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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雪紛飛，西安三民村電報突至：“父病危速回。”

　　電報是同樣離開六十三車間，調到門衛擔任書報收發員的吳崖妹，從郵局取回來放在黃美琴手里的。

　　吳崖妹干干瘦瘦的身子褲腳很短，雙腳穿著剛剛時興的中跟皮鞋，山羊踏，顛顛搖擺著走進電訊總站，將電報交到黃美琴手上，對心慌發蒙的黃美琴關切地說道：“美琴，是你父親病重，趕快回去見上一面才是。”黃美琴猛醒，拿著電報來到站長辦公室。

　　站長河南人老葛臉面白凈為人和藹，與黃美琴過去同在慶安公司西院關系不錯，看看電報鄭重說道：“小黃，趕快回西安，老人一生不容易，咱們當兒女的看看老人最要緊，工作放下不用管，一切由我安排，我馬上給你開介紹信，你到廠部蓋章上路。”

　　說完開介紹信，電訊總站是修文洞幺幺七廠一庫有線電話總樞，當然也是本廠有線電話總樞，他隨口對身邊辦事員莉莉說道：“打電話到車隊請唐師傅下來，現在剛上班肯定還沒出車。”

　　八十年代初，出門不是易事，不光要錢要衣服，還需要糧票當然是全國糧票以及身份介紹信，說起來一句話，辦起來順利倒好，不順利實在難為人，心急上路沒有介紹信，中途在鐵路派出所必然擱置。

　　葛站長出于對老同志老朋友的關心，操心辦事，幾個電話打過，從廠部到后勤介紹信全國糧票全部落實，唐世科接到電話趕到時，只能感激地說聲謝謝。

　　坐下來，幾句話把家里的事情擺開了，葛站長笑著說道：“唐師傅我看這樣，你工作和家里小三放不下，干脆就叫你家洮兒陪他媽回去，孩子現在已經是大人參加工作，路上有他媽指點相信一定順利。”

　　唐世科點頭認可，葛站長隨手撥響表面處理電話，唐永洮在表面處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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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去列車不是很擠，扶著座椅靠背站著的旅客卻也不少，冷冰冰的車廂里，站著的坐著的旅客，看著車窗外飄飛的雪花跺腳取暖，列車被濃煙滾滾蒸氣機頭牽引，在車輪與鋼軌碰撞摩擦的強烈聲響中，夾帶著旅客跺腳的轟鳴前進。

　　黃美琴、唐永洮母子軍大衣裹身相挨而坐，掛念親人病情心急如焚，可是路程畢竟太遠莫可奈何。

　　成都轉車耽誤一夜，坐著滿街拉客的偏兜自行車進入火車站周邊黑漆漆小旅社，天亮吃過炒面繼續上路，全程兩天兩夜終到西安，公共汽車下來站在土門大街邊，白雪封滿街道，社利棉衣棉帽繩索捆腰騎來人力三輪車，已經抄手伸頭等在那里。社利是哥哥黃振興的二兒子。

　　雪地里社利親熱地問候姑姑黃美琴，和高著自己一頭的唐永洮抱在一起，兩個表兄弟自小一起玩耍不想一日長大親熱難敘，行李裝車，黃美腳踏琴坐在車上。

　　唐永洮看看三輪車，說道：“二哥，我來騎車吧。”

　　社利笑著搖頭道：“你要是沒騎過便騎不了，三輪車與自行車不同。”

　　唐永洮聽了不信，土門路面寬闊，長腿一跨騎上就走，卻不想心里與眼前是自行車概念，龍頭歪斜扭犟，車子重心跑在一邊，歪歪地向著路邊而去，手腳亂亂地將車停下下來看看，心中滿是不解，身邊大樹落下一堆積雪，聽見風聲急忙拉車躲過，擺正車頭騎上再來一次終是如此。

　　黃美琴笑道：“洮兒，三輪車看著簡單，沒騎過卻難掌握，叫你二哥騎吧，咱們回家要緊，閑時再練不遲。”

　　于此社利騎上前進，唐永洮坐在后面，看著小兒麻痹癥腿瘸的社利身子扭動，把三輪車騎得迎坡破雪嗑嚓如飛，不由佩服，仰望四野，八百里秦川地面遼闊天際浩大，雪猛厚積，視野開闊，皚皚白雪于天際一色，唐永洮于此完全不同于貴州遼闊景色訝然，連連贊嘆。

　　黃美琴心中甜蜜地感慨：“熟悉的家鄉，一別多年，平日里只能夢里相見。”

　　路途不遠，皚皚白雪掩隱下的村莊被幾顆枯樹點綴，到村進家，正屋里安靜站滿黑衣村人，見了黃美琴，盡管離開多年卻都認得，有人吐氣互相小聲說道：“好了，黃德一口氣老停不下放不下，就為見見這個碎女，見了碎女只怕今日便可斷氣了。”拿著手掃順手好心掃掉黃美琴身上白雪。

　　黃美琴心往下沉，不急見過眾人，揭門簾進屋看望父親，大炕前人墻林立閃開叫她進去，搶近一看，被褥上父親黃德臉如白紙，神情萎靡閉眼靜躺，炕頭一盞七星玄燈點亮，大姐二姐陪同母親于炕角靜坐，她自小到大何曾見過生性強硬的父親如此，趴近看父親皮包骨頭的臉上，灰撲撲沒有血色嘴里氣息已經不強。

　　心慌慌叫得一聲：“爸”聲音哽咽淚水漣漣“爸你這是咋了，我回來看你！”

　　父親聽得呼喚強睜開眼來看看，見是千里之外的碎女恩娃回來，嘴角掛上一絲笑意，輕吐兩字：“恩娃”干瘦的手臂輕輕撫上她臉，她雙手抓住放聲大哭。

　　身穿軍大衣的唐永洮擠進人群，彎腰低下腦袋叫道：“外公。”滿臉淚水，童年他在三民村度過，去貴州中途回來上學一年多得外公關愛情感自深。

　　爸爸的手在頭上輕撫，黃美琴淚流滿面，想想從小父親的關愛，以及多年在外對父親的想念集中而來，越哭越難過心如刀絞，旁邊大姐、二姐、哥哥嫂嫂怕驚住母親急忙拉過，在北屋里勸住哭泣。

　　北屋與正房相對，成設還是過去模樣，哥哥黃振興嘆氣說道：“你今日到家好了，爸不吃不喝已經多日，送到土門醫院看了幾次，醫生說是一生苦勞之疾惡集無藥可治，因此回來家中土藥溫養，我急忙電報告訴你情況，叫你回來看上最后一眼，可憐他一口氣鼓住，也許就為等你見上一面，咱媽著急起病便不能下炕。”

　　黃美琴抹淚急問：“沒有到大醫院看看嗎？”幾人搖頭。

　　二姐說道：“本來想去的，但醫生和你二姐夫多年關系，認真看視以后把話已經說死無救，咱們只得聽了。”

　　黃美琴煩躁說道：“話不能這樣說，這位醫生但凡看錯了，豈不妄送咱爸一條性命，我的意見是即刻把咱爸送到西安中心醫院，如若那里同此診斷只得認命。”

　　幾姊妹聽了此話心下為難，父親病重他們已經盡心盡力。

　　嫂嫂吳慧賢點點頭，說道：“也許該聽恩娃的，要是這樣不能再等，趕快套車上路。”

　　頭發已經花白的大姐夫鄧鐵娃翻身出去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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