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行
兩支隊伍互相禮貌地客套了幾句。珀提夏等到包扎妥當，還親自向拉葛瑞亞再次道謝。少女的同伴們也適時感謝冒險隊的贈藥之惠。
原本女戰(zhàn)士莎繆因為要保護被困同一蜃殼內(nèi)的老教士哲羅姆受傷最重，但得到了老教士高級治療術(shù)的照應，并無大礙。結(jié)果反倒是賞金獵人安契特身上的大小傷口最多，虧得管家的藥劑效果不錯。多余的藥物被他們保存起來，對這些常年從事危險行當?shù)娜藖碚f，不是每次行動都能享受到神術(shù)保障的。
法師繼續(xù)和拉葛瑞亞套近乎：“我們從尖牙森林出來，就陷入幻境了。估計那些海蜃聯(lián)合制造了大草原的幻象，然后等著我們自己入殼。”
“大草原？我們看到的是沙漠，”拉葛瑞亞有點驚奇地訴說他們的遭遇，“一開始還以為進入了漩渦沙漠，結(jié)果走著走著周圍一黑，景象就全變了。”
“如果真的是漩渦沙漠，里面到處都是流沙，說不定更加危險。你們原定的路程要經(jīng)過那里么？漩渦沙漠應該是神顱島西南帶的奇景，你們怎么會到這里來的？”
“我們原本要去科森嘉盆地——”
“拉葛瑞亞小姐！”沉默的安契特忽然打斷少女的話，警惕地盯著伊塞爾提醒道：“隨意透露我們的目的地是很危險的行為。”
“沒關系，”拉葛瑞亞望向同伴，認真地說：“我感覺得到，他們對我沒有惡意。”
安契特看了她半晌，收回目光表示默認她的意見。
伊塞爾覺得有趣。拉葛瑞亞年輕、單純，但又明顯是這四人中的首領人物。她和自己交談時常常不經(jīng)意地看向老教士，就像剛剛嘗試獨當一面的孩子會下意識地請示長輩。可是她做出這樣武斷的決定，其他人并沒有表示異議。不過能掌握真知神杖的人，想必總有一些不凡之處吧。
少女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其實，因為得到的地圖不完整，我們迷路了，最后才會闖入幻境。”她似乎想到什么，眼圈微微發(fā)紅，隨即努力穩(wěn)住情緒。
法師心里猜測他們路上已經(jīng)折損了人手，不然很難想象僅憑他們四人就上島冒險。“科森嘉盆地在赫留尼根山脈的另一邊，我們也要上山——當然，目的地不一樣。”他表情誠懇地說：“我們確實沒有惡意。如果您能相信我，我們可以同行一段路，直到為您指明目標，這也是出于對您拯救我們隊員的報答。”
拉葛瑞亞愣了一下，“啊，這個，我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好的，”伊塞爾微微一笑說，“這片沼澤現(xiàn)在很安全，我們會在這里休息一晚，您考慮好了可以隨時告訴我。”
法師說完就回到了自己的隊伍里，那邊貝里安已經(jīng)給他支好了帳篷。他鉆進帳篷在一張鋪好的皮墊子上坐下，長長地呼出口氣。
管家先生掛起一顆拳頭大小的魔晶核水晶照明球，拉嚴門簾，彎腰為主人脫掉沉重的皮靴。
伊塞爾伸手卷起褲管，在照明球柔和的光暈下露出一雙長腿，樣子卻極為詭異。腿上的皮膚從膝蓋開始膚色漸淡直至完全透明，皮下的肌肉纖維和血液的流動都可以一覽無遺。一條條密密麻麻的黑色線紋遍布纏繞在小腿薄薄的皮膚上，直透血肉深處。這些線紋以一種生長的姿態(tài)向膝蓋上方蔓延，已經(jīng)侵入到正常皮膚約三指寬的距離。
伊塞爾皺了皺眉，接過貝里安遞來的一塊火屬性魔晶，握在手中低聲念動咒語。大量高純度的火元素經(jīng)過他的身體，向腿部奔涌而去。在他的膝蓋上方，忽然亮起了一圈一圈仿若法術(shù)陣的殷紅圖紋，尾端與黑色的條紋銜接，如同交織的藤蔓相互糾纏。隨著咒語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紅色的光線猛地爆亮，那些黑紋似乎有所畏懼般慢慢收縮，最后退回到膝蓋之下才靜止下來。
此時伊塞爾的臉上已滿是汗水，面容愈發(fā)蒼白了幾分。他急促地喘息了一會兒，看起來非常疲倦。
貝里安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等他稍稍平復，依次遞上擦汗的毛巾和不知何時備好的熱茶。
“伊塞爾。”門簾外傳來英格拉蒙的叫喚。
法師示意管家?guī)退┥闲缓蟛呕貞溃骸斑M來吧。”
英格拉蒙低頭走進帳篷，隨意找了塊空位置坐下，自個兒動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贊嘆說：“還是你最會享受。”
伊塞爾瞥了一眼友人身上的鎧甲，雖然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可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他依舊聞到股淡淡的海腥氣，不動聲色地朝旁邊挪了挪，拉開點距離。
“怎么了？你臉色不太好。”
