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九月,北游
重陽時李府中人到附近的山上登高游玩,可算得上是傾巢出動。『雅*文*言*情*首*發』將源頭清理,解決了外來的威脅,李瑱安心不少,是以重陽有出游的興致。重陽節在這里是一個頗為重大的節rì,從出游的人扶老攜幼,可見一斑。前一世界的云帆沒有如何看重這個節rì,因彼時的那個社會,一路傳承下來的許多傳統或斷層,或變樣,或消失,重陽便是其中之一,他只記得曾在少時自娛自樂般登過幾座大山,長大后就沒有應景般登過高了。此為世風如此,正如這個世界里的風俗,頗看重重陽一樣,人在許多時候,只是隨眾而行,匯成一條大流,如是而已。
這是熱鬧的rì子,中秋時云帆沒往章州城去,只知道自家的熱鬧,而不識眾人之樂。重陽人登高,李府中人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兩個年輕的道士在幾天時間里,跟著鐘老頭,跟著云帆,喝過一些酒,習慣了的那個人安安穩穩,不習慣之人登山回來之后,也發生了變化。這一rì從人群之中穿過,胡銓的混亂之感已有所減弱,可以預期,離他的安然出門,已是不遠。
李府是云帆的家,也是鐘老頭歇腳的港灣。老頭子打算在此處長住,作為一個駐點般的長住,這不代表他的不外出,相反,他喜好無拘束的rì子,因此,外出是必要的。rì子轉到九月,過了重陽不久,云帆得到李瑱和韓氏的允許,要到金陵去,說是拜訪一位故交,他心里明白,除了探望趙子芋,也頗想見一見那處風光,領略江南風情。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云帆頗向往之。“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此時將近深秋,所謂揚州,去金陵不遠,他計劃連同金陵一路看下去,快馬加鞭,應能在年底返家。這是粗略的觀看,興許其風味就能在馬上,在船上各各領賞個遍。
聽到云帆的將到國都中去,田鵬飛提出要同行。金陵是十二分繁華之地,比起章州來,有大都市的氣象,勝出此地多多。田鵬飛不忘老道士的叮囑,便是在紅塵中游歷,磨礪自身,而非放縱,一切皆為了那個修行的夢想。他很清醒,因此要與云帆同行,他看到胡銓師弟的緩過一口氣來,趁此機會,他要下一劑猛藥,將胡銓的不適應倒進南江,順水而去。這是一個師兄為師弟考慮之處,事前曾請教過鐘老頭,得到其點頭認可之后,便要付以行動。
九月中旬,一個晴好的rì子,云帆起來收拾好行裝,拜別父母,邀請老頭子同行而不得后,與他的兩位師兄一起,出門而去。這一趟遠行,不比返回寧城,或從花山下來,回到章州的家中。距離而言,這一次路程遠多了,而且此去,皆是陌生的未曾到過的地方。云帆心中有期待的同時,當然少不了自我強調一下,低調的走路,低調的前行。他是抱著學習的心態出門,也抱著游歷的目的出門的。
胡銓的要立即回返花山的心思祛掉了,換成咬咬牙也要跟著師兄和師弟,將這條路走下去,而不是當一個“逃兵”。“逃兵”一詞本是云帆要勸說胡銓,在某一天的無計可施之時,順嘴道了出來的,他想加重自己的語氣,希望起到勸服的結果。『雅*文*言*情*首*發』這無心之詞,倒是叫胡銓記住了,他不愿當逃兵,畢竟同為年輕人,他憨厚,也有著自己的脾xìng,不愿被視為水土不服的逃避者,吃不了苦的“逃兵”。
出發之前,云帆已知道大師兄會騎馬,而二師兄不會。他以為這并不要緊,因為胡銓修煉到了一定的火候,區區在馬上保持住自己的平衡xìng很是簡單,比起他當初學習騎術,不可同rì而語。馬行走著,人在馬背,只要將平衡xìng掌握好,那么接下來這一個新手的路,會很好走。
看著田鵬飛、云帆嫻熟的上了馬,胡銓花了好一陣子克服恐懼的心理,輕巧的上得馬去。他的心提了起來,因為告別聲后,三人便要往東北方向,那個未知的陌生之地,聽說比起章州來,人還要多得多。
將云帆等人送出門外,望著他們的遠去,韓氏許久才將手放下來。兒子要長大,而且正在長大,要往高處飛,她心里祝福的同時,也期盼,出門的游子早一些回來。只有在家中,她的心才會安寧、平靜。
李瑱握著韓氏的手,笑勸一句后,對著鐘老頭道:“鐘叔叔,您這次留了下來,我們都很高興,您老人家可不能只住一兩天,就到外面去了。”
老頭子大笑一聲,道:“不會的。云帆這小子一個人外出,你們不必擔心他的安全問題。前一段時間他得了一場機遇,已有了自保之力,可以說他的進步很大,此行正是鍛煉他的dú lìxìng的好時機,老頭就不跟著出去湊熱鬧了。呆在這里有好酒,住得舒服,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走的。”
韓氏道了句“這里就是您老人家的家,怎么會趕您老呢?”,李瑱忙跟著點頭,也笑了起來。劉方肇更感愉悅,因為老頭子這一留下來,他有伴喝酒,也有伴下棋,人生的快事,就這樣占了兩件,他能不快活嗎?
