謂的抗爭吧。等我們證明你的靈魂的確無辜，我們會將自由還給你。”在他左右，神色端正的神職者們喃喃祈禱。當他們同時念到最后一詞的尾音時，地面的神陣再次驟亮。

　　丈許的陣圖外，大片大片規(guī)律整齊的光紋陡然透出，直徑增加到五米，神陣的面積即刻擴大了數(shù)倍。一時間紅光大盛，飛旋于伊塞爾身邊的光影越來越薄、越來越稀疏，好似隨時會消失一般。

　　花陣……伊塞爾盯著地上增加的圖紋結(jié)構(gòu)，心中苦笑。就算他對神陣所知有限也意識到，這種神陣原本是用來對付魔物和魔族的，此刻他才深有體會地領(lǐng)教了哈特主祭口中的“謹慎”。問題是他腿上的魔咒還沒反應(yīng)，體內(nèi)的神力倒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伊塞爾竭力集中精神，慢慢引導(dǎo)著一縷縷暴躁的光明之力服從他的意志。像是感受到四周紊亂的力場，左手腕隱隱發(fā)燙——伊塞爾皺眉，他并不想這么快用上這個。

　　火神的教徒們卻不打算給他猶豫的時間，地面的圖紋猶如擴散的漣漪層層向外漫延。

　　指環(huán)的“風元素歌吟”開裂了絲絲細紋，伊塞爾只覺得肩上一沉，空氣被看不見的力量猛然壓縮，光影的颶風幾乎貼著他的身軀，拖泥帶水地徐徐盤旋。

　　沒時間了……伊塞爾心頭一緊，下定決心，亡靈之眼的刻紋顯現(xiàn)在手腕上——

　　就在這時，背后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

　　“等一下！”

　　.

　　（最近接到一個要緊的工作，抽不太出時間，等空下來會補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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