“沒什么，只是在幻境里消耗了太多法力。”法師岔開話題：“找我有事？”
“我在想……那個叫拉葛瑞亞的小姑娘可不簡單。”英格拉蒙摸著下巴說。
“敢上島的人都不簡單，”伊塞爾輕描淡寫地道，“何況是真知神杖的持有者。”
英格拉蒙頓了一下，挑眉。“那根黑乎乎的棍子就是圣徒杜朗的神杖？”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么說他們應該在找《箴言》手卷啰？”
法師點了點頭，“很有可能。”
傳說光明之神巴爾亞作為亞斯神族的新興之神，剛開始在大陸上的信仰傳播并不廣泛，光明神教也只是一支弱小的教派，僅有簡單的教義。直到出現(xiàn)了一位名叫杜朗的教士，花費半生時間徒步行遍幾乎整座大陸，堅持不懈地宣揚光明神的榮光。他的虔誠最終受到巴爾亞的贊許，降下神跡把杜朗使用多年的手杖點化成真知神杖，并且賜予他《箴言》手卷。
杜朗在兩件神器的幫助下輔佐當時的教宗在短時間內(nèi)振興了光明神教。曾有一段時間這兩件神器被視作光明神地上代言人的象征，然而在杜朗去世不到三代，就再也沒有人能得到神器的認可，成為了無用的擺設。后來在人類國家的數(shù)次戰(zhàn)亂中流失民間幾經(jīng)易手，到了今天它們的存在只有少數(shù)典籍和一些家族的內(nèi)部記錄中還有提及。
“拉葛瑞亞使用八級神術(shù)的情景你也看到了，顯然神杖已經(jīng)認主了。”伊塞爾說道：“不過想來她得到真知神杖也沒多久，操控八級神術(shù)的神力還很吃力。倘若能完全發(fā)揮神器的力量，說不定可以挑戰(zhàn)光明神教的教宗。”
“神杖代表光明的力量，手卷代表完整的光明教義和戒律。兩件神器結(jié)合使用的威力……你說他們打算做什么？”
“誰知道呢？現(xiàn)在考慮他們是否真的能得到《箴言》手卷都早了一點，你替別人操什么心？”法師不怎么在意地說。
英格拉蒙無奈搖頭，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是來享受假期的，確實不值得自尋煩惱，于是拿著茶杯一邊品茶，一邊與自家隊長討論起明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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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留尼根山脈位于神顱島西部，是島上最大的山脈，海拔約七百米。自北向南綿延起伏，山嶺逶迤，層巒疊嶂。內(nèi)中地形復雜，植被卻并不豐富。
第二日清晨，冒險者們穿過沼澤從地勢較緩的山坡緩緩上行。旅行團的隊伍增加了四人，昨天拉葛瑞亞沒有猶豫多久就答應了法師的提議。
赫留尼根山上豎立著一片片的石杉木，這種樹主干光滑筆直，但枝葉稀疏，斜插在寬廣的山體上遠看猶如一排排刺毛。腳下灌木叢生，沒有供人行的山路，冒險隊依靠兩名戰(zhàn)士在前方披荊斬棘才勉強開出一條可通過的道路。隊伍因此進程緩慢，不過比起之前的經(jīng)歷倒是無驚無險。當然冒險者們并沒有放松警惕，在神顱島上危險隨時都可能降臨。
山林中的生物不多，寂靜里平添幾分荒涼。臨近中午時分他們到達了一座山頂，向南望去，連綿的山峰間有嵐氣環(huán)繞，看不真切。
伊塞爾看看天色，日中的陽光透出幾分焦灼，于是建議休息一下。負責探查地形的安契特找到前方一處空地，光禿禿的巖土只有一株老樹，既能遮蔽烈日，所處的位置又可以把附近的任何動靜都盡收眼底。
“我們選擇的路線雖然會繞點遠路，但卻是最安全的一條，順利的話你們后天就能到達盆地。”伊塞爾指著遠方比劃，耐心向新結(jié)識的同行者們解釋接下來的行程。
拉葛瑞亞表示感謝。她的隊伍里，戰(zhàn)士和賞金獵人雖然算得上資深冒險者，但對神顱島所知有限；老教士盡管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可惜也不能幫她找到正確路徑。這座島情況復雜，就算能辨別方向也不一定到得了目的地。幸虧有伊塞爾的幫助，為他們省卻了不少麻煩。很多法師因為擁有不同常人的力量而高傲、因為不通世故而不近人情。同樣身為法師，伊塞爾的友善和周到顯然輕易得到了他們的好感。
旁邊的精靈看到這一幕，不由暗自腹誹。也許是因為第一印象的先入為主，又或者同類之間本能的排斥，凱恩對法師的虛偽十分不屑。他拔出那把至今沒有實際用途的配劍，像個“友善和周到”的雇主那樣，幫著英格拉蒙清理老樹周圍的荊棘和雜草。
“咔嚓”一聲，他的腳踩斷了地上一截枯枝。
然后，凱恩一個趔趄向前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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