于是年輕的出外,老一輩的在家。李府雖少去點什么,卻變化不大。云帆的外出,不過是為了外出后歷經一番,再一次的回來。他的家就在這里,這一點是沒有改變的。
中秋而重陽,重陽而繼續往下奔,正是秋時,悄悄地來了北風,暫未刮到江南,刮到章州,已離中原不遠。這一年與去歲沒什么不同,細心觀察,卻有許多細微的不一樣。這個世界上多了些人,又少了些人,如果全是普通的,就翻不起波瀾來,若有不平凡之人,便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某些改變。目前看來,云帆作為一個新的來客,暫不能斷定,他具有這種能力。所以,一個普通人的出游,盡管帶著他的兩位師兄,前路未明,總能得出些很可預期的結果來。
蝴蝶效應,是夸張手法。這個世界與一切的世界一樣,都是真實而現實的,因此,南江東流,波瀾未現,蝴蝶仍只是一只蝴蝶。
胡銓上馬后,緩緩的跟著田鵬飛身后,他的后方是云帆,因云帆知曉他的不會騎馬,要在后面照看著。這時候看起來,胡銓是師弟,而云帆為師兄。胡銓在馬背上花了近半個時辰才算是初步適應了馬背,及一匹馬的行走速度。在他看來,騎馬倒不如走路,他和他的師兄下山來趕到章州外的李府,便是行路的。他們徒步的速度不慢,若不是云帆堅持要騎馬,而且加了句“好讓胡師兄領略一番馬背上的瀟灑”,胡銓敢肯定,他此時一定在路上走著。
當然了,既來之則安之。他的如何不習慣俗世生活,艱難的開了個頭后,再領受一分麻煩,他已學會慢慢的通過自己的改變去適應之。
三人行,中間那人是“師弟”,是新手。如此一路慢行,空出時間給胡銓掌控好胯下之馬,費花了半天的時間,他們才來到章州城外。這效率低下的行路,很是叫田鵬飛還有云帆粗出了一口氣。
幾人下馬來,就在路邊休息一會。胡銓忍了忍,終究沒能忍住,要將自己的道歉之語道出來:“師兄,師弟,半天時間咱們才走了這一程路,都怪我,人愚笨,學一點東西都這么慢。”話里的意思充滿了自責,但沒聽出放棄的意味來。
云帆鼓勵一句,道:“師兄,你比我好多了。想當初,哦,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師弟我足足花了半個月才能騎行兩三里的路。對比之下,你說我還不更加的愚笨?”
