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柳麻子
方濤可沒什么興趣聽陳貞慧發這么個感慨。反而追問道:“茶也喝了,東西也吃了,總不見的等我掏錢付賬了你才肯說吧?”
陳貞慧還陶醉在茶香和茶點的味道里面,被方濤這么一提醒,頓時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有些埋怨道:“被你話頭那么一挑,剛剛想出點兒什么來,沒準還能寫一篇好文章,硬是被你給打斷了!萬一我這篇文章是篇千古奇文,你這一打岔,豈不是錯失了一個文豪?”
“好好好!文豪,你能不能先把辟疆兄和青蓮姑娘的事兒說清楚?”方濤立刻道,“他們倆是怎么走到一塊兒去的?”
陳貞慧笑嘻嘻地賣了個關子:“海潮老弟一向不問俗事,今日怎么如同坊間人婦一般喜歡窺探他人私事來了?”
方濤翻翻白眼道:“好歹是同鄉!何況辟疆兄和青蓮姑娘都曾對我關照異常,我能不上點兒心么?快說!不說的話,我這就走人,茶錢你付!”
“別!”陳貞慧連忙阻攔道,“是這么回事。上回那個陶安跟卞賽賽湊到一塊兒之后,阮大鋮那廝不但送了兩人宅子,還送了兩人仆役婢女安家。原本陶安這廝實在是品行太差了一些,才幾天功夫,發妻就找上門來。這廝非但不認,反而將發妻轟走,三更半夜時到城外紫霞湖再見了發妻,給了先打發銀兩隨后還有一紙休書。沒想到這事兒本來不出差錯,卻被紫金山千戶所的衛所兵碰了個正著,被當作犯夜禁的賊人給抓了起來!”
“這事兒我聽說了,都瞞著我家阿姐呢,可后來呢?”方濤問道。
“后來這事兒就傳開了,卞賽賽聽說了這事兒之后,居然不動聲色……不過后來才知道,原來她也是個有心機的,整整四個多月沒跟陶安搭話;”陳貞慧繼續道,“陶安這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有妻室就有妻室吧,又不妨著納一個伶人為妾,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么?再后來就離譜了,本來兩人定下的好日子就因為這事兒給拖延了,拖延也就算了,可這陶安卻又偷偷摸摸勾搭起卞賽賽身邊的婢女,碰巧還就讓前去探望卞賽賽的董白給看見了!”
“這家伙真能搞……”方濤搖頭嘆息道,“早先住在溯古齋的時候怎么就沒發現呢?”
“此一時彼一時!”陳貞慧道,“早先在溯古齋不過是寄人籬下,而且你還是商賈兼武職,尋常士子自然覺得跟著你掉他們的身價!如今陶安中了副榜,又有了阮大鋮出錢出面幫他活動個官位,沒準很快就能有個實授,那些個丫鬟婢女還不等于是阮大鋮送給他的?他在乎什么?”
“這阮大鋮也真怪了,好端端地花這么大本錢收買個陶安做什么?”方濤反問道。
“阮大鋮這是有軍無將!”陳貞慧坦誠道,“明眼人其實都明白,甭管咱們這些當士子的如何去公揭如何去反對,都不會影響阮大鋮被起復。不過阮大鋮士林風評不佳,即便起復了,同僚之間恐怕也難有應景幫襯之人,愿意幫他辦事的恐怕就更少了。阮大鋮收買陶安的代價實際上也不大,卞賽賽與陶安本來就是自己好上的,與阮大鋮無關;阮大鋮所做的不過是一間中等宅院外加幾個奴仆而已;不費工夫便買得一官場心腹,有何不可?”
“哦……”方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后來呢?據說那陶安仗著酒勁也想調戲董姑娘,結果又被辟疆兄給碰上了?”
陳貞慧點點頭道:“董白是聽說了陶安的事之后,出于交情才去探望卞賽賽的。因為卞賽賽已非獨居,所以董白便約了辟疆作陪一同去探望卞賽賽。那一日午后卞賽賽正在內院小睡,辟疆不方便入內,所以董白自己進去。沒想到進去之后董白姑娘居然發現那陶安正在與卞賽賽的婢女勾搭!陶安見奸情敗露,便想趁機非禮董白以使董白緘口。沒想到董白反應極快,當即就一邊呼救一邊往外跑。辟疆聽到呼救也就沖進內院……嘿嘿,辟疆一向文雅,那一日卻是真真正正地動了粗,用院內池塘邊的卵石把那陶安打了個頭破血流……”
“挨打就是活該!”方濤冷哼一聲道,“若是讓我碰上,筋斷骨折都是輕的;若是被胖子碰上,肯定是照死了打!”
