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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世科回上山來剛進院子，院里“噗通、嘩啦——”一聲傳來，急忙伸頭張看，院里人眾出來查看，只見四四方方的大石頭院子里，黑燈瞎火地，朱棚映拄著扁擔黑著臉站在當地喘大氣，身邊是兩只倒在地上的水桶，水潑在地上流了很大一片，干燥的地面被水淫得吱吱作響，星光搖曳一片碎銀。

　　呂長興跨前一步扭著眉毛問道：“屁銀你干什么玩意，神經了？一挑水都到地方了不整在水缸里干啥整在地上。”

　　朱棚映高瘦身子晃悠著大聲抱怨道：“啥破地方嘛，一天到晚老是叫人挑水，我又不像那狗日的前進帽會挑水，肩膀都磨起了水泡，今天天氣這么燜熱，你們狗日的都是可恨的旱鴨子，都不會像人家南方當地人一樣，脫了褲子去河里洗洗澡，游游泳，盡在屋里瞎洗個沒完，從下午回來咱哥們可勁挑水，一挑水還不夠兩個人洗澡，連做飯洗衣服洗澡，你們是要把哥們累死才算嗎！看看陽明這個又陽又明的大山洞吧，快叫哥們挑的水變成水簾洞了，哥們不是挑水是澆山！”

　　此話原也沒錯，這個季節天氣實在熱了，大家工作回來誰也沒注意，朱棚映一個人挑水一直從天亮挑到晚上，確實累了，過去前進帽冷山尊在的時候，冷山尊一句話不說，挑再多的水，仿佛便如沒事情人一樣，因此無人注意這等小事，現在想想實在難得，做好事不難，難得的是不出聲一直做好事。

　　想想冷山尊，舊情在心頭，呂長興歉意說道：“對不住了小朱，是我沒有想好，沒有安排好，這事情一直都是靠大家自覺分擔，趙文虎，你趕快寫個挑水表，除了女同志黃金萍外不管是誰，每銀都整一天水，輪流保證大家用水，另外強調一下不要浪費用水，誰浪費了說一聲我整他。”

　　趙文虎大聲答應：“不行。”

　　“嗯？”呂長興問道：“為什么不行。”

　　趙文虎說道：“不行就是不行。”

　　呂長興不明白了，叉著腰，張口威脅著罵道：“你個屁銀今天是吃了火藥了？和老子說話還要喊叫？相挨錘了？”

　　趙文虎做了一個討饒的動作，回過臉笑著故意說道：“這里女同志就黃金萍一個，恰恰要挑一天水才好，她用水最多，一點兒不知道水來的珍貴，人長得又不好看，破衣服還沒完沒了地窮洗，你看看，大家男同志的肥皂都叫她洗完了，叫她挑一天，在山路上走一走，她自然就不再浪費水了。”

　　朱棚映找到出氣的地方了，扁擔在地上用力地一頓，大聲附和道：“對，就是她，用水不當一回事，嘩嘩亂倒，光今天起碼用去我三挑水，就要讓她挑！不挑不足以民憤！”

　　黃金萍探身伸頭正在門口，聽了趙文虎的話走出門來，新廠里到現在已經來了幾位女家屬，也有一兩位女同志，不是獨獨就她一位女同志，其他女同志都住在別的地方，陽明洞由于她先來，加上不愿意離開先期眾人，又好整理資料，所以沒有搬動地方。

　　她柳眉倒豎，秀目睜圓，理理頭發攤著雙手身子前傾，頭上插著的梳子配合高八度的嗓子大聲吵吵起來：“都說南方人說話尖刻，你說話呀真也味道一個樣，我長得好看不好看與你何干，又不嫁給你，你是抄得哪門子心了？！”

　　黃金萍扭頭對眾人說道：“我是愛洗衣服，愛打掃衛生，這一點兒也不假，可是我要請問，咱們這個地方要是沒有我一天到晚地打掃衛生，那不早就成豬窩了？就連做飯洗菜也是我做的最多，是不是，一個人說話要有一點良心好不好，再者說，都是誰？看見我洗衣服就把臟衣服往我的盆子里甩？既然甩進來我只能順手洗干凈了，是吧？嗷，這就不用水了？你們不挑水我用什么來洗？摸著胸口說，你趙文虎的衣服我有沒有洗過？不止八次吧，還好意思說，最后就昨天吧，看見我不注意就扔在我的衣服盆子里，我連問三聲沒有人承認是自己的，等我洗好了晾干躲在一邊看著，是不是你趙文虎偷偷地取下來拿進屋去了？是不是被我沖進屋子里抓個正著？哼！”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趙文虎紅臉雞眼，搖著雙手表示自己當時完全出于無奈，衣服太臟人又太忙，唐世科撿起一根棍子遞在黃金萍手里，黃金萍順勢棍指趙文虎。

　　黃金萍不依不饒，氣歪著好看的臉，扭身伸棍說道：“干了這么多的活還沒有落下一個好，叫人心里怎么服氣，好，你是主管生產的，大小也是領導，你說的話我堅決服從，從明天開始，我洗衣服就洗自己的，做飯也只做自己的，而且走到河邊去洗衣服，然后我也挑一天的水，哈哈，實在對不起，力氣小，比不上你們大家任何人，比不上大個子張武成張師傅，更比不上唐師傅大力士，每次只能挑半擔子水，山上水不夠用，請大家不要找我，就找這個小心眼趙文虎，要是你們水不夠用，氣憤不過了，我贊成你們大家一起狠勁抽他一頓！”

　　說完話，咬著牙做了一個狠勁打人的動作，趙文虎疾步跳開，眾人哈哈大笑，都是男同志的天下，疲勞一天，有個俏女子唧唧呱呱吵鬧一番很是開心。

　　黃金萍說到這里還沒完，返過身挺起胸膛，把頭發向后一甩，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持棍直直地指著朱棚映，一邊慢慢上前一邊咬著牙，擰著秀眉狠狠地說道：“好你個壞了良心的朱棚映呀，你的衣服都是誰洗的？你吃的飯都是誰做的？你的臭鞋破襪子都是誰放在我的盆子里的？你身上被蚊子咬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紅疙瘩是用誰的藥擦好的？現在當著大家的面，你說！你給我老實地說！要是不說就別想完！”

　　朱棚映背著雙手后退著，臉上陪著笑容，嘴里一個勁地求饒，他縮著頭笑著說道：“你別生氣姑奶奶，那不是跟著趙文虎那老貨隨便說一句滑個嘴，你哪能當真呢，你的心最好，最善良，長得天下第一漂亮，我夸你表揚你巴結你討好你還來不及呀。”

　　腳后大木桶一抵，一個仰天跤摔了下去，喊叫著狼狽地連滾帶爬，眾人笑得眼淚水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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