“是呀,師弟,你今天的表現,比起為兄初初騎馬時,也好出很多。況且,近半個月來,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師弟你算是初步習慣了這個山下的世界,畢竟沒有了當rì的那份拘謹感,這很可慶賀。”雖然決定要下一劑猛藥,鐘伯也是認可,但田鵬飛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所謂猛藥,在整個過程中淡化之,就不能算猛藥了,而稱之為良藥苦口差不多。是以當他聽了云帆的鼓勵話語,接著送上些自己的贊譽,以增加胡銓的自信心。
“真的嗎?”胡銓不敢相信,自己的表現有這么美好。在他看來,修煉一途他和田師兄走在云帆師弟面前,而一兩個月過去,初入此道的云帆,已有趕上他們的態勢。按照這種邏輯,他以為云帆的習騎,會比他這樣愚笨之人容易得多,是很可肯定的。聽到的這一番與他想象截然不同的話,他有些懵了。
云帆拍著自己的胸膛,道:“胡師兄,是真的呀。其實你的這種進步,實在是可以稱之為天才的表現了。”這話有些夸張。說穿了,平衡xìng掌控得好,像胡銓這樣的修道之人,初次騎馬,半rì走了二三十里路,并不妖孽。
胡銓受到兩人的表揚,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憨厚地笑一笑,原來在他們眼里,自己并不算拖后腿的。他舒一口氣,道:“哪里有師兄和師弟說的那么夸張,不過這一程路下來,我感覺已能跑得快一些了。”
田鵬飛拍了拍胡銓的肩膀,道:“這很好,師弟。咱們慢慢走,不必太趕。”走馬觀花不是他的初衷,好不容易得到老道士的允許,下山來,田鵬飛想深入的看一看這個煙塵滾滾的世界,也因此,拍肩膀的這個動作被他無意之中學來,人已是沾了煙火氣。
雖然如此,三個年輕人中,有兩個道士。田、胡二人的一身裝扮,跟在山上時一樣,走在大路上,有引人注目之時,譬如現在,從城里出來幾個人,路過云帆他們身邊時,好奇的打量一下,像是幾人的臉上長著花的樣子,要看出些什么來。
昨rì云帆問過鐘老頭從章州到金陵去,走那一條路快一些,老頭子二話不說,在一張白紙上畫出簡陋的圖形來,便作為地圖,叮囑云帆按照這條路經天堂而河口,過河往白縣,然后順著官道往東北,估摸著他們的行進速度,半個月的奔跑應能抵達。當然了,若像田鵬飛那種不急著趕路的行進,就要多花十天八天的時間。最后老頭子提醒云帆,一路往北,有兩個師兄在,遇到難題要出氣力時,就讓田、胡二人出手,畢竟這也是他們歷練的一部分。話里帶著促狹味道,云帆很明白,這是叫他省力的辦法,他亦跟著笑了笑,回了一句“懂得”,就將那張地圖收了起來。
前面一段路,云帆對于天堂乃至河口,都不陌生。既然出門了,人在路上,就要預計好腳程,確定落腳之地,休息一晚后明天繼續趕路。天堂不錯,所以云帆趁著休息的時間,將他的想法說了出來:“兩位師兄,咱們一路往北,需白天趕路,晚上找地方歇息。前面的兩個城鎮師弟我走過一趟,尚算了解,不如今rì宿于天堂,明rì到了河口,后天就能過河到白縣去。按照現在的行進速度,是可以趕得到而不會太急的。不知兩位師兄以為如何?”
田鵬飛看了看胡銓,道:“就聽師弟的。這兩處地方,我和你胡師兄來時曾路過,也有些許印象。不過,師弟,在俗世中行走,錢財是少不了的,吃住這方面就要吃你這個大戶啦。”老道士的生活清貧,他的兩個徒弟自也應該如此,所以盡管他們不大看重口腹之yù,當下得山來,要在俗世中走動,孔方兄是不可少的。云帆是他們的師弟,家境殷實,他們要蹭吃蹭喝,很是正常。
云帆不會去計較這么些小節,何況田、胡二人是他的師兄,做師弟的要保證他們的吃作,合情合理,事極自然。他笑著道:“這個師兄們不用去考慮,做師弟的必須得好吃好喝供給著,義不容辭呀。”他轉而面向胡銓,道:“胡師兄,就這樣決定了,跟著師弟我,吃香喝辣,不在話下。”
“這個由你們決定,我沒意見。”胡銓抓著韁繩,一路顛簸,激起了他的要盡快純熟騎術的興致,他要向另外兩人看齊,唯有如此,在接下來的長途騎行中,方不會落下來。他暗暗地下了個決心,往前,往前,再往前,山上有師傅,山下有鐘伯,而身邊是田師兄和云帆師弟,他不能只去埋怨自己的不習慣,卻不去自我適應。慢慢的,這個憨厚的家伙,有了一定的覺悟,也算是他的往前一小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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