“這等斯文敗類著實不能放過!”陳貞慧也點點頭贊同道,“事后董白受了驚嚇便回了姑蘇,沒幾日辟疆便收到家書要回去探望高堂,回去的事后也是取道姑蘇,順道探望一下董姑娘。聽辟疆后來說,他去的那一日董白午間略飲薄酒,正倚在秋千架邊小睡,其姿容宛若鄰家姑娘一般憨態可掬……就這么著,倆人就湊一塊兒了……”
方濤微笑著追問道:“以前還聽辟疆兄總說起那個刑沅……難道辟疆兄放棄了?”
陳貞慧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淡然道:“那個刑沅啊……怎么說呢,自從京師傳來外戚南下選秀的消息之后就閉門謝客了,打什么主意自然誰都清楚得很。想必辟疆也是看透此女的秉性,故而才選了董白。”
方濤輕松笑道:“想不到一個外戚南下,居然也能撮合一對眷侶!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這么好命了……”
陳貞慧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此時,唱彈詞的一對男女已經起身行禮退下去了,茶樓內茶客們談話的聲音立刻清晰了起來,嗡嗡之聲纏繞于耳。方濤正準備提高些嗓門與陳貞慧繼續聊,誰料場中突然靜了下來,旋即又爆發出一陣歡呼,“柳麻子上來了”之聲此起彼伏。方濤這才收起心思朝場中望去,想要見識見識這么個傳奇人物。
茶樓里倏而一靜,一個留著一綹長須的中年男子踱著步子從側廂邊四下行禮邊走了出來。方濤遠遠看過去頓時就笑了:“難怪叫柳麻子!這么老遠都能看見一臉斑!”
陳貞慧認真道:“可別以貌取人!柳麻子雖然其貌不揚,可胸中卻是有些丘壑的。別以為他念書不多混跡市井就當他是個沒出息的。自萬歷年開始,他就走南闖北,這肚子里雖然沒裝多少墨水,可山川丘壑各地掌故卻一個不漏都記下了,就憑這個,不論走到哪兒都是吃香的……”
“喔……是這樣……”方濤倒是有些明白了陳貞慧話中的推舉之意,不過卻只是點點頭道,“如此說來,倒是個人才……”
“怎么?”陳貞慧倒是有些詫異了,“老弟不是說手頭缺人缺得厲害么?這柳麻子雖說不是正經出身,可見識不算差的……”
方濤淡淡笑道:“不是我不在乎,他是個人才我自然知道,可既然是人才,也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吧?跟科場八股一樣,方家要人自然也有一整套收攏人才的制度,雖說這般做法可能會錯失一些佼佼者,可我們老方家是一個整體,需要的是整體協作。就說這柳麻子,他可以有奇計,可以如同諸葛武侯一樣內藏天地山川,但他終究是一個人;如果他太優秀了,那么方家今后很可能就會非常倚重他,這樣的結果就是,一旦后繼無人,方家就會垮掉!一個天才如果價值黃金萬兩,那么我寧可每年話萬兩黃金培養一百個普通的人才,而這一百個普通人如果群策群力,效果也不會比天才差!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老方家的人才源源不絕地走上前臺。”
陳貞慧細細地想了想方濤的話,反而覺得有些失落,悵然道:“原來是海潮不在乎……”
方濤搖搖頭道:“不是我不在乎,而是現在的方家嚴格來說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呢。所以,我自己找來的人,在通過標準考核之前算是沒身份的……也就是說,我找去的人,以后每個月的常例銀子是我發,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而那些自己考進去逐步升上來的,就能享受很多東西。不論何等出身,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全部包辦……”
“喲……這可不簡單……”陳貞慧吃了一驚,盤算一下這得花多少錢才算事。不過他卻以為方濤的地盤上人手不多,所以方濤才能應付過來。
茶客們卻不再給兩人繼續聊天的機會了。
柳麻子在場中央朝四周一拱手,朗聲道:“多謝諸位客官捧場!不才如今已經投效荊門左總鎮麾下謀了個幕僚的差事,近日來留都乃是一番公干;如今上峰公文還在批閱,無聊之際才來拜訪故友。當年不才落魄之時,多蒙天韻閣大掌柜的施以援手,不想前來答謝的時候卻被老茶客們看見……”
聽到這里,陳貞慧呵呵笑道:“原來人家已經跟了左良玉了!就算你有這個心思也沒你的份兒!”
方濤兩手一攤:“本來我也沒這個收藏人才的癖好嘛!這好比聽說書先生講《三國》劉備手下有了諸葛亮再有個關張趙馬黃就夠了,你硬要是把周瑜魯肅郭嘉司馬懿也弄到劉備手下來,孫曹的日子還過不過了?那樣的《三國